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胖女人把目光对准了左忠堂,不等别人插话,气呼呼的说道:“哦,忠堂你回来得正好,老周家那丫头不是和你好吗?你去说说理!你老娘给他们家干活,被热水烫了,他们家竟然不理不睬,说什么是你老娘自己弄的,他们家不管!呵呵呵,一个村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用得着这么绝情吗?你要是害怕,不敢去说,我去!我就不信啦,还没有个说理的地儿了……”
“打住,打住,打住吧!你一来就乱吵吵,好事也被你弄坏了!”
苏凯看着胖媳妇黄雪梅,放下筷子,赶紧拦住她的气话。
左忠堂如此才弄清楚发生了什么,脑海里猛然浮现出奥迪车后座上的那个女人,一阵难于言表的痛楚,顿时在他的心房里炸开。
“老儿子,你别听你舅妈瞎说,今天本来就是老娘不注意,弄伤了自己,不怪老周家,你可千万别冲动!还记得几年前的事情吗?冲动是魔鬼,这不是你的座右铭嘛。老娘好容易过了几天安心的日子,你千千万万不要再添乱了,明白吗?”
苏静放下了饭碗,瞪了一眼黄雪梅,满脸的严肃,告诫左忠堂。
左忠堂以往的诙谐与幽默早就跑到了九霄云外,此时此刻,在他心里面的,只有无限的愧疚和悲伤,为了不让大家看到他抑制不住的泪水,他赶紧往厨房走去,一边走,一边调整着语气说道:“我去给舅妈拿双碗筷,兔子肉还没凉,咱们得赶紧吃!”
晚上的时候,左忠堂服侍苏静吃完了“头孢他啶胶囊”,模了模她的额头,不仅略微宽了点心,暗想老娘毕竟是个干活人,身体还算硬朗,那么大面积堤伤,竟然没有引起发烧。
左忠堂看了看墙上的老钟,见到已经七点多了,便把目光落到了电视柜上,心想着打开电视,让老娘看一看,结果却发现电视柜里空空如也,不禁大是奇怪,于是问道:“老娘,咱们家那台电视机哪去了?”
“哦,你们哥俩都不在家,我也不看电视,所以就把它卖了!”苏静不以为然的答道。
左忠堂心想:不对啊,老娘一向很爱看电视的,怎么说变就变,竟连电视也不爱看了?
“老娘,现在老舅和舅妈都走了,咱们娘俩该说点实话了吧?您放心,不管事情前因后果究竟是怎样,我保证脾气好好的,绝对不闹事也就是了!来,老娘跟我说说,您的腿倒底怎么烫伤的?”
左忠堂虽然尽可能把语气放得柔和,但任何人都能听得出来,他对真相到求态度,是不可动摇地。
苏静深知自己儿子的个性,假如不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么他就有可能绕过自己,去问他的老舅亦或是别人,总而言之,一旦他认准了,不把事情搞个水落石出,他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静叹了一口气,挨着墙壁坐了起来,把棉被盖在腿上,然后看着左忠堂,很严肃的说道:“在老娘告诉你真相之前,你先回答老娘一件事情?”
“嗯,您问吧,只要是我知道的,一定据实回答!”
“你和周颖之间完了吗?”
“哦,什么完了吗?我怎么没听明白。”
“唉,你也不用藏着掖着,老娘都知道了。”
看到自己的儿子神情黯然,苏静心里在滴血,她暗自叹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一个最亲进人的影子,忍不住想道:咱们家究竟是造了什么虐?老的老的遭难,小的小的受苦,假如老天真有眼睛,干脆将所有的罪都让我一个人担着算了。
她强忍着心中的悲伤,模着左忠堂的脑瓜顶,忽然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我老儿子还有半年大学就毕业了,许多人都说你念不下来,老娘不信,我老儿子不少胳膊不少腿,怎么就不能把书念完?”
左忠堂扬起脸来,看着苏静,眼睛里满是疑惑,不过他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您是天下间最伟大的母亲!”
