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芙觉得万籁俱寂,只有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沙沙撞击着耳膜。
当——的一声,独孤无缺手中的那把牛角尖刀,忽然掉在地上。
宝芙看到,独孤无缺紧紧盯着自己,神色古怪。
他的额头和鼻尖,忽然汗水涔涔。而他的眼神中,刚才的阴霾和冷酷,全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安和恐惧。
就像是突然间,他变成另一个人。
“我……都做了什么……”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气喘吁吁,“我的天呐,我都做了什么!”
“夜辉?”
朝后退去的宝芙,这时迟疑着停住脚步,仔细辨认着,那张苍白俊美的脸。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但眼前这男人的神气,的确是夜辉,而不是独孤无缺。
她彻底被搞糊涂了,夜辉的灵魂,应该已经消散了,怎么又突然出现在这副躯壳中。
“是我,宝芙!”夜辉看着她,满面歉疚,“我一直都看得到你,一直都听得到你的声音,但我就是出不来——那个恶魔困住了我,幸好,我还是做到了。”
他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但立刻,他的神情又变得沉重。
“那恶魔还会回来,你得杀了我,宝芙。”
“不……”
宝芙看到夜辉俯身,拾起刚才混乱中,掉在地上的那把银弹枪,递给她。
她接过枪,踌躇着,不知道该怎么做。
夜辉的灵魂还存在,那么眼前这个人,就是夜辉而不是独孤无缺。她不能杀死,一个无辜善良的朋友。
但是,如果独孤无缺的灵魂。再次在这具躯壳里活过来……
那,这个男人就是会给所有人带来灾难的恶魔!
“宝芙,我的身体,是那个恶魔现在唯一能寄存的地方。”夜辉在淡淡的苦笑,“我不能就这么让他赢了。记得吗?我说过要改变我的命运,帮帮我,宝芙。”
“没有别的办法吗?”
宝芙不想放弃最后一丝希望。
“除非……”
夜辉的眼神暗了暗。
“除非僵尸王的恶灵被彻底消灭!”莫难低沉的声音,冷冷传来,“但是连太子殿下,都做不到这种事……”
她纤丽的身影。已经到了宝芙身边。
一把夺过宝芙手中的枪,莫难瞄准夜辉的心脏。
“莫难!”宝芙急忙阻止她,“他是夜辉。是朋友!”
“这狗杂种刚才强暴了我。”
莫难眉梢微挑,扣动扳机。
一颗银弹,嗤的一声,射进夜辉的身体。不过不是他的心脏,而是他的一条腿。因为在关键时刻。宝芙抱住莫难的手臂,所以子弹射偏了。
夜辉惨叫一声,跪倒在地。被银弹灼烧的他,漂亮的脸孔登时扭曲起来。不过,他还是用一种带着赞赏的异样目光,看着莫难。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句话。
“美女,要知道……我也是受害者……”
“这是我们唯一能杀掉僵尸王的机会。”
莫难细长的眸子,微微眯起。瞪着宝芙。
看到莫难充满警备的眼神,宝芙知道她在怀疑:夜辉此刻灵魂重返,是不是独孤无缺玩弄的骗局。
因为谁都无法预料,独孤无缺的恶灵,会在何时。再次掌管夜辉的**。
而一旦独孤无缺的灵魂重现,莫难就会迫于血之戒律。无法对独孤无缺动手。
“她说得对。”夜辉低声开口,“……我支持不了多久了,他随时会回来……”
他说话时,眼神显得浑浊而疲惫。
似乎对他来说,和独孤无缺的恶灵抗争,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宝芙还是无法做到,在夜辉活着的时候,杀掉他。或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杀掉。她的目光落到,地上的银链。
“我说……”夜辉一路都在哀求,“……给我个痛快,杀了我……”
他们刚离开那座小山洞,现在借着月光,三人行走在崎岖的山林中。
如果没有夜辉不断的瘆心嚎叫,夜晚的风光,本来还算旖旎。
但宝芙不能不防,所以她用银链,结结实实地将夜辉捆绑着。这是为了对付,随时可能甦醒的独孤无缺。
“坚持住,夜辉……”宝芙只能不断安慰他,“……我们会找到僵尸王的封印地,到时也许有办法救你。”
这是莫难的推测:僵尸王独孤无缺被封印的地方,应该就在附近。
否则,独孤无缺不会将宝芙带到这里,并找到那只箱子。
其实宝芙很清楚,自己也许是在欺骗夜辉。
找到独孤无缺的封印之地,也未必能从独孤无缺的魔爪下,救出夜辉。
但是她知道,或许在那里,可以见到独孤伽罗。
阿灭,此刻就在那个女人手中。
随着月亮越升越高,他们在山林中,也走得越来越深。不过传说中的僵尸王封印之地,却还没有一点儿,显山露水。
感觉器官比人类敏锐百倍甚至千倍的莫难,并没有接受到,任何异常的磁场,或嗅到任何异常的气味。
她从一颗高耸入云的银杏树上跳下来,摇摇头,低声道。
“除非太子殿下在这里,或是当年封印僵尸王的伏魔族长老复活,否则我们无法找到封印之地。”
为了不让僵尸王复苏,当年的伏魔族长老和独孤明,采取最隐秘的方法,将封印之地掩藏。
当年的伏魔族长老早已作古,沉睡在殁谷的独孤明,也不可能来到这里。
现在,能够为寻找封印之地,提供线索的只有一个人。
宝芙和莫难,一起将目光投向夜辉。
被封印的独孤无缺虽然肉身不得自由,但他的恶灵,却选择寄宿在夜辉的身体。他带着夜辉来到这里的目的,必然是想找到封印之地。
“夜辉,你能试着,知道独孤无缺的想法吗?”
“我不能,宝芙。”夜辉断然拒绝,“那样我就会给他机会,让他重新占领我的身体。”
不堪忍受银链折磨的夜辉,此刻正把自己浸泡在山溪中。
宝芙看着夜辉那副已经面目全非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再为难他。
可是他们已经走到这里,不继续向前进一步的话,也许就只能打道回府。
那意味着,一切都白费了。
她将坐以待毙,等着阿灭被害,等着那些她看不清面目的敌人,将她的未来写好。
不能,她决不能,将她的命运,再假手他人。
宝芙扑通一声,跳进溪水,走到夜辉面前。她从怀里,抽出那把牛角尖刀,对准自己的胸口。
她很庆幸,她在山洞时,没有月兑掉那件黑色的袍子。
现在,她应该还是能唤起,独孤无缺的记忆。
夜辉正在腐烂的脸上,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漆黑清遽,他凝视着她,低声道。
“宝芙,你疯了!你不能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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