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不挂的男人只是静静的看着陌舞,除了那双琉璃一般的瞳仁时不时的忽闪两下,再无其他动静。
“你不说你是谁可以。但至少告诉我们怎么能出去?”陌舞指指四周环境。
既然这个男人能跟周遭环境融为一体,那他应该是在这里生活了很长时间,普通人没有水没有食物,坚持不了几天,一定是有通道离开这里。
“这里是不是有密道可以出去?”见他不回答,陌舞也不着急逼问他,只是循序渐进的发问。
静止不动的男人缓缓抽出自己的手,抬手指着陌舞和淳于止身下的地方。
“密道在下面?”陌舞也指指身下。
一丝不挂的男人还不说话,却是点点头,给了陌舞第一个回应。
陌舞拨开身下的稻草,忽然想到关键的一点,这稻草显然有人故意铺在上面的,这里应该只有这个男人了,他铺着稻草是为了挡着下面的密道?
见陌舞不知在想什么,淳于止看了眼站在墙上的男人,再看看陌舞,眼色阴晴不定。
“陌舞,我们先出去再说。”
“嗯?好。”
陌舞一愣,旋即点点头。
二人一起将稻草移开,下面是与墙壁无二的青石板。
淳于止敲敲青石板,发出的声音有沉闷的回音。
“我来。”淳于止将火折子递给陌舞,示意她靠后一点。
可这里本就只够一个人容身,陌舞就算是站起来也会踩着脚下的青石板。
这时,一道怯怯的声音自二人上方传来。
“你踩着我这里。”
怯怯文静的声音来自一丝不挂的男人。
这个男人这会子也不过就踩着一块凸出来一点的青石板才能靠在墙壁上,陌舞若是过去了,他站在哪里?
而屏王大人对这个不穿衣服的男人满是戒备和警惕。
尤其他这一丝不挂的作风,让淳于止看着甚是扎眼。
似乎是看出了陌舞的疑问,男子再次开口,
“你上来吧。我可以趴在墙上坚持很长时间。”怯怯的声音带着与他外形气质完全不相符的幽静。好像是生怕声音大了会吓到陌舞似的。
陌舞见自己踩着青石板的一角,即便踮起脚尖也影响淳于止打开密道。
陌舞最终点点头,同意了男人的提议。
“我拉你上来。”男人忽闪着琉璃色的大眼睛,朝陌舞友好的伸出手来。
手伸出来之前还在身上胸前蹭了蹭,似乎是怕自己的手太脏,陌舞不喜欢。
如此细微的动作,让陌舞再次看到了这个男人细心和敏感的一面。
“好。”
屏王大人还没来得及出声阻拦,陌舞已经朝站在墙上的男人伸出手。男人腼腆一笑,尽管整个人都融入青石板的颜色当中,但他笑起来的时候,还是透着常人罕见的羞涩和小心翼翼,甚至……他眼底还有一丝惊喜流露。
眼睁睁的看着陌舞被不穿衣服的男人拉了上去,昏暗光线中,屏王大人脸色堪比菜色,垂下的眸子泥浆翻涌,愤怒一触即发。
陌舞此刻站在男人刚才站着的地方。
不过是凸出来十几公分的一块青石板,她站在上面,后背贴着墙壁,必须小心翼翼才能不掉下去,而那个男人却是转身到了另一边的青石板上面,一动不动的趴在上面。
那块青石板只有很少的倾斜度,等同于九十度角垂直。可男人趴在上面却像是吸盘吸在了青石板上一样,看的陌舞目瞪口呆。
如果不是刚才真切感受过他手心的触感,陌舞这会子都要怀疑他手心是不是有吸盘可以吸附。不然怎么会呈现出这样一幅奇特和不可思议的场景。
男人见陌舞盯着他看,羞涩一笑。
其实他的五官生的应该是非常立体刚毅的,而眼神却有着琉璃一般的润泽魅惑。是个将纯净和魅然完美结合在一起的神秘男人。
“其实我都习惯了,没什么奇怪的。”
男人趴在墙上,还能跟陌舞说这话。
陌舞了然的点点头,好奇的问他,
“你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
“十年。”
“十年?没人跟你说话吗?”陌舞一惊。
“有啊,以前是师傅跟我说话,教我读书写字,可上个月师傅去世了,这里就剩下我一个人了。”男人似乎很信任陌舞,什么话都跟她说。
“你师傅叫什么名字?你有名字吗?”
“师傅就叫师傅。我的名字叫拾壹,你呢?”男人语言表达清晰,思路简洁,除了有些羞涩之外,思维模式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别。
“我叫……”
“好了。”
陌舞还没说完,下面某人已经冷声打断了她的话。
一个来历不明的危险男人也想知道她的名字,配吗?
