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大地的怀抱中睁开了双眼。柔和的晨曦,亲吻着天和地。
婉歌抚模着那单薄的被褥,环顾这又黑又暗又潮湿的小屋,目光瞥向屋内那简单的装饰和摆设,心里一阵悲凉,真是难为了沐盛飞!在这样富贵堂皇的沐府,竟然能找出这样一个简陋的住处,沐盛飞,你活了这么久,可真是不容易啊!
这简陋的小屋,就是婉歌从小成长起来的地方,看那破烂成渔网状的被褥,她的心中不禁想象着,在那寒风呼啸的冬天,婉歌是怎么样熬过来的?她是不是好像寒号鸟一样蜷缩在床上、被子里瑟瑟发抖?
她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拳头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在这张床的旁边,还有一张矮小的木床,沐飞扬小小的身子正蜷缩在一起。瘦瘦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就像是久缺营养的小乞丐一般。婉歌一阵心疼,将被子往上扯,盖住了弟弟的小身子。
她静静小凳子上,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幼小的婉歌,可怜的沐飞扬,你们在这里度过了多少难熬的岁月?生活上的困难、大夫人的刻薄、下人们的嘲笑……
身子到现在还依然疼痛着,动一动就如同火烧一般。看来沐飞扬的膏药,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婉歌轻轻地拿起桌子上浑浊的菱花镜,里面是一张清秀的脸,算不上很漂亮,顶多算是中等偏上。只是那双明若秋水的眼眸中,较之从前,多了一抹凌厉的光芒。
婉歌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多年的佣兵生涯,让她养成了警惕的习惯。推门而入的是一位中年女子,锦衣华服,乌黑亮丽的头发盘成百鸟朝凤式,两片红似桃花的嘴唇,一双狭长的丹凤眼闪烁着精光。虽然已经孕育过子女,可是体态依旧娇柔,风韵犹存。
婉歌看着眼前的夫人,表情很冷漠,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大夫人了。婉歌招呼了一声,“大夫人,让你来到这寒碜的地方,怕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招呼了,你就请随便吧!”
说完,婉歌便将头偏向了一旁,不再理会。
大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之色,虽然掩藏得很好,可婉歌还是捕捉到了。
“婉歌啊,大娘才发现你比以前可是漂亮多了?”大夫人轻吐燕语莺声,轻启朱唇,笑得十分和蔼,完全就是一副长辈的慈祥,“昨天的事情,我已经听说了,霜儿她不懂事!太过意气用事了,你不要和你妹妹计较,我代她向你道歉!”
“有了这一身的疤痕会漂亮吗?如果大娘认为是这样的话,我想,妹妹要是有了这身印记,会更漂亮!”婉歌冷冷地说道:“我沐婉歌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是也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大夫人的额头上顿时有了几条黑线,那傻乎乎的小白痴怎么突然变成这么强悍了?她让妖怪给附身了?
大夫人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不过多年的修养,让她懂得如何去控制自己,再说了,只要她马上忍耐片刻,便可以将这个祸害给推出去,以绝后患!
大夫人笑沉住气,说道:“婉歌,你妹妹不懂事,我已经和你爹爹将她骂过了,也罚发过了。你就不要生气了,都是大娘不好,把她给惯坏了。”
婉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她很想知道,这个女人有什么把戏,从前的打骂变成了如今的奉承。那双清亮的眸子深处闪过一片阴沉,说的真是比什么都轻巧,她的妹妹差点儿将她害死,紧紧几句话就打发了?骂几句?罚两下?将她当猴儿耍么?
“大娘叫来了大夫,让她们给你看一下吧!开几服药,你的身子好得快些。这个地方确实有些阴暗了,对你的病情恢复可不好。我和你爹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搬回助荣院里。一会儿你就好好收拾吧!”大夫人殷勤慈爱地说道。她的目光移向了床上的沐飞扬,此刻他依旧睡着了。大夫人叹息道:“可怜见的孩子。”她准备伸手将沐飞扬抱起来。
如果是外人见到大夫人的这个模样,恐怕也要被这虚情假意所蒙骗了。可惜,她婉歌从来都不吃这一套。
“慢着!”婉歌打断了她的动作,“飞扬,她不喜欢外人这么接触他!”
大夫人的脸红了红,照以前的脾气,她对着婉歌就是一阵毒打,可是在今天,她想到了老爷说的话,也只得咽下这口气,脸上重新挂上了笑容,心平气和地说:“你这孩子,千万不要这么说。过去,我和老爷对你的关怀是少了点。可是,你也知道,老爷他总是忙着朝政上的事。这沐府里头,大大小小的事情,我一个人也总是忙不过来。我和你爹爹一直都是很疼你的,只不过,因为忙碌,这些年来忽视了你。如今,我们只想着能够一心一意地弥补你!”
婉歌在心里冷笑,好一个虚情假意的女人,都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她顺着她的意思问下去,“弥补?你到底打算怎么来弥补呢?”
大夫人心中高兴,没想到这个丫头竟然自己问起来了,也就省得她去绕弯子了,“婉歌啊,我和你爹爹为你争取了一门好的亲事,过几日,就是你出阁的日子!”
婉歌的神色一冷,“呵呵,原来如此呀!那我可是要多谢大娘和爹爹的美意了,可惜了呀,这些年来,我早已过关了这平凡朴实的日子,不,愿,意,嫁!”婉歌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夫人的面上一僵,笑容似乎有些挂不住了,“婉歌,你这次要嫁的人可是当朝的五王爷,他可是人中龙凤,文韬武略样样俱全,深得当今皇帝的信任。有许多女子都想嫁入齐王府,可是都没有这样的……”
“对不起!”婉歌直接打断了她的话,“我对王爷什么的,没有半点兴趣!很坦白地告诉你,我不愿意!”
