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娘不仅低下了头,脚下还轻轻挪了挪,行至了她的身后,式微这才在心中舒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姬二内心却翻起了滔天巨浪:“天下世家以姬氏为首,这说的可不是她清河姬氏,却是平川姬氏。那是自商周便流传下来的一个最古老的世家,已屹立千年不倒的家族唯有这平川姬氏,她清河姬氏也算的上是一流的世家,可比起平川姬氏来说却不过是他平川姬氏百年前分出的一个分支罢了。一流世家之位,光这“姬”姓便站了两位,却也无人敢说三道四,只因平川姬氏有这个资本,是以便是平川姬氏的一个庶子究竟本源相对于清河姬氏来说却也占了“嫡”这一个字。
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式微蓦地在脑海中想象了一下清高的姬冰妍对着平川姬氏的庶子点头问礼的模样便想笑。
“二公子乃我清河姬氏的贵客,里边请!”那老太君表了一番情之后,便轮到清河姬氏的族长姬伯辉开口了,做了个“请”的动作,虽说姬伯辉长相不佳,可这举止投足间的“风范”二字却是没得挑,惯会做表面功夫,目光扫过低着头,默然不语的姬唯芳甚至还点了点头,虽说姬唯芳没有看到,未曾回礼,却是什么都未发作。
在姬二的一声“跟着”吩咐声中,式微连同姬唯芳跟着了大堂。
寒暄了几句之后,姬二便开口了正题:“流风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前来却是为了一件事,还望族叔与老太君行个方便!”
“好说,好说!”果真是母子,那老太君与姬伯辉竟是异口同声的回了一句,相视一眼,二人笑意更深。
“这位苏夫人的夫君与流风渊源颇深,前不久不幸罹难,流风自是要相助他的妻女的,深知苏夫人身份非比寻常,特此走这一遭,还望族叔与老太君体谅!”姬二勾起唇角,一脸的笑意,“莫要为难我平川姬流风!”
“平川”二字被姬二念得尤为清晰,连式微都晓得姬二的意思,更别提姬伯辉与老太君了。
大堂蓦地一静,太君脸上仍是浓浓的笑意,姬伯辉亦是一副慈善的表情,只除了那眼珠子微微转动,不时地瞥一眼式微。式微自是发现了姬伯辉在撇自己:毕竟姜还是老的辣,比起老太君的滴水不漏,姬伯辉还是稍稍外露了些情绪,发现这一情况,式微只觉得自胃里翻腾出一阵恶心之感,那眼神,只叫自己像是忽地成为了一件被待价而沽的商品,叫她心里的厌恶更甚,只道:老狐狸以为自己是谁,我苏家还有男子,轮不到他来打我的主意。
一时之间,几人都未曾开口,大堂之内安静异常,最后,打破这份安静的是一声公子哥的轻笑声“爹,,咱家来了贵客?”
进来的这人身着墨绿琉璃锦,腰间缀着块圆形白玉,头带玉冠,一左一右飘着两根绸带,正是时下最流行的公子装扮,长相俊朗,此刻竟带着一脸淡笑走入大堂,看起来端的温雅,不是别人,正是姬伯辉的嫡长子,姬冰妍的大哥姬陵安,姬伯辉早年因伤不能有孕,直至三十才有了第一子,是以姬陵安这年龄比起同辈的姬唯芳要小上不少,虽是调理的不错了,可到底也是伤了根本,姬伯辉的第二个孩子姬冰妍更是老来得女,比起式微亦不过长了三岁而已。
见是姬陵安,姬伯辉眼里陇上些许温和,伸手指向姬二道:“这位是平川姬氏族长的二公子,陵安,还不快些来见过二公子!”
“原来是姬二公子,怪不得人人都道平川姬氏人才辈出,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姬陵安向着姬二行了一礼,满脸笑意,双目自然的看向一旁,登时惊讶的叫出声来,“这,这不是唯芳姐姐么,上回一别,便有七八年了吧!好生漂亮的丫头,这等容貌,想是在我清河姬氏里头,可算得上顶尖尖上的人物了吧!”
几乎是一种本能,式微月兑口而出,声音尖锐异常:“我姓苏,我娘乃是平民,你清河姬氏这等世族,上赶着要认平民做亲戚,传出去不怕被人耻笑么?”
直白,尖锐和那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厌恶,成功的叫姬陵安愣在了原地,连面上的笑容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姬伯辉脸上的温柔亦不见了踪影,慈眉善目的老太君笑容明显一僵,这似乎是头一遭,他们这等做派被人毫不犹豫,直直的打了脸。
“微娘,你冲动了!”眼看情形如此,姬二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看了眼式微,又向着姬伯辉、老太君与姬陵安的放下虚行一礼,解释起来,“适才失了父亲,这丫头年岁还小,未免火气有些大,望三位海涵!”
愣了片刻,姬伯辉率先点头:“无妨,人之常情耳!”