拾壹也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出来淳于止对他的敌意。
拾壹不觉怯怯的看了淳于止一眼,旋即看向陌舞,小声道,
“你叫陌舞吧。我刚才听他这么叫你的。”
拾壹更不是吃素的,能听能说,自然听到了淳于止刚才的话。
淳于止眸色一暗,神色不善的打开了青石板机关。
有一段楼梯通往下面,虽然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情况,但至少不必困在这转身都困难的地方了。
“先下去吧。”陌舞指指下面。
拾壹急忙点点头。
“好,你先下去,我断后。这个机关小心一点,从里面关上的话外面打不开。”
拾壹用心叮嘱陌舞。
“是吗?”陌舞觉得奇怪,神花宫地底下不就是皇宫下面吗?怎么会有如此奇特设计的密道!陌舞本来还想问问拾壹更多关于密道的事情,可冷不丁一只手伸过来到了面前。
“下来,我扶你。”
开口的不是别人,自然是忍耐快到极限的淳于止。
“知道了。”陌舞见密道通了,想着一会下去问也是一样的,于是将火折子递给淳于止,并没有扶着他的手,自己跳了下去。正好落在第一级台阶上。
“下面都有夜明珠,你小心一点,在第五级台阶等着我。”淳于止说着熄灭了手中的火折子。上面的视线一下变暗,淡淡粉色的光芒照亮陌舞脚下的楼梯。
密道下面果然有夜明珠,还是世间罕见的粉色夜明珠。
陌舞顺着第一级台阶往下走,刚刚走到第五级台阶,淳于止也走了下来。陌舞正准备抬头看拾壹下来了没有,下一刻,淳于止以闪电之势从里面关上了青石板机关,并且转动了侧面的机关!
只听到咔哒一声,机关紧紧锁住。
陌舞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机关从里面反锁,拾壹就只能呆在刚才的地方不能出来。
“你干什么?他告诉我们这里有机关我们才能进来,你现在把他困在外面,他根本去不了别的地方。”
陌舞有些激动的看着淳于止。
她倒不是要帮拾壹说话,她这性子冷清淡漠惯了,但这里终究是拾壹的地盘,就算他们找到这条密道,也不一定能顺利出去,带着拾壹总说是有帮助的。至少拾壹目前为止还不是他们的敌人。
现在把他锁在外面,万一他恼羞成怒怎么办?
陌舞不明白,淳于止这么月复黑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出这种不经大脑的事情。
屏王大人只是看着陌舞,并不说话。
他忍了外面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很久了,他就是故意将他关在外面的!他如何能允许一个不穿衣服的男人在陌舞面前晃来晃去。一想到刚才陌舞还跟那个男人聊了很多,淳于止现在气炸的感觉都有。
他是真的越来越看不懂陌舞的心了……
明明是心防高筑,不容许任何人接近碰触。可她对于一个不穿衣服的男人竟没有任何别扭的感觉,那种坦然面对的气魄,气的淳于止不轻。
“你看我干什么?我真没想到你还是过河拆桥的主儿!行了!我今天算是看透你屏王大人的真实面目了!”
陌舞摆摆手,懒得跟淳于止继续说下去。
他要这么做就做吧,先找到通道出去再说。
这时,陌舞听到拾壹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陌舞,你先下去吧,我没事的。我在这里能等很长时间,等你找到密道出去了,再回来接我,好不好?”
显然拾壹是听到了陌舞和淳于止的对话,此刻正趴在青石板上跟陌舞说话。
陌舞没想到拾壹能听到,蹬蹬蹬走上台阶,冲着拾壹的方向喊着,
“拾壹!难道你不知道通往外面的密道在哪里吗?这十年你从来没走出去过?”陌舞从拾壹的话语当中听出了弦外之音。
“没有。不只是我,师傅也困了十年。师傅说当年修建这密道的是师傅的师傅,修建的时候就没想过有出去的一天,所以,我也没有办法,陌舞,如果你能出去,会回来接我吗?我从八岁就住在这里,我很想很想出去。”
拾壹的语气不像是在撒谎,如果他是八岁才进来的这里,那么他应该对外面的世界有所了解。
正因为了解曾经的世界,所以才渴望出去。
“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出去。”陌舞实话实说。
她不是那种凡事只会安慰人的人。对于未知的一切,她不会肯定的给任何人明确的答复。
“有我在,会让你出去的。”
淳于止在一旁沉沉发声。
他会让这个小女人知道,有他在,一定可以带她离开这里。
“拾壹,我知道你想出去,我也想。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生活了十年的地方都有什么需要留意和特别的地方。”
陌舞没有回应淳于止的话,他自作主张将拾壹关在外面,她还没跟他算账呢,才没空听他废话。
“这里只有下面一个密室,密室有两间房间,推开密室的门,有一片树林,树林里有很多野果,但是褐色那种不能吃,吃了就会像我的身体一样变成这种颜色。其他的都可以放心吃。这么多年,我跟师傅在树林找了很久也没找到出去的路,当年我跟师傅也是从上面掉下来的,但上面的机关也是只能从外面开启,里面的人根本没办法出去。”
拾壹将他知道的都告诉陌舞,没有一丝隐瞒。
“好,我知道了。你等我消息。”
陌舞大致上了解了拾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和这里的环境。
不管拾壹的师傅是什么人,就算是一个普通人,用了十年的时间都不能走出这里,那么她和淳于止也很玄。
而且拾壹是会轻功的,那么他师傅也必定懂些功夫。
十年时间被困在这里,是个什么概念?
