暴雨骤至,街道两旁的屋檐下躲满了人。
红环基地一共有三个生活区,三区是最混乱的一个。张子文和他的士兵们当然没兴趣搞什么差别对待,会形成这样泾渭分明的情况,是由现实条件决定的。
一区最先建成,是红环基地原有营房改造而成的,整齐划一的平房,带有鲜明的军营色彩。一区居民计有两万人,是从南野市和双流市集中迁移过来的,彼此相互熟识,又因为距离驻军营盘最近,所以显得秩序井然。这些人大多在基地的后勤部门工作,薪水虽然微薄,日子倒也过得安稳平静。
二区是一片别墅。在军营中出现一片别墅实在有些显眼——乃至碍眼,但这个区却是最让张子文省心的,不是因为这里住的都是移民富商及其后人,而是因为建造这片住宅区没有花基地一分钱。这片别墅群是富人们自行出资修建的,基地承揽该修建项目,着实捞了不少油水。张子文自己的腰包是否因此变鼓不得而知,至少基地方面在这几年始终没有因为首都财政部门的另眼相看而感到捉襟见肘。仅此一点,就足够让张子文对这群商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他甚至默许了这些商人租借军用飞船的空仓运载货物,只要那些货物中没有明令禁止的违禁品,他才不会管这些人是留着自用,还是偷偷运出去卖给北原人。
在张子文的变相鼓励下,二区商人们的生意蒸蒸日上,自然不会不开眼的去触霉头,他们心里明白着呢,张子文欢迎伴生体,却绝不会容忍寄生体,曾有几个“线粒体”自以为捏住了张子文的要害,结果转眼就被当成癌细胞处理掉了,他们怎么不想想,这帮大兵本就是抄家砍头的好手,古往今来最喜欢收拾的,不就是他们这种肥的流油的家伙吗?
一区是宁静祥和,二区是喧嚣富贵,至于三区,似乎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
三区居民是真正的难民,他们来自红环基地周边各地,大多是被迫逃到这里,除了两手两脚一无所有——哦,还有一部分人连两手两脚都凑不齐……
三区的人数是最多的,目前大约有七八万人,每天仍有人赶到这里,具体数字无法统计。对于如此多的难民,基地方面能够将之收留已算仁至义尽,自然不可能给他们提供多好的生活环境。
三区是难民们自行建造的,建筑五花八门,有木楼草棚,有砖瓦房,还有帐篷,没有良好的规划,显得凌乱不堪。当然,三区也不全是破屋烂舍,自去年春天开始,陆续有二区商人在这里出资建造了旅馆、饭店、便利店、酒吧、舞厅、赌场,还翻修了几条街道,原本死气沉沉的三区很快便热闹起来。
三区人大多靠给富人们打工为生,日子虽然过得拮据,倒也没有人真的饿死。基地方面也不可能真的让他们饿死,自从有了这些人,联邦那些大佬们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歧视红环基地,谁知道张子文那疯狗被逼急了,不会搞场针对联邦移民的大屠杀来?真要是发生了那种事,军方和政府的形象可就全毁了。
张子文是干过大屠杀的。其实张子文一直不愿意接收这些难民,毕竟相当一部分人的身份很难确定——谁知道他真是联邦移民,还是北原人的奸细?联邦科技虽然高度发达,但是却无法分辨联邦人与北原人,虽然有学者指出二者的基因图谱有着细微的差别,但且不说基因辨识的准确率有多高,单那工作量和设备投入就不是红环基地可以负担的。
红环基地现在判断一个人是联邦人还是北原人的方法非常原始——会说联邦语的就是联邦移民。这种方式或许能挡住一部分北原平民,但是总会漏进来几条大鱼。
李林就是其中一条。
李林站在大食府饭店门口的屋檐下,看着雨帘迷蒙,听着人声躁动,心却异常平静。
虽然前往联邦的计划并不顺利,但是此时此刻,他周围那些同样正在躲雨的,却都是联邦人。这,姑且算是一种预演吧……
李林憎恨联邦人,但他一直都在提醒自己不要因为憎恨而丧失理智,他思考过无数次,当自己站在联邦的人流中,是否会突然发作,将那里杀个血流成河。诚然,真那样做是不明智的,但是人是情绪控制的机器,总会有失控的情况发生,李林对自己冲动易怒的性格缺陷还是有着很清醒的认识的。说到底,他还是个少年,他的经历注定了他的早熟,却不意味着他真有一颗成年人的心。
正因为对自己的自控力没有十足信心,所以当李林发现自己表现的如此平静时,他反倒诧异了。
或许因为这些人不是彻头彻尾的联邦人吧,李林这样想。
这些移民——血管中或许也有北原人的血——经过几代繁衍,已经成为了不伦不类的第三者。北原人恨他们,因为他们是侵略者的同族,联邦人虽然接受他们,却同样戒备着,一些极端主义者更是将他们也划入了北原人的范畴。
