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晨跟孔四两人心思各异,却都有些陷入了进去,对眼前这个汝窑天青釉弦纹樽,看的极其认真。
时间过得飞快,五分钟很快就到了,下面已经有人在催促,虽然有些恋恋不舍,两人还是不得不走了下来。
“今天总算是开眼了!”孔四虽然可以压低了声音,却透着一股意犹未尽的兴奋,他见吴晨一脸的沉思状,心里暗暗好笑,哥们装过头了,还是太年轻啊,演技很浮夸,就算要装,也没必要装到这种程度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得便秘了多少天呢!
吴晨心里惊疑不定,知道这里不是说话处,拉着孔四走到无人的僻静处,一时却是无从说起,这才是他最痛苦的地方,明明知道这玩意是个新仿,但是实在是太完美了,愣是挑不出半点的毛病来!
没办法,他只能挑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给讲了,比如釉面光泽还是稍微显亮,不如标准件那么沉静如水等等。
好在孔四对他还是比较盲目信任的,却也是不质疑,只是如此一来,吴晨自然也便无法跟他说清楚这个弦纹樽真正的可怕之处,这个世间已然有人能够做出以假乱真的汝窑来了,这不亚于数学界中有人解出了哥德巴赫猜想!
汝窑之尊贵,自不待言,从南宋开始便是被争相竞购之物,虽然民间问世之少,但无一不是天价,放在今日,更是以亿为单位,如此珍贵,可一便可二,打死吴晨,他也不会相信那人会就此收手,到了那时,将是何等的灾难!
“你怎么了?”孔四望着他一头的冷汗,该不是生病了吧?
“没事,回头再说!”吴晨摇了摇头,他还脑残到觉得自己没有什么证据,就能忽悠着别人相信自己,也不可能就这么大义凛然的冲上去把这个弦纹樽给砸了,更不可能自己掏那么多钱买下来,自己听个响。
这事现在他们也管不了许多,回头再跟刘老他们商量一下吧,好在这种工艺肯定不是流水线生产,倒也不急于一时。
左右不看好,两人便收拾了一下,拿起那个青花大盘,正准备离开,突然凑过来一个家伙,嬉皮笑脸的说道:“两位请留步。”
“嗯,有事?”孔四将手里包着盘子的布袋微微往后,这才看着这个家伙,长得真叫个寒碜,颇有几分陈歪嘴的神韵。
见他们神情颇有戒备,那人赶紧笑着说道,“两位不要误会,鄙姓吴,想请两位拨冗光顾一下小店。”
他刚才观察了一番,知道吴晨他们是从南方来的,出手就买下了宋老板那个“有争议”的青花大盘,虽然不知道价格多少,不过想来是不菲的,怎么着都是大客户,所以才动了心思想着让他们到自己店里看看。
“哦,这里不是还没完么?你不去看看?”吴晨对着中间位置仰了仰头。
“嘿,你说那个呀。让他们去弄吧,反正看了也是白看,争不过那些金主们。”吴老板笑起来越发的猥琐,像一只老狐狸一样,“对了,两位怎么称呼?”
得知吴晨也姓吴之后,吴老板更是热情,顺着竿子就认了本家,一笔写不出两个吴字,怎么着也得到自己小店喝杯茶。
这都变成喝茶了?吴晨呵呵一笑,也好,正想找个人打听打听呢,总得留下点儿线索,也不算空手而回。
吴老板的店面的确也不是很远,出了门走上十几分钟便到了,别看他嘴里谦虚,家业着实不小,一间楼房,分成前后两个门面,一边卖着古玩、一边卖的却是玉石雕件,中间用一条宽敞的大通道连接了起来。
几个人进到里面,一楼的古玩摆设倒也像模像样,颇有些江南的味道,店里的伙计见老板来了,赶紧过来点头问好。
别看吴老板对着吴晨他们嬉皮笑脸的,在伙计面前还是很有威严的,板着脸点了点头,领着他们往里面去了。
吴晨心里好笑,跟在后面,边走边把店里扫了一下,质量一般,跟格古斋有得一拼,没办法,现在全国各地的古玩店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哪里有那么多民间的古玩文物给大家摆出来。
到了里间,茶过一巡,吴晨便单刀直入,打探起林老板来,却得知他原本是当地一混混头,曾经因为斗殴进了号子,出狱后消停了一阵子,后来便入了古玩这一行,也不知道他背后都结识了什么人,经常能弄到一些“好货”,渐渐的竟让他给做大了,现在在扬州道上也算是一号人物。
