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还没落,就看到脸如土色的爸爸,嘴唇忽然动了动。
宝芙顿时浑身冰冷,觉得自己仿佛踩到一条毒蛇。那一瞬间,她看得非常清楚:爸爸眼中,射出异常冰冷陌生的光芒。
他就像变成另外的人,低声念诵,一串古怪的音符。
随着宋子墨的声音,独孤明的面孔突然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他身体僵住,动作稍稍凝滞,但立刻以更迅猛的速度,抓住宋子墨。
那幅情形,在宝芙看来,是噩梦成真。
爸爸无力对抗独孤明,但嘴皮子依然在飞快翕动,继续吐出那些低沉模糊,散发着邪恶气息的呓语。而独孤明一只手,已经噗嗤插入爸爸胸口心脏的位置。爸爸脸上那古怪而生硬的表情,这时转变成巨大的恐惧。他要说什么,然而只吐出两个字:“神水……”
随之他嘴里冒出,一股股黏稠的黑色汁液。
宝芙听到自己的哭泣声,她伸手想将爸爸从独孤明的桎梏下扯出来,但被一个人紧紧抱住,无法动弹。
她耳边,响起莫难低沉峻冷的声音。
“太子殿下做的一切,只为你
宝芙还没来得及思索,莫难这句话的含义,就看到骇然的一幕。
随着声尖锐刺耳的古怪嘶叫,独孤明从宋子墨胸膛里,蓦地拽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那团活蛇般挣扎扭动的带状物,没有眼睛。却在一端,生着一张大嘴。
那张无底洞似的圆筒形大嘴,遍布细密獠牙,说不出的狰狞可怖。
这怪东西被独孤明从宋子墨身体彻底扯断的一刹。宋子墨倒在地上,脸颊迅速月兑水干瘪,状如骷髅。
而独孤明也在这时,伏倒在地。
那黑色怪东西嗖得一下,窜到宋子墨身旁,试图再次进入他身体。
砰砰几声枪响,站在一旁的两位伏魔者手疾眼快,扣动扳机。子弹击中黑色怪东西,那怪东西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耳鸣叫,身体骤然化成一团黑色汁液。而那团汁液在瞬间。在地面上形成一道咒符似的奇形箓文。
宝芙的目光一触到那黑色字符。立刻大喊。
“快闭眼!”
那黑色字符,是赤烈留给她的咒文其中之一。也是那些灰衣元祖,用来对付僵尸的咒文。
她急忙扯下墙上一幅十九世纪点彩画派的名贵作品。覆盖住那黑色咒文。
然后,她跪伏在地,伸出手指,在那幅她从前根本不敢亵渎的大师画作上,歪歪扭扭写出赤烈留给她的咒语。嗤得一声,一股幽蓝火焰,顿时蹿起。几秒钟后,那幅举世稀珍的印象主义油画,便化为一堆灰。宝芙顾不得去忏悔自己毁坏艺术瑰宝的罪行,而是小心翼翼拨开那些灰烬。她登时松了口气。地板上,黑色咒文已经消失无踪,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这时,成易已经抱起独孤明,只见他双目紧闭,毫无知觉。莫难几步便奔到独孤明身畔,她伸手触了触独孤明心口,两道凌厉目光直逼司徒炎,口中獠牙龇出,嘶声道。
“司徒长老,请你解释清楚,太子殿下出了什么事!”
宝芙听到莫难语气中的急怒和悲愤,心直往下堕。
独孤明体内,很久之前就埋植着末日之翳红菲施下的诅咒。为救她,他承受了黑暗咒语的力量,随后又遭到血之戒律的反噬。而刚才,宋子墨再次用奇怪的咒语攻击他。虽然,独孤明拥有不死不坏之身,但连续受到几重这种超自然之创,恐怕他的身体负荷,已经到达极限。
她看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已经碳化的父亲,随即抬头望着司徒炎,等待他的回答。
司徒炎的视线,落到宋子墨胸口被独孤明撕开的大洞上,面色微微一暗。
“太子妃,令尊……也没有心脏
宝芙的眼睫颤了颤,她阖上眼皮,再次张开。
果然,在爸爸干枯如焦的胸膛里,她看到一个,她害怕的现实。
爸爸和尼祖以及那些新型僵尸一样,没有心脏。回想那些新型僵尸临终毁灭时的模样,宝芙就觉得浑身泛起阵阵透骨寒瑟。她无法接受,自己的爸爸,也会在自己眼前,腐烂成片片残渣。
“爸爸他……”
“僵尸太子已经把你爸爸体内的寄生符取出来了,他的身体不会再被寄生符摧毁
“寄生符?”
