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宛国的皇宫,在百姓的口中,更喜欢叫它皇城,因为它的规模之大,甚至比一般的县城,府城都差不多。
皇城上午才被打下来,里面还充斥着血腥味,好在天气寒冷,地上,房上都积满了白雪,房檐上更是挂满了冰锥。
寒冷,冲淡了恶心的气息。
这里已经能看到不少的士兵了,他们忙忙碌碌的搬运着受伤的士兵,又把一些战死的人集中在了明察堂的前面。
明德下了马,像是抱小孩一样的把云逸从马背上抱了下来,然后自然而然的把自己的大衣月兑了下来,裹在了云逸的身上。
可惜他的大衣实在太大了,裹在云逸的身上,反而像一床棉被。
云逸的手颤抖了一下,很想直接把这件大衣丢在地上,她不稀罕,更不喜欢明德的这种关心。
可终究她的手只是抖了抖,并没有真的把大衣丢在地上。
明德五大三粗的,给云逸批大衣,简直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顺手就做了,做了也就不在乎了,他呵呵的笑着,走过地上的一片士兵尸体,满脸的不在乎,然后来到了明察堂的大门前,抬头看了看:“明……中间那个字是甚么?”
明德毫不在乎自己的无知,转身看着身边的士兵们,甚至玩笑道:“这皇城就是不一样,写个字都给人不认得!”
周围的士兵们一阵子哈哈大笑,大家都是目不识丁的,都没觉得不认得字有甚么不好意思的。
云逸裹在大衣里,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待了一个多月的地方,心中一阵感慨,又见明德那副拿不识字当快乐的劲头,就有些不舒服,冷冷的说了一句:“这是明察堂
明德大为好奇,当着手下们的面就搂了她一下道:“云儿你来过这里么?”
云逸浑身的颤抖,掉了一地的鸡皮疙瘩,云儿?芸儿,突然之间从明德的口中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直让她有种想吐的感觉。曾几何时,芸儿这个称呼,是云逸最最亲近的人才能用的,没想到就这么被明德轻易的给喊了出来。
她在明德的臂弯里动了动身子,可他的臂弯实在太强壮了,自己动那一下,根本点用处都没有,她只好放弃道:“那不是写着的么?明察堂
“没想到我的云儿还识字,对了,你是大家闺秀,认得字也正常呢!”他继续开心的笑着,好像自己说了甚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似的。
然后他又揽着云逸绕过了明察堂,带着一帮子手下开始往内皇城走去。
在承天门的时候,他们遇见了仁培道。
仁培道正在这里清点人数,一群群的太监和宫女正从承天门里被押解出来,他们有些被绑了,有些根本还没来得及绑,不过,没有人反抗。
而他们每出来一个人,仁培道的手下就会从他们的身上收刮一遍,普通的物件堆放一堆,主要的腰牌全都被集中了起来,放在了仁培道的身后。
至于那些被搜查了的宫女和太监,全都被押往了东边。
云逸不想被人看见自己的样子,她现在想逃走,就绝对不能暴露了身份。一旦让明德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她相信他会更惊喜的派更多人来看守自己的,到那时,再想逃走,就没甚么希望了。
她抬手用大衣的毛皮遮挡了一下脸,这样她本来就娇小的身躯,就差不多被这件大衣给完全遮住了,不站在她正对面,还真不容易看清她的样子。
明德乐呵呵的跟仁培道打招呼,随便要了几块腰牌,就带着云逸从他旁边走过去了。
云逸刻意的扭头看了看仁培道,却发现他的表情依然淡漠,即便面对云逸那冷若冰霜的眼神时,也没有丝毫的改变,至少表面上如此,别人以为如此。
而云逸却清楚的看到了,他掩藏在这幅冷漠表情下的悸动,此刻,云逸心中一阵冷笑,不管你伪装得多好,终究还是个有感情的人!
穿过了承天门,前面就是宽大的广场了,广场上白雪皑皑,已经很久没有人清扫了,中间那条直通大统殿的大道,也被白雪覆盖住了,看来,大统殿已经有一阵子没有朝课了。
明德站在广场前,望着对面雄伟的大统殿,激动得张开了双手,大步塌了出去,他嘶声怒吼着:“爷爷!爹爹!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看到了吗?”
他说着突然跪了下来,啊,啊的大哭了起来:“我们赢了,我们攻下了皇城,大宛国的皇城!”