几个同在屋檐下避雨的移民正兴高采烈的聊着天,就像一群躲在大幕后等待上场的小姑娘,也许只有在雨幕朦胧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感才会消失,才能发自内心的松一口气吧。
……
……
街对面是家电器维修铺,老式的硬屏电视正在播放一出十年前拍摄的,曾轰动一时的电影——《白玉京》。甜腻的对白穿过层层雨幕,愈发显得空灵朦胧。
白玉京,是古燕国的国都,在联邦人到来前,曾是这颗星球上最大的城市。卫国战争初期,这座城市被改名为望京,是目前北原星行政意义上的首都。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十年前发生在望京的一段爱情故事。大意是一个联邦特工,与一个**军女特工相识相恋,相厌相骗,终于在爱情和正义之间毅然选择了后者,粉碎了敌对组织的阴谋并最终消灭对方的故事。
电影中充满了恶俗桥段,将这名联邦军人的个人英雄主义和雄性荷尔蒙、女特工奠真与愚蠢发挥到了极限,剧情跌宕起伏,引人入胜。
李林抿着嘴,目不转睛的盯着闪烁的电视屏幕,直到剧情落幕,直到演职员表放完,一行白色粗体字停留在黑色的屏幕上。
“本剧由真实事件改编。”
醒目的文字如同挽联,敲打着李林那颗如同顽石的大心脏。
“呵呵……”李林突然笑出声来。
这里只有他知道这句话有多么滑稽可笑。
是的,男人、女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但是那个女人,只是一个普通的北原女人,一个年轻、漂亮、温柔、善良、努力做工养活着四个孩子的女人,一个寡妇。
她后来有了第五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一场强暴后的产物……
李林努力克制着,告诉自己他要做的不是将那台旧电视砸烂,而是找到那个男人,用自己的拳头告诉他自己的愤怒。
……
……
“这部电影拍的真烂,我很好奇你怎么看得下去。”邵飞从雨中走来,手里撑着一把大黑伞,却只能于暴雨中勉强护住头脸前胸,裤子和后背都被淋透了,显得十分狼狈。
邵飞冲到屋檐下,收起雨伞,抓了抓潮湿的头发,头发却是汗水浸湿的。
邵飞喘了口气,摊开手,对李林说道:“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好吧,坏消息就是,指挥中心不肯通融,哪怕花钱也没用。”
李林对此早有预料,他白天已经了解过了,尽管联邦法律总体来讲还算宽松,但是户籍制度却很严格,不仅限于星球之间,甚至严格到具体某颗星球的某个大陆板块,这主要是为了预防大规模移民引发的社会动荡。
联邦内部的移民需要办理许多手续,涉及诸多方面,包括身份认证、资产认证、学历认证等等,一个人从提交申请到最终获得通过,最快也要一两年时间。当然,除非你适用特殊人才条款。
现在的问题是,即使李林符合特殊人才的要求,也没有办法拿到一张船票,因为这里不是联邦内部,而是北原星。
“好消息是什么?”李林问道。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邵飞说道:“前两天从联邦来了一支科考团,他们有一艘飞船。”
“你的意思是抢走他们的飞船?”李林问道。
“不不不,”邵飞用看傻瓜的眼神看着李林,说道:“你以为就凭我们两个就能把飞船开到联邦?就算真能开过去,也会被军方打下来……”
“说重点。”李林不耐烦的打断邵飞的话。
“好吧,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想办法跟他们拉上关系,搭他们的飞船去联邦。”邵飞说着,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李林。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孩儿。女孩儿脸颊微圆,皮肤白皙,黑色树脂镜框后面的一双大眼睛充满狡黠,看上去清纯动人。
“她是谁?”李林问道。
“她叫萧心妍,十七岁。别看她年纪小,她可是联邦医科大学古生物学方面的专家。”邵飞介绍道:“虽说是个学生,但是背景听说不简单,如果有她帮忙,别说一张船票,即使到了联邦也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照片拍的不错。”李林又看了眼照片,将它放进上衣口袋,问道:“我们该怎么接近她,你觉得她会有落单的时候?”
“你想干什么?”邵飞吓了一跳,尖叫道:“你难道打算绑架她?你疯了?你要是真那么做,我们都会没命的!”
“所以说,应该怎么做?”