宝芙看着地上那堆薄薄灰烬,心头笼上一股难言的憟冷阴暗。
独孤明刚才从爸爸胸口抓出的那黑色怪物,想必就是司徒炎口中的寄生符。这种诡异的东西,看似拥有生命的活物,却又能转变成咒符。
司徒炎凝视着那黑色符咒留下的灰,目光中充满憎恶,他点点头。
“不错,就是这种东西,维系令尊的行动,也支配他的生死
宝芙现在明白,爸爸为什么可以从嘴里,发出那种能伤害独孤明的咒语。那是因为,他受到体内寄生符操纵。
从这种可怖的寄生符,她隐约又看到,那些灰衣元祖的幕后鬼影。
那些躲在吴姬天门中的怪异隐居者,对他们的僵尸后代,毫无爱护之心。如果这寄生符真是他们的杰作,那么独孤明和爸爸的性命,凶多吉少。
她不敢再多想,直视着司徒炎那双深遽的眼睛,哑声问。
“……现在,我能做什么?”
司徒炎看着她的眼神,立刻让她省悟,他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只要能挽救独孤明和爸爸月兑离危险,她已经决心去做,任何她即使做不到也必须去做的事。
伏魔者离开后,她将爸爸安置在暮宫最僻静安全的房间,并留派专人看守。
独孤明,则如同睡着了般,静静躺在他们的床上。
几个小时前,这张床还是他们幸福旖旎的婚床,但此刻却冰冷沉寂,仿佛灵堂的死者眠榻。
宝芙跪在床畔,握着独孤明没有一丝温度的手,脸颊埋在他掌间。她浑然不觉,泪水悄然浸湿她的嘴角,默默在心中对独孤明诉说着,相信他一定能够听得见。
“明,等我回来,我会救你……”
经过和司徒炎的一番交谈,她已经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
虽然,莫难和成易还有雷赤乌都反对,但她还是决定去参加一个秘密集会。
根据司徒炎的情报,这个秘密集会在日落山暗中生根,培植势力。伏魔者屡次想要进入这个集会探查究竟,都没有成果。
从目前掌握的蛛丝马迹,伏魔者可以做出的唯一判断,就是最近层出不穷的新型僵尸事件,都和这个秘密集会有关。
如果能调查清楚,秘密集会的背后主使人,那么或许就能解开新型僵尸之谜。
对宝芙来说,这也是救活父亲,让独孤明苏醒的希望。
她吻了吻,独孤明手上那颗鲜红欲滴的血钻,凝视着他那张被疤痕侵蚀,但依然可以辨出原先俊美轮廓的脸庞。
仿佛陷入沉睡的他,此刻什么都不能对她说,甚至不能用那双遽黑的眼睛,再看她一眼。
他已经为她做了太多。
现在,该她来为他做什么了。
宝芙站起身,朝门口走去。这时,她看到整理房间的莫难,手中捧着一块白色的东西,正呆呆伫立在那里。
那又轻又软的白色织物,是被撕碎的绉纱。
莫难虽然与节俭这种美德差距很大,但的确患有某种程度的恋物癖,她一定是在为这条绉纱裙痛惜。
因为,这是她亲自为宝芙挑选的结婚礼服。
宝芙的脚步,稍微在莫难身旁停留。她的目光,掠过那条在噩梦中,被阿灭撕碎的婚纱。
被撕碎的婚纱,是真的。
这说明一个事实,那个噩梦,不是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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