他的声音雄壮得甚至振聋发聩,在空旷的大统殿广场上回响着。
他身后的士兵们也全都激动的跪了下来,一个个瞬间就哭成了泪人,他们的哭是真诚的,激动的,甚至幸福的,因为为了这一天,他们付出了那么多,那么多。
稍远处的太监和宫女们惊诧的看着这边,却在押解的士兵们一阵打骂中又开始朝外面走去了。
而广场前,就只剩下云逸一个人,还孤零零的站在这群历经磨难的男人中间。
她没有跪下,不是不想跪,而是不知道该为谁而跪,该为了甚么而跪。
明德的兴奋,是因为他们被大宛国欺压了这么多年,终于在这一天扬眉吐气了。
而云逸呢,她本该悲哀吧,毕竟属于自己的荣华富贵,在这个男人跪在这里的那一刻开始,真正宣布结束了,苦难即将开始,而且,似乎看不见尽头。
明德痛哭了一场,然后跳了起来,又开始呵呵大笑了起来,一把抓过云逸,直接将她扛在了肩膀上道:“走!大爷我带你去参观皇宫
手下们哈哈狂笑,都在为明德的粗野而叫好。
而云逸难受的被她横着扛在肩膀上,不得不说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明德却纵声长啸,呵呵说道:“你个小女娃,这么小个子,大爷扛着你走十里地都不带喘气的
“那我要坐在你肩膀上!”
云逸提了一个自以为应该很过分的要求,至少她觉得明德是肯定不会答应的,没想到明德居然真的把她的身子一扳过来,让她直接坐在了自己的右边肩膀上。
他的臂膀是那么的宽大,云逸坐在上面,甚至都没有觉得要掉下来感觉,稳稳的。
而随着这种稳稳的感觉,她的心也稳稳的,坐在这个肩膀上,双腿被他的右手稳稳的搂住,她知道,自己掉不下去。
这是一种强势的安稳,在她的肩膀上,她不用畏惧周围如狼的士兵,不用担心自己的性命随时可能受到的威胁,她唯一需要担心的,只是他是否会松手,是否会突然把自己丢下。
想到这里,她强迫着冷静下来,她不能被这种感觉所左右,因为明德是不可靠的,甚至更是她的仇人,她不能对他产生好感,哪怕是一丝一毫,她只能恨他。
于是,她咬了咬牙,深深的吸了
一口冷气,终于让自己从那一丝不可靠的幻想中月兑离了出来。
明德就这么一直用肩膀驮着她,走下了广场,踏在厚厚的积雪上,继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实在难以想象,这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上,居然也会有一天变得如此的凄凉。
前面就是大统殿了,雄伟壮丽的天下第一殿,冷冷清清,空空荡荡,这里明显没有经过交战,终究让它完整的保持住了它本来的尊严。
云逸坐在明德的肩膀上,抬头看着那巍峨的殿堂,突然对明德说道:“这里就是大统殿了
“哦,大统殿是哪里?”明德扭过了头来看着他,这一次,她在上面,他在下面,居高临下的,居然看着他傻里傻气的样子。
云逸想笑,可强忍着没有笑出来,飞快的避开了他的双眼,看向了上面道:“大统殿是皇上早朝的地方,全国上下的重要事情,就是在这里决定的
“哦,是么?那大爷倒要进去看看了,不知道里面是不是都是金子做得,就怕那群兔崽子把值钱的东西都给拆了!”
云逸抿了抿嘴,终究还是说道:“能求你件事吗?”
明德好奇的看着她:“好啊,你说,保证给你办到!”
云逸终究忍不住勉强的笑了笑,算是对他爽快答应自己的回报:“让你的手下就在殿外守着,好么?就我们进去
她的笑容虽然勉强,却像是一个大锤突然敲打在了明德的额头上,他瞬间呆滞了一下,傻傻的没有动。直到云逸发觉了他的异常道:“你怎么了?”
他才慌里慌张的扭开了头道:“没事,就是你笑起来,太好看了
云逸撇了撇嘴,终究没有再笑出来,既然他觉得好,那么就不能轻易的给这些奖赏,至少,她不可以表现得对他好。
于是明德吆喝了一群手下,让他们就守在了大统殿的外面,一个也不许进来,然后抬起一脚就踢开了大殿的大门。
大宛国的历史上,又有几人用脚踢开了大统殿的大门呢?云逸不知道,这种事情,即便真有发生,又有谁会记载下来呢?
可是今天,这种事就发生了,这个男人,用他强壮的腿,一脚蹬开了厚重的朱红大门,而且,肩膀上还扛着一个女人。
而云逸,也是第一次,以这种怪异的方式,再次踏入了大统殿那宽阔而肃穆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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