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女儿身
谦父一笑:“好一个才力不逮。能于众军中夺门而出,能于追兵中丢车保帅,能于大营中不焦不燥,能于本帅面前从容镇定,孟公子果真是才力不逮。”
说罢,他一声断喝:“来人,将这个金营细作将我拿下”。
呼啦几个兵士上得前来就要动手。
虽是男装,可我好歹也是堂堂一国的公主,怎能让这些人碰了去,我喝道:“且慢。”
谦父冷笑一声:“孟公子有何话说?”
我问他:“将军道我是金人的奸细,有何凭证?”
“凭证?大丈夫所谋,不过名利二字。我也曾以名利诱你,你却不为所动,我也曾以苦乐试你,你看得却也淡然。至于生死,你能以已为饵,放走同伴,倒也是个看淡生死的。这样的人物,不是金人的奸细,又是什么?何况近日听闻你常问人周遭地形路径,如今大战在即,我又怎能容你与金人暗递消息?”
我心下了然,却原来准备逃路的行径落到他眼里竟成了奸细的反常举动。
听罢此言,我冷笑一声:“将军竟疑心十四与金人勾搭连环吗?将军竟不知十四出身刍鲁荣州吗?想我孟氏,太祖亲定为孟子后裔。衣冠望族,邹鲁华胄。
高祖曾任我朝马军都虞侯、眉州防御使,卒后赠太尉,追封魏王;曾祖曾任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太子宾客,卒后赠太师,追封晋王;祖父曾任安武军观察留后,卒后赠太师、追封韩王。我的父亲虽是早丧,亦是读书之人,伯父孟学士是一国的学士,姑母更是我大楚但后。”
初时,我说得还慢些,可到后来,便忘了自己是谁,竟觉得自己真的是自幼失亲孤苦无依的文虎了。一时间国仇家恨、多日的奔波、提心吊胆的日子都化做了满腔的激愤,话越说越快,声调越来越高,眼睛瞪着,似能喷出火来:
“将军莫不是欺我孟氏无人吗?说什么金人的奸细,十四不才,虽文不能提笔定乾坤,武不能上马安天下,可这一腔子的血还是热的。士可杀不可辱,将军即是认定为我金人奸细,十四亦无话可辩。只是孟氏之名,又岂容人玷污,少不得以我的性命维护孟氏一族的清白罢!”
说罢一头就像谦父身前的桌案碰去……
我还未到案前,便有人将我一把抱住,我是气极了,挣扎着,叫骂着,踢打着,直弄得自己筋疲力尽涕泪横流。
谦父将我放在座位上,看着手上的一排牙印儿,对我道:“你是小兽吗?怎么还咬人?”
我此时已是气极,哪里还顾得他这话的口气、声调?心里也知早晚得有这一回,不如索性闹开了,或好或歹也有个了断,省得这样闷着折磨人。
我四下看了看,账中已并无他人,那桌案的剑架上却架着一把宝剑。
我抢步上前双手就要拔剑,谁知那宝剑甚是需要力气,我竟是拔不出来。
谦父抢步上前,将手按住了剑鞘,用眼睛觑着我:“怎么如此大的气性。本将信你不是奸细也就是了,如何这样寻死觅活的。”
他离我很近,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让我不知如何形容。想我梁玉虎,长到一十五岁,却还是头一回有个男人这样近地和我说话,虽然心中厌恶,可脸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发起热来。
我退后了几步,坐到椅子上,将脸上的鼻涕眼泪胡乱抹了,这才道:“将军既是信我不是奸细,还是放我早日离开吧。文虎对将军而言是无关紧要之人,将军只需抬抬手,文虎定不忘将军大恩。”
谦父沉吟了片刻,又将我从头到脚仔细端详了,这才道:“你一个女儿家,兵荒马乱的在外头行走终是不妥,我留你在营中虽是不便,可却是于性命无碍。你如此心心念念的要去相州,莫不是记挂着什么人?”
听得他这话,我腾地立起了身,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个奸人,是怎么知道的?或许,他在试我?
想到此,我心中稍安,冷笑一声:“李将军欺人太甚,适才说我是奸细,如今又说我是妇人。文虎不才,也是堂堂男子,顶天立地的。文虎人头在此,将军若要,便请拿去,何苦如此来折辱人?”
谦父微微一笑:“小娘子又何苦如此嘴硬?当日在京城之外初见你时,便觉得你不似那懵懂少年。这二十几日行军,纵是娘子再小心谨慎,可行动坐卧间便不露出一丝的影儿来吗?更何况适才娘子要寻死,搂抱之间,哭闹之时,本将便知是你女子无疑了。怎么,还不肯说实话吗?”
我在心中暗骂:奸人,果然是奸人。待得九哥登了九五,知晓你如此待我,看他怎么收拾你。
见我不言不语,谦父又上前了两步:“这二十几日,娘子也该知本将不是那没有章法的人,眼前大战就在眼前,你一个女子留在军中却是不便。你与我讲了实话,我才能与你设法。”
我怕他再走过来,只得硬着头皮道:“将军好眼力,妾却是女子。”
谦父了然一笑,问道:“但不知是哪府上的?”
哪府上的,难不成我说自己是被掳皇上的十四公主吗?事已至此,少不得以孟氏为挡箭牌了。
我咬了咬唇,似是下了好大决心,这才道:“妾,孟学士府上嫡女,孟氏婉娘。”
“那十四郎呢?”
“确有其人,只是因着事情仓促,不得矣,冒了他的名姓。”
“那娘子前往相州又是为了何事?想孟学士府上并不缺少男子,莫说如今战乱,便是太平时候,小娘子家抛头露面也是不妥当。”
“只因……”我沉吟,该说一个什么样的理由,这谦父才不会怀疑。
“只因什么?”
“只因将军断了与张士昌的翁婿之情,那张氏便想出毒计,迎我姑母入宫,尊为皇太后,尊九皇子为帝。想引得九皇子与十二皇子相互争斗,他好享渔翁之利。
只是张氏倒行逆施不得人心,朝中大臣大多称病不朝。如今姑母在宫中他还觉不劳靠,便有意与我孟氏联姻。”
说到此,我偷眼看了看谦父,他眉头似微微一皱。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说得更是谨慎:“想那张氏之子,俱是酒色之徒,无义之辈。且又都是娶过妻的,妾虽是蒲柳之质,却也不肯为人妾氏。
原本便想出了城往荣州躲避的,不想将军将城围了个铁桶一般,那边张氏又催得紧,妾实实无奈,才背着父母,央了二兄,想趁着夜深缒出城去。谁知,将军当夜攻陷了西门,妾便随着二兄拼死闯了出来,不想却与将军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