这一句话,顿时把苏静的眼泪引了下来。
她赶紧擦了干净,笑了笑,然后叹道:“忠堂,老娘也不想骗你,就在一个多月之前,周颖回来了,而且她还带着一个男人,随后没过多久,老周家就把喜事给办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在盯着左忠堂,神情怜悯之中透着不安。
“哦,意料之中,不过没想到周颖会这么着急。”
左忠堂表情很淡漠,轻轻把苏静的手从自己头上拿下来,然后不住的抚模着,叹道:“老娘的手掌像锉刀似的,这些年让您受苦了。”
苏静见到左忠堂的反应并不激烈,禁不住很是开心,脸上挂出笑容,说道:“我老儿子这书没白念,呵呵呵,做事情知道轻重了,看到你这样,老娘就放心了。”
左忠堂心里郁闷难当,但为了不让苏静担心,他还是勉强笑了笑,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姑娘大了自然就得结婚,人家也不是咱们买的,嫁给谁是她的自由,况且我和她分开那么长的时间,感情早就淡了,她嫁给谁我都无所谓。”
“嗯,话虽然不能这么说,不过,老娘见你能看得开,心里呀,就落下了石头。唉!其实,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男人好面子,认准一个人,如果得不到,心里会很不舒服的。但是女人就不这么想喽,嫁给谁都是一样过日子。忠堂,你也算是成年人了,咱们男子汉大丈夫,心眼别那么小,夫妻不成还是朋友,等到有机会和她见了面,好好地,别生分了,噢!”
苏静说这话的时候,左忠堂倒是没怎样,她却掉下了眼泪。
左忠堂替母亲抹去泪水,忍住心痛点了点头,然后又笑了笑,却是没有说话。
他知道母亲为什么掉眼泪。作为他的母亲,怎能不知道儿子的情感世界?眼见着儿子一直心仪的女孩嫁给了别人,她深深的在替儿子感到悲伤。
左忠堂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徘徊,于是问道:“老娘,咱是不是把话题扯远了,您跟我说说,怎就那么巧,一盆水倒在了您自己的腿上?”
“嗯,其实刚才的话也没有扯远,你知道吗,周颖嫁给的人是谁?”苏静看到儿子摇了摇头,便接道:“那人叫曹猛,据说是县里监察局长的儿子,不过他倒是住在沈京,开了好大的买卖,非常有钱。”
左忠堂暗自叹息,想起自己放到基础部宿舍床底下的那个大行李箱,心道:有钱咋的了,老子有志气,就是不碰你们的东西,一旦将来找到了机会,老子再把东西送还给你们,让你们也知道知道,什么叫藏在行李箱里的自尊。
“老周家那夫妻俩早就不同意你和周颖的事情,如今见到女儿钓了个金龟婿,自然是前后的围拢,呵呵呵!”
苏静说到这里,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竟然带着眼泪笑了起来。
左忠堂也笑道:“您看您,都一大把年纪了,又是哭又是笑的,唉”
“不是你想的那样,老娘是忽然合计起来你舅妈的话,所以才笑了起来。”
“舅妈说了什么,让您竟然破涕为笑?”
“她说:你们看看老周家两口子,对那个姑爷可了不得,哎呀,围前围后,端茶送水,紧怕惹了人家不乐意!哼,就恨不得给人家舌忝儿啦!”苏静学着黄雪梅的语气说话,竟然惟妙惟肖,直把左忠堂也逗得更加欢实了。
随后,苏静又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周颖和那个姓曹的办完婚事之后,老周家就提出要求,想让周颖女婿扶植他们家一下,结果这个姓曹的还真办事,出钱出力,就在咱们村废弃的小学院里办起了一个羽毛厂。如今的老周家可不得了,一年能挣好几十万。他们老两口子在村子里竟是横着走道,唉,什么时候咱家也能这样呢?”
苏静说到这里,翻过手来抓着左忠堂的大手,一边抚模着,一边眨了眨眼睛,笑道:“老娘是跟你开玩笑的,钱不钱的倒是无所谓,只要你们都平平安安的,老娘心里就踏实了。”
左忠堂知道苏静说的是实话,不过,在他心里却对老周家的暴发户作为大不以为然,暗道:赚几个糟蹋钱,就不知道南北了,这怎么能和老子比呢?老子可是上天入地找不到的奇才,别说是一年赚几十万,就是几百个几十万,老子也一定能赚到,苍天不死,你就瞪眼儿看着吧!
“呵呵呵,好家伙,真是风水轮流转,原来村里穷的数得上号的人家,竟然也能来个王八大翻身,老天真是有意思!”左忠堂故意叹道。
苏静佯装不高兴,斥责道:“喂,怎么说话呢?王八王八的,多难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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