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章武扳指儿
“尚卿”,我心中十分不快:“孟常待得知玉瑶亡故是如何情形你也不是不知,他这几年里如何孤身自守你也不是不知,怎么如今真人保佑,玉瑶得以回来,你却又说出这些来?
你便是了解男人,因何还受男人的骗?”
话一出口,我便知晓,说得过分了。
果然,尚卿脸色十分难看,她苦笑一声:“是啊,长公主说得对,只是我若不受男人的骗又如何能了解男人,又如何给您适当的忠告?
但愿九公主如您所说,否极泰来,但愿他们二人从些花好月圆罢。”
说罢也不告辞,转身就走。
我一时迟愣,待要再唤她,她已然转过了月亮门,不见了身影。
我叹了口气,心中也暗怪自已冒失,却一时转不过脸来去与她陪罪。
香锦原本是跟着我的,可我怕玉瑶初次回来,诸多不惯,又对别人不放心,便将她留在了玉瑶院里。
余下几个都是机灵的,见我与尚卿秘谈,哪个肯上前来碍眼,都远远地躲了。
此时尚卿一走,我倒是孤家寡人了。
好在月色清明,又是自家院落,一草一木都是熟悉的,我便顺着游廊往自己院里走。
时值春夏之交,百花盛开,又月色宜人,我望着脉脉清晖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纵是春有百花夏有凉风,可若不让人有心清似水的境遇,一切也都是枉然。
正感慨万端却听得“啪”地一声脆响,倒像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如今已是深夜,万籁俱寂,突然这样一声却是十分骇人。
我心中警觉,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只见墙头树影婆娑却并不见人影。
这里是我的慕园,离皇宫很近,四周也都有护卫。能避开他们而不被发现,又有如此胆量敢爬上长公主家墙头的,除了谦父我还想不出能有别人。
想到这,我倒是笑了。我朝着墙头道:“黑天半夜的,只是弄出这样的响动来吓我,还不快下来,仔细让人看见,可有好瞧的了。”
话说了出来,却不见有人应。
我还只道他故意,便嗔道:“怎么,堂堂一国的大将军,便窝在这里喂虫子吗?想你千里迢迢的回来,这个时候又不回府歇着,难不成只想跑这来与我打哑迷?你有那闲心,我却不耐烦了。”
许是许久未见谦父,心中到底惦记,许是经了玉瑶之事,更知晓要珍惜,又见他不顾劳累连夜来见我,心中十分温暖烫贴,那声音便不由自主叼腻起来,听得我自己都觉得脸红。
又过了片刻,还是不见人影,我倒有些着急了,心想莫不是太过劳累了,不小心挂到了树上又不好声张?
想到此,我便朝那棵树走过去,边走边道:“还常说我娇情,我看你也是个娇情的。即是来了,也不下来,难不成还要我来请吗?”
这棵树并不十分高大,我离得远自然看不清,离得近些借着月光倒看见却是有一团黑影儿。
我站住了脚,仰着头,对那头黑影儿道:“你再不下来,我可要恼了,你若再想让我理你,可不容易……”
说音未落,我却只觉得眼前一闪,竟是一双眼睛,隔了茂密的树叶朝我射过来。
一双眼睛,狠辣、狡诈却又饶有兴味,倒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狼眼,泛着幽幽的光。
我吓得提着裙子转身便跑。边跑边喊“来人,抓刺客。来人……”
一时间远远跟着我的待女、尚卿、墙外的待卫们都急急跑了过来。
我指着墙头的那棵树对他们道:“有人在树上偷窥。”
待卫们各拿刀箭到墙边树上仔细搜了一回,却并未发现什么。见我说得笃定,便又派人去外头仔细寻找,也未见什么蛛丝马迹。
我此时心中已稍安定,见待卫们空手而归也不意外,那人既然能避开众待卫来去自如,可见其手段不再谦父之下,这样的人,他们又怎么能觅得踪影呢?
有那领头的待卫长名叫杨承嗣的便问我是否要加派人手,我想了想,遂摇了摇头,若那人有恶意,凭他的身手,怕是再多的人也拦不住他。若是因着今晚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反倒不美。
我吩咐道:“只照往常那样便好”,便也不再多说。
那杨承嗣见我如此,却没有要告辞的意思。我见他如此情形,便道:“尚卿不是外人,你有话也直说便是。”
杨承嗣这才从怀中掏了只东西双手捧上,低声道:“这是小人从墙下的草丛里拾到的,想着或许是那贼人遗下的也未可知,请长公主过目。”
尚卿亲自将那东西拿了过来,与我细看。
这东西我却是认识的。想当年我生母还在世时,便常拿着一只类似的坐在窗前发愣。
我眼前这只是一只素面的武扳指儿,是用兽骨做的,打磨的光,泛着乳黄色的光,只在中间有一道朱砂红。
看着眼前的东西,我心中已有了计较,便慰劳了承嗣几句。
待得屋里只剩我和尚卿两人时,她问我:“长公主怎么看?可曾看清那人的容貌?”
我摇了摇头:“黑茫茫的,只觉一双眼睛泛着幽光,像一把剑一样,别的却什么也没看清。”
尚卿想了想:“此事还是禀告给皇上比较妥当。单看这东西,不像咱们楚人所有。况且今夜这贼人敢闯您的长公主府,明日怕是太后、皇上那里他也是敢去的。咱们倒不能大意。”
我想了想,便问尚卿:“你可知随太上皇前来的除了前去迎接的,除了名单上的三十几人,可还有金人?”
尚卿眉头一紧:“长公主,听说此次回来的除了咱们楚人,还有一队金人,说是前来迎娶的。只是其中细情我也不知,若要详查,也是不便。不如您亲自问了李将军,便知这其中的原故。”
我看着案上的那枚扳指儿,心中却从未像此刻这样急切地想见谦父。
我对尚卿道:“现就着人去李将军府守着,若他从宫中回来了,便速报我知。”
尚卿点头去办,我在屋中却是坐立难安。
如此一夜过去,谦父竟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