这个死丫头竟然不吃软,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大夫人面上一冷,露出了那层阴狠,“婉歌,你可知道为什么沐飞扬已经长到了十二岁,却比一般人的个子要小很多?”
婉歌的脸上顿时蒙上了一层冰霜,“你在威胁我?!”婉歌的目光顿时一冷,“那我要看看,到底是你的动作快,还是我的刀子快!”
婉歌的动作快如闪电,仅仅是一眨眼,婉歌手中的匕首已经抵上了大夫人的脖颈,冰凉的锋利直抵着大夫人的喉咙,她的声音如同地狱里的魔鬼,“你现在要是不把解药拿出来,我就一刀刺穿你的喉咙!然后,我还要慢慢地折磨你的身体,我要一刀一刀,割下你身上的肉,拿去喂狗!”
丫鬟早已吓得尖叫,慌乱地跑了出去。
大夫人显然没有想到婉歌会这么做,她的脸色异常苍白,“你……你敢……”
“呵呵,”婉歌冷笑,“做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不像你们,每天带着个假面具,虚情假意!我婉歌从来都是有仇必报!你们过去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会记得,以后,我还会将那些‘好’分毫不减的还给你!最后警告你一遍,把解药给我拿出来!”
婉歌手中的匕首又进了几分,薄薄的刀锋紧挨着白皙的皮肤,似乎只要再进一寸,就可以划掉大夫人的脖子。大夫人的额头上冒着冷汗,手指忍不住颤抖,“你……你……不要乱来……这……这样会……会……”
婉歌冷笑,“会怎么样?”
“遭……天谴的……”
“如果我这样就该遭天谴的话,那你早该下十八层地狱了。我娘死后,你是怎么对待我和我弟弟的,你心知肚明。如今,你为了逼婚竟然不惜在我弟弟的身上下毒,该遭天谴的人,是你!”说道最后,婉歌的气势不禁有凌厉了几分。
这时,躺在床上的沐飞扬已经醒了过来,他望着眼前的景象,惊恐地长大了那双大眼,“姐姐,姐姐!求求你你千万不要这么做!”
婉歌听到沐飞扬的叫喊,只是不理,今天要是不好好地给她点颜色瞧瞧,恐怕以后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了。
急促的呼吸声,伴着那沉重而又健稳的脚步声,向这个破旧的房子里传来。婉歌勾了勾嘴角,她知道,沐盛飞来了。
“婉歌,你在做什么?!”沐盛飞暴怒,双眼死死地盯着婉歌,他好像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被自己遗忘的女儿。
婉歌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声音可得小点儿,万一不小心,我的手一抖,有可能你就看不到你这位心如蛇蝎的夫人了。”越是所有人都着急,婉歌越是要表现得轻松。杀了大夫人么?她当然不会做这样愚蠢的事情,可是她还得和沐盛飞好好地作比交易。
沐盛飞的目光一寸都没有离开婉歌,他发现她的身上带着一股凌厉、倔强的气息,他仿佛在她的身上找到了另一个模糊的影子,可是只是瞬间,却又什么都看不到。这一刻,他了解,眼前的女子绝非过去自己那个一无是处的女儿了。
“婉歌,有话好好说!一家人何必动刀子呢?这传出去还不是让人笑掉大牙?”沐盛飞想尽量地好好开导婉歌,“婉歌,你弟弟的病情,我和你大娘会马上想办法的!方怡,你说是不是?”
大夫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此刻她还是惊魂未定,只是机械似的点点头。
“马上!”婉歌喝道,她不允许弟弟有任何丝毫的闪失。
沐盛飞的目光有些深沉,“婉歌,只要你放了你大娘,并且和五王爷完婚,爹爹马上就可以答应你的请求。”
婉歌低着头,沉默了一下。
“这已经是我最后的让步了,你也明白,我不可能拿上整个沐家做赌注!”
是啊!婉歌明白,沐盛飞就算再舍不得方怡,也不可能用整个沐家来交换。而她,也只不过是想保护她的弟弟。
她点了点头,匕首迅速地收回,单手一推,方怡的身子踉踉跄跄地向前。此刻,她的双腿已经发软,若不是沐盛飞扶住了她,恐怕,她就会摔倒在地了。
“我可以答应你的请求,不过,飞扬要是有一点闪失,”婉歌的神色微微变冷,“我也不介意,玉,石,俱,焚。”
沐盛飞听着婉歌那冷若冰霜的话语,心中竟然有丝丝颤抖,这个女人已经变了,变得他都有些不认识了,还是,他从未了解过呢?心中有了一丝不明的烦躁,不过,从今天的事情看来,他知道她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
“你放心好了,我说得出,自然做得到!”
婉歌淡淡地说道:“那最好不过了!相信将军大人还是会顾忌到沐府的安全!”
那一声“将军大人”让沐盛飞的心里极其的不舒服,过去这个女儿就算是再蠢、再窝囊,也会叫他一声爹爹,可是如今,竟然连个称呼都变得这么陌生。他的心里就像有一根刺,卡在里面。
“哼!”沐盛飞一声冷哼,带着方怡,拂袖而去。
沐盛飞心里极其地不舒服,他没有想过,被自己遗忘了十几年的女儿,一下子竟然变得这么强势。可是,沐婉歌啊,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逃离厄运!你就算是再有胆识,也终究不过是一个女人,我很想看看,你拿什么跟皇家去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