“现在正好有个机会,”邵飞擦了把汗,看了看四周,见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耐心说道:“这个女孩儿这两天正在招募佣兵,具体打算做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以你的实力应该不难做到……”
李林看着欲言又止的邵飞,问道:“你想说什么?”
邵飞苦笑道:“问题是刚刚已经有人接下任务了,对方是个佣兵团,如果我们插手,恐怕会有麻烦。”
“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儿?”
“红樱桃酒吧,那个佣兵团的首领也在。”
……
……
在红环三区,伊莲娜和她的红樱桃酒吧绝对称得上家喻户晓。
伊莲娜只是个普通的联邦移民,既没有军方靠山,也没有商界背景,她的丈夫和孩子在地方暴动中惨遭杀害,而她自己则沦为了暴徒们发泄兽欲的工具,这才活了下来。
在一次例行的扫荡中,士兵们在一间冰冷、黑暗、散发着恶臭的地下室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伊莲娜。
联邦红十字组织特派的随军医务官在第一眼看到伊莲娜的时候,目瞪口呆的问她:“你怎么还不死?”
那个医务官想表达的是“你竟然还活着”的意思,但是月兑口而出却变了味道。这也不能怪他,因为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身上最少患了四种以上的恶性疾病,这还不包括外伤,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人仍去,实在已不足以用奇迹来形容。
更何况她承受的并非只有痛苦。
医务官那样问,没有质问的意思,在他看来伊莲娜面对杀死自己丈夫孩子的凶手,没有一死了之,而是忍受着对方的凌辱活了下来,性质较之叛国更加恶劣。
医务官的观点代表了大多数人的观点,在世俗奠平上,道德总要比法律重上那么一点。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伊莲娜初到红环基地的时候,很不受人们欢迎,甚至就连那些成天可怜兮兮的乞丐都向她丢石头。
这样的状态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伊莲娜表现但过坚强,令那些希望看到她哭泣着逃走的人十分沮丧。如果伊莲娜不能表现的更可怜,他们又怎么从她身上获得某种四舍五入的优越感?
“我的丈夫和儿子死的时候,我哭过;我被人污辱的时候,也哭过……现在我已经找不到什么值得我掉眼泪的东西了。”伊莲娜对她的第二任丈夫如是说道。
她是个不幸的女人,又是个幸运的女人,她的第二任丈夫对她很好,甚至为了她放弃了首都星那份收入不菲而又受人尊敬的工作,心甘情愿留在了异乡。
她的丈夫是那名曾经鄙视过她的医务官。
……
……
红樱桃酒吧的常客都知道,这间酒吧名义上的主人是那个习惯站在吧台后面,彬彬有礼的年轻绅士,但真正管事的,还是那个身材有些走形的老板娘。
和大多数酒吧一样,这里也不依靠酒水赚钱。
李林和邵飞走进酒吧,点了两杯黑啤酒,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这种泡沫很少的黑啤酒是本地特产,实际上根本不是啤酒,只是口味有些类似罢了。酿酒的原料是本地盛产的一种木薯,该植物的块茎含有微量的毒性,酿造过程中无法清除,虽说毒不死人,但是喝多了舌头会麻掉,因此这种酒又被称作拔舌地狱。
拔舌地狱口感苦涩,唯一的优点是便宜,五块钱一大杯,里面的酒精比舞娘身上的衣服还少,你永远不用担心喝醉。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圣女殉难日,也是月兑衣舞娘的公休日,又赶上雨天,酒吧里有些冷清,只零星坐着几个酒客。
红樱桃酒吧的常客大都是雇佣兵和猎人,偶尔也有驻军光顾。他们喝着酒,谈论某个月兑颖而出的新同行或者不幸罹难的老伙计——酒客们热衷于谈论这样的话题,在外人看来似乎很无趣,然而对他们来说,只有当自己成为他人的话题时,那才真的无趣。
要分辨某个酒客是佣兵还是猎人,只要看他喝什么酒。喝黑啤酒的是佣兵,喝白啤酒的是猎人。这种不成文的规定可以让雇主轻松找到需要的人才,也便于基地方面将他们分类挂号。
白啤酒的另一个名字叫白衣天使,从酒名就可以看出佣兵和猎人的区别。简单来说,猎人只接猎捕野生动物或护卫、押运的活计,佣兵则荤素不忌,只要价钱公道,他们也狩猎人类。
当然,这里说的人类并不仅仅是北原人。
……
……
等了三杯酒的功夫,从一间包间里走出一群人。为首的正是名叫萧心妍的女孩儿,老板娘伊莲娜和另几个人紧随在她身后,热情的说着什么。
“萧小姐,听说你要雇人?”李林走上前去,拦住对方,开门见山的问道。
萧心妍还没开口,她身后的一名大汉猛地走上前来,伸手推向李林:“小子,先来后到的规矩不懂吗?”