吴晨听这吴老板语带不屑,想来大家都是竞争对手,平日里有些龌龊也很正常,这倒也不用理会,他本意也只是打探一下林老板的来龙去脉,留点线索,以免人海茫茫的,回头再搜找起来麻烦,却不想引发了吴老板的一大通牢骚,看来肚子里颇有一番怨气,好在已经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跟店名,回头再找起来就容易多了。
吴老板却是让他们挑起了话头,忍不住一通吐槽,不过听着却也不完全是冲着林老板而去的。见他谈兴颇浓,两人也不好打断他,闲聊么,权当听故事,顺便模一模这扬州道上的一些底。说到扬州的古玩市场,吴老板更是起劲,吼叫着伙计给他们两位续茶,便继续倒开了苦水。
收藏古玩作为一种雅好,古儿有之,在交易间搜寻,在买卖中累积,在搜寻和积累中,文化、风雅与金钱碰撞出了天下的古玩江湖。作为千古名城的扬州,自然也是重镇之一,古玩在此地既是一种风气,也是一种传统。
如果说天下古玩是一个江湖,那么扬州古玩则更像是一个门派。
而这个门派的总部便是天宁寺,这里曾经是扬镇泰的古玩集散地,在苏中苏北首屈一指。而自从天宁寺大修,被重新定位为佛教博物馆,导致古玩市场一分为三后,就像一个门派分为三宗,形成新天宁寺古玩市场、红园收藏品市场和文昌百汇收藏品市场,再加上东关街的异军突起,颇有混战之势,自此陷入发展的迷茫,甚至可以说,天宁寺古玩市场在搬迁后就已经“死了”,搞得像他们这些守着家业的老店,也不得不随着风水轮流着,一点安稳日子都没有。
“这不是挺好的么?依山靠水的,还伴着湖边,人流多么!”孔四嘿嘿一笑,这个红园收藏品市场地理位置不错,还有什么好埋怨的。
“好个屁!”吴老板一时没搂住,说完之后才觉得有些不妥,尴尬的冲他们解释道,这不是冲着他们去的。就事论事,吴晨跟孔四哪里会跟他计较,笑了一笑,也不在意。
“别看现在人是多了,可有几个正经是玩儿老玩意的,都是游客,买纪念品来的。”吴老板苦笑了一声,“过去多好、多热闹啊,天宁寺大院子里摆满了古玩地摊,两边廊房下面三四十家古玩店,扬州、镇江、泰州、淮安,连安徽,都有很多人来这里淘东西,一到星期六星期天,就像商场促销似的。”
“现在这么一分拆,全‘死’了”,吴老板继续吐槽刀,“天宁寺那边,冷冷清清的,哪有买东西的?这边倒是热闹了,可架不住都是当景点玩儿的!”
他这话也说得在理,就吴晨他们刚才这一路走来,这个红园花鸟市场集聚了不少的古玩摊档,看上去人气还可以,但是那些古玩摊档的老板们操着各地的口音,见有人路过,大都拿眼睛瞟一眼,爱理不理。可能天天见多了不是行里的人,连生意都懒得主动招揽了。
而且这个市场很是繁杂,除了那些古玩摊档,更多的是卖小饰品、玉石、盗版书等等,甚至还有一些流动的摊位,在路边随意摆着卖皮拖鞋,相比而言,驻足在这些摊位上的人流明显要多些。
“嘿嘿,多了什么鸟都有!”吴老板终于绕了回来,“那些摆摊的,大都是外地人,有固定铺面的都是扬州本地人,当然,也有像林老板那样的,混着混着也改行贩古玩了。”
“唉,现在的扬州道,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江湖了!”吴老板喃喃的说道,看样子颇为怀念以前的荣光岁月。
事不关己,吴晨跟孔四也就没有他那般的有切肤之痛,不过如果连吴老板这种老店都是这样的质量,那些古玩摊档上,到底有多少真正的“古董”在流通,就可想而知了。充斥扬州古玩摊档的,多是些价值不高的古代民间用品和仿制做旧的工艺品,真真是“新假破”。
在这种情况下,貌似繁荣,实则都是泡沫,这让本来还想趁机好好逛一逛,扫扫货的吴晨两人不免有些兴趣阑珊。
既然到了人家店里,不看点东西总归说不过去,吴晨跟孔四对望了一眼,喝了一口茶,斟酌着语句跟吴老板说道,让他拿些珍藏的物件出来让自己见识见识,至于店面上的那些,就不用了。
吴老板嘿嘿一笑,知道外面那些玩意不入他们的眼,让他们稍等,自己走到外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寻模出来一个木匣子,看着还挺有些古意的,抽出来之后,里面却是一把晶莹的玉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