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衣带诏
是针眼儿,上下共六个,将个“国”字扎了个透亮!我心里一动,忙从头开始,将书翻转着,一页页对着灯看。厚厚一部书,共有十六处有针眼儿的。
我顺着读下来,却是“重掌国祚,天宇之阁。满墙古器,鼎中琢磨。”
这字中的意思,是告诉我若想重掌江山,就要到天宇楼的楼阁之上,寻找那古鼎中的东西吗?难道,这古鼎之中就是玉玺所藏之地?
天宇楼是父皇心爱之地,等闲之人是去不了的,我自然是那等闲。便是这天宇楼与玉玺有关,可那楼中说不准每一层都有嵌满古器的墙壁,整整算下来那各色古鼎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只。
别说如今我入不得天宇楼,便是能入得,又如何能去寻找?
既然不能去寻找,母亲叫我冒了风险前去,又是何意?
我又拿出那条玉带仔细端详。精致的花纹,细密的针脚,哪里像是一针一线缝上去的,竟似浑然天成一般。我暗道:该不会也效那汉献帝内藏诏书罢。
仔细想了想,终是将那玉带的一头撕开了,层层叠叠之中,果然有一方绢子,上面蝇头小楷,写着“朕闻人伦之大,父子为先;尊卑之殊,君臣至重。近者权臣张氏,出自阁门,乘家国破败之机,谗无耻奸人之媚。
侍奉金人,败坏百姓。搜刮民财,荼毒皇室。朕身遭囹圄,夙夜忧思,恐天下将危。九王梁枞乃朕之爱子,人品贵重、德才兼备,堪当大任。
今楚国危难之时,当挺身而出,力挽狂澜。
若朕与太子有失,皇第九子枞,可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即皇帝位。纠合忠义两全之烈士,殄灭奸党,驱逐金人,复安社稷,祖宗幸甚!书诏付卿,再四慎之,勿令有负!崇靖二年春元月”
诏书的下面赫然钤着“大楚受命之宝”的玉玺!
怪不得母亲要我亲去,怪不得母亲问我《春秋》,怪不得母亲借关公之义行托负之举,怪不得母亲用如此殷殷的眼神看我,她那哪里是看我,她看的是我手中捧着战战兢兢又危如累卵的大楚江山。
可是母亲,您将这样的担子托负于我,我又怎能担得起来?我文不能安邦定国,武不能上阵杀敌,满打满算只是个刚满十五的不受宠的公主。虽说平日里性子野、会淘气,可从小到大连京城都未出去过,我又如何能将这诏书与消息递与远在相州的九哥?
不如拿了诏书去与孟学士商量了再做打算。
我刚立起身,却又停住了,今日之事,母亲并未提到孟学士半分,却时时处处要我帮衬哥哥,想必此事机密,多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风险。且孟学士学识是极好的也颇有见识,若论行事却颇书生意气,倘若事情未成先泄露出去,那还焉有母亲的命在?
母亲在宫中虽是锦衣玉食,去处处有眼睛盯着,她能拿出这样一份诏书来,那要冒多大的风险!母亲定是思虑再四才将之托负于我的,我如此贸然,可不辜负了母亲的一片心血!
想到此,我将那诏书依原样叠好,将一条平常的带子撕了,缝了进去。
我在学士府平日里便是男装,如今更是将这带子腰间系了,一刻也不得离身。
至于那《春秋》,也有法子,我含了一口茶,喷在有针眼的那几页上。这书的年头本就长些,又遇水一阴,又用火一烤,不一会便褶子了,哪里还看得出那些个针眼儿。
做完了这些,我心中大定,想着该怎样离开京都,又该如何去找九哥?
一夜无眠,第二日在书房里便有些心不在焉。
孟学士便问我:“您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妨说说。”
这话问的,我确是想到了些事情,可也不能说与你呀。我笑着欠了欠身,道:“舅舅,昨日十四进得长寿宫,见太后身边服侍之人众多,一茶一饭一言一行皆有人在测,十四心中十分不安。想太后如今虽是尊贵非常,却要受那张氏的软禁,万一有个不悦,说不准性命堪忧。
我的意思,想出得城去,投奔九哥,到时若真有个山高水低的,张氏忌惮着九哥,也不好对太后如何。”
听得我的话,孟学士还未言语,那文诚却已是赞成,他起身道:“父亲,十四爷说得有理,儿子也正是这个想头。如今天下大乱,是男儿谁不想建功立业,儿子困在这京城之中,是坐立不安,也想着就去找了兄长,好好干出一番事情来。”
孟学士嗔道:“胡闹,如今那李谦父兵临城下,京中早是四门紧闭,莫说你们两个出不去,便是出去了,不也要被他捉了去?那李谦父连自己的嫡妻都能下得去手,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若是把你当成奸细还焉有你们的命在?”
说罢又对我道:“文诚还好说,到底是男子,您万一被人捉了,那老臣可是没脸去见长姐了。”
我嘴上虽不驳他,可心中却道:胆小不得将军坐,更何况事情紧急,若等得李益大军到了,十二哥进了城,那这封母亲冒了性命得来的诏书还有何用处?
再者,我如今身居学士府,一时虽不为外人知晓,可日子久了,难免谁露出什么风声,到时束手就擒岂不窝囊?
前有虎,后有狼,既是没什么路可行,那便闯它一闯,成了则天高任我飞,不成也不后悔,总好过坐以待毙。
想到此,我心里暗定了主意,却也不再说什么,因是在离的书房后叫住了远远走在前头的文诚。
文诚听我喊他很是奇怪,别人不知晓我是女子,他却是知晓的,因此从未在私下里与我说过话,便是偶尔在院中见了也只是相互点头。
只是事已致此,我哪还顾得了那么许多。我道:“我有一件要紧的事情,想与二公子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文诚先是一愣,后来转过神儿来便觉得有些不妥,可见我说得那样坦荡,倒也未做他想,应了一声,便远远地跟着我。
等到了院里,我开门见山,将自己的想头告诉了他。
却把这孩子惊了一跳,他道:“你个女娘,如何这样大胆?夜里偷偷出城,说得容易,你当那守城的许多兵士都是瞎的吗?”
我笑道:“正是因为不容易,才想请二公子帮忙。如今那李谦父驻在南面,咱们若从南城出去也是枉然,可那西城该不如南城防得这样紧罢。便是当初金人陷城之时,西城也是最晚才得了信儿的。不如咱们去了西城,待到夜深人静换岗之时,你用绳子悄悄将我缒出城去,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谁又能知道呢?”
文诚像看怪物一样看我:“十四爷,您是女娘。这种事便是男爷们也不敢的,您如何就敢这样想。不妥不妥,莫说是缒出城去,便是那城楼咱们也是上不去的。若是父亲知晓了,定不会轻饶。”
听得此话,我冷哼一声:“男人又如何,女人又如何?我便是知晓舅舅定不答应才来与你商量的,如今你若不帮我,我自己一个也是要去的。只求你帮我备些绳索干粮便是,其余的也不敢劳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