“啪!”李林一把将他手打开。
大汉瞳孔一缩,手臂传来的感令他第一次正视起李林。挥了挥手,制止住蠢蠢欲动的手下,大汉脸色不善的问道:“我叫怀特,山猫佣兵团的团长,小兄弟脸很生啊,怎么称呼?”
“他叫李林。”邵飞见双方起了冲突,抢先说道:“我们听说萧小姐发布了任务,怀特团长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许我们可以合作?”
“你是谁?”
“邵飞,战地记者。”邵飞掏出证件,给怀特看了看。
不得不说,邵飞的官方身份多少起了些用处,令怀特也感到有些棘手,不愿轻举妄动。
怀特还没开口,他的一干手下却鼓噪起来:“一个小毛孩还想跟我们山猫团合作,你以为你是谁?”说着掏出手枪匕首,威胁的看着李林。
“你的小弟们太不听话了,”李林对对方的恐吓熟视无睹,直视怀特,问道:“任务的具体内容是什么?”
“保护雇主去龙牙山。”怀特答道。
怀特的表现令酒吧里的人们非常吃惊,稍微对他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怀特可不是善茬,若是有人敢这样跟他说话,早就被丢出去喂狗了。山猫佣兵团的怀特,绰号猞猁,猞猁可不是食草动物。
怀特意外的没有动怒,不是他好脾气,而是他从李林身上感受到了压力。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两人之间虽然只是一推一挡,却将一身功力展现无疑。怀特现在就可以确定,这个名叫李林的家伙修炼过北原古武,而且功力不低。
怀特之所以如此确定,是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武者。
北原古武,是北原星古代武学的简称。北原星悠久的历史催生出无数的文化,其中最博大的,就是武学文化。
在联邦的坚船利炮到来前,主宰北原星的是冷兵器,王朝林立、征伐不休,使得北原人对人体的潜能挖掘到了极致,更衍生出许许多多神秘而强大的功法。
在联邦也有武术,但是联邦的武学和北原人的是截然不同的,和北原古武修炼到高深地步可以飞花折叶、开碑裂石不同,联邦武学只具备强身健体的功效,两者完全不在一个水平线上。
事实上,联邦学术界一直在秘密研究北原古武,将其作为生命学的一个重大课题。没办法,在初临北原星时,那些强大的武者带给他们的惨痛回忆实在太刻骨铭心了。
联邦视之如珍宝,北原人却弃之如糟糠。现在的北原人修炼古武的已经很少了,倒不能说他们数典忘祖,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方面,北原古武一向讲究传承,记录成册的本就极少,加上战事摧残,许多传承都已失落;另一方面,见识了联邦人强大的科技力量,北原人的观念发生了很大变化,既然武功再高一枪撂倒,何必弃枪学武?
在现在的北原星上,修炼古武的联邦人甚至比北原人还多,这不知该算是历史的进步,还是倒退。
怀特是二代移民,小时候得到了一本古武功法,一直勤练不辍,他尤其不理解北原人的选择,虽说武者面对强大的战争机器无能为力,但是对个人能力滇升还是很显著的,怀特自信若论近身搏杀,即使海龙部队地种兵,也是自己的对手。
有了这样的认识,怀特自然不愿和李林发生冲突,他很清楚,别看他的小弟手上有枪,在这么近的距离对上一个修为不俗的武者,也只有死路一条。
念及于此,他毫不迟疑的回答了李林的问题,甚至转身喝骂了手下几句。
“龙牙山……”李林沉吟着,转向萧心妍:“你确定我们的目的地是那里?”
“是我的目的地。”萧心妍推了推眼镜,说道:“我还没有决定雇用你。”
真是个有个性的女孩儿,李林笑了笑,说道:“我想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说着,若有若无的看了眼靠楼梯的幽暗角落里坐着的两个酒客。
从女孩儿出现的那刻起,他就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不同寻常。
李林嗅到的可不是女孩儿身上莫须有的贵气或香水味,而是酒吧中缭绕的淡淡杀气。
那两个平民打扮的酒客,正是杀气的源头。
所谓杀气,其实是特定的人在特定环境下从特定人物身上接收到的心理暗示,换句话说,是一种自我警示。对于旁人,譬如怀特的小喽啰,譬如邵飞,并不会产生这种自我警示,但李林不然。那两人身上碟血味道,对于他这种年轻的老兵,恰似灯柱下的新尿之于老狗,格外的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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