式微心里头一阵冷笑:你要伪善?好,那便伪善到底吧!管你心里再有什么样的怨气,既做了这个派头,便别想停止了!
“流风自知此事为难族叔了,”姬二面上的笑容不变,自怀中取了一封信笺递向了姬伯辉,朗声道,“九月初三,扬州河岸扣留了七八艘货船,恰巧流风见过,正好认得那船老大便是族叔常用之人,便出面保了下来,族叔凭此手谕,便可通行无阻,不知族叔意下如何?”
姬伯辉听闻早已肃了脸色,迟疑的接过信笺,抽出里头的手谕看了半晌,终是站了起来,朝着姬二一礼:“既是二公子开口,伯辉自然是要卖这个面子的,唉虽说,虽说,”他说着为难的看了一眼姬唯芳,即便知晓姬唯芳从进来开始便低着头,装聋作哑,可他的面上功夫还是要做的,一副惋惜的模样,“到底已然隔除了族籍,二公子愿意收留,自是他们天大的福分,伯辉又岂有不悦之理,担不得如此厚礼啊!”
“借花献佛罢了!”姬二说着也站了起来,“流风还有要事,便不多留了,族叔,老太君,流风告辞!”
告了辞之后,姬二便健步如飞的走出了清河姬氏的府邸,身后紧紧跟着姬唯芳与式微两母女,式微狐疑的看了一眼长长舒了一口气的姬二,一瞬间,心里头当真是怀疑姬二定然是受不了那装模作样的三人才这般快的“飞奔”而出的。
似乎是为了印证式微的猜想,下一刻,姬二便开口吩咐了起来:“西街外院,速速启程!”
马车咕噜噜的滚动了起来,似乎是暂时了却了一件麻烦事,式微的心情也变的好了起来,再次逗弄起睡得安稳的苏怀瑾起来。
马车渐行渐远,扬起一番尘烟。
式微没有看到的是,在他们的马车渐渐离去之后,自停在清河姬氏府邸对面的马车上走下一位贵妇,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忍不住皱眉,开口唤了一声贴身丫鬟秋菊:“秋菊,你且瞧瞧方才那抱着孩子的妇人,像不像那个自甘堕落的贱人?”
一旁的大丫鬟亦是一脸惊诧,随即换上一副深思的表情,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奴婢瞧着,除去比八年前看老了些,其余的无论是容貌还是举止都像极了姬,那人!”秋菊本能的将原本月兑口而出的“姬二小姐”换成了“那人”,她自是清楚的小的自家夫人心眼子有多小,说不定便会触了夫人的逆鳞,说话还是小心点为妙。
“她那没用的夫君呢?”那贵妇放佛与姬唯芳有着深仇大恨一般,脸上神色狰狞,“莫不是他那夫君有了心头好,便不要她了,她便又想滚回这清河姬氏?”那贵妇越说越来劲,抓着秋菊的手劲也越发的打了起来,秋菊额上直冒冷汗,疼的厉害,却又不敢与那入了怔的贵妇多说,只能咬牙强撑着,那贵妇冷笑了两声,继续自言自语道,“贱人就是不长脑子,偏偏那作死的东西还就喜欢这种不长脑子的,以为清河姬氏会收留她?哼!那惯会做戏的老虔婆会收留她才怪,”那贵妇说着面上的狰狞之意更甚,“是了,方才定是被那老虔婆轰出来了,哈哈,轰的好!这贱人就该得到这下场,哈哈哈,叫那作死的东西看看,他冰清玉洁的姬小姐成了别人不要的弃妇,哈哈哈……”
秋菊已然被这贵妇掐的浑身发抖了,可却又不敢之声,眼下不过初秋,秋菊贪凉快便穿了件纱质的衣裳,眼下那被掐之处已然透过那纱质衣裳隐隐现出几丝殷红,秋菊痛苦万分,偏偏身体又清醒的不得了,看着贵妇那叫路人见了纷纷躲避的模样:难怪侯爷这般讨厌夫人了,便是叫她看了也害怕的不行,半夜里醒来看到个做梦都在狰狞笑的妇人,不把人吓跑才怪!
便是一旁的车夫都实在看不下去了,眼珠子一转,看了眼秋菊煞白的脸色,终是硬着头皮迎了上去,道:“夫人,小的问问要不要现下回府,不然三小姐不晓得是不是又要跑到侯爷书房里去了?”
“三小姐”三个字倒是成功的叫那贵妇一把猛地推开秋菊,秋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朝着那车夫感激的点了点头,看了眼已然伤的狠了的手臂,终是无奈的爬了起来,拉住贵妇道:“夫人,赶紧回去吧!别叫人有机可乘啊!”
“哼!”那贵妇朝着清河姬氏的府邸白了一眼,几乎是咬着牙将话一字一句的蹦了出来:“回府!我倒要看看陈慧莲那小蹄子又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