陌舞扭头看了淳于止一眼,这厮一脸寒霜冷酷无情,好像陌舞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我们下去。”淳于止仍在别扭当中,语毕转身走下台阶。
挺拔背影透着难以言说的寒冽气息。
陌舞不理他,自己走下去。
二人一前一后的走到台阶下面。
这一路四周都是珍稀的粉色夜明珠,将密室照亮,如同白昼。
想必整个新越王朝也找不出这么多的粉色夜明珠。
“怪不得新越王朝百年来没有出过一刻粉色夜明珠,就连邻国凤拓国也没有。原来都在这里。”
淳于止看着四周环境,沉声开口。
陌舞此刻关心的不是这里有多少夜明珠,作为杀手,她的确赚了不少钱,可稀世珍宝见多了,看到这么多的夜明珠,就有种看到玻璃球的感觉。
“拾壹说的没错,这里真的只有两间房间,但打扫收拾的很干净。”陌舞在房间看了看,密室一共两间,应该是拾壹一间,他师傅一间。
密室里面陈设倒不失齐全。被褥洗漱桌椅板凳都有。
“外面去树林看看。”
密室一望到头,淳于止指了指房门的方向,那里透出些许亮光,不知外面通往何处。
“嗯。”陌舞冷淡的点点头,先熟悉下周遭的环境再做定夺。
本来她在上面破案破的好好地,还立了三天的军令状。谁知会演变成现在这样,还剩下两天时间倒不要紧,关键是期限满了能不能回去是个问题!
到时候外面的人一定当她江陌舞没本事破案一走了之了。
别人怎么看她江陌舞无所谓,但她必须要查出是谁才是杀害皇后的真凶,如此费尽心机的冤枉她,这种人陌舞如何能放过?!
陌舞和淳于止一同走出密室,来到了拾壹说的树林。
这片林子并不大,陌舞和淳于止走了一刻钟就走了一个来回。但树林里面的树木却是陌舞和淳于止都未曾见过的。
每一棵树都是一对一对生长的,每一对上面结的果子都是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而盛产褐色果子的那一对树明显要比其他树木枝叶茂密果实累累。而且果子无论是色泽外形都是比其他果子好看很多。
也难怪那时八岁的拾壹会忍不住贪食。
对于生活在黑暗的地下,只有野果子充饥的孩童,这些褐色的果子的确是具强大的诱惑。
“我去给你摘果子。”淳于止想先摘些果子放好,等饿的时候再吃。
“不用,我自己来。你这病秧子的身体别一会从树上掉下来还得我照顾你。”陌舞冷冷的白了淳于止一眼,这种爬树的事情还能难到她吗?淳于止未必就比她厉害。
“你、……”
某位爷就是被全天下的人都笑话,也不允许自己被陌舞笑话。
原本就冷酷无情的面孔,因为陌舞刚才那句话,更添三分寒霜。
陌舞收回视线,自顾自的开始爬树。
这些树的直径都有三四十公分,树干笔直直穿云霄,要爬上去不是容易的事情。陌舞将腰间丝带解下来一根,从树干绕过去,两只脚踩着树干,动作麻利的爬树。
淳于止见了,脚尖轻点,一个起落就已经到了树干中间,领先陌舞五米的距离。
陌舞眼角的余光就瞥见淳于止的动作,不觉冷冷道,
“不用轻功你会死?”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谁不知道轻功爬树如履平地,但那样还有爬树的乐趣吗?这世上很多事情是轻功办不到的。
比如……离开这里。
“不会死!会输。”
淳于止的话让陌舞狠狠抽了抽嘴角。
“我有说过跟你比赛吗?”陌舞继续爬树,不再看另一棵树上晒轻功的淳于止。
“你没说,但我不能输给你。好,我不用轻功。”
淳于止说着双手一松,身子稳稳地落在地上,继而用陌舞的方法,也找了一根腰带套在树上,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用了这个法子淳于止才发现,陌舞爬树的能耐完全超乎他的想象。
看着她单薄清瘦的身子动作麻利的上道树顶摘着果子,淳于止视线有一瞬恍惚。每多接近她一刻,就会发现她身上不同于常人超越常人的亮点。但在平时,她会将这些完全的隐藏起来,只留给众人一张无情冷漠的面容,不卑不亢,寒凉淡漠。
于是如此,这丫头的心……他摘定了!
陌舞这边还在专注的摘着果子,丝毫不知道淳于止那边已经yy到了什么地步。
不一会功夫,陌舞和淳于止都从树顶回到地面。
陌舞捧着自己摘的果子坐在一旁,选了一颗黄色的果子尝了一口,水分虽然足了,但果子有些发涩。
陌舞又依次尝了红色、绿色、黑色、橙色的果子,没有一颗是甜的,要不是水分够了,带着苦味,要不是酸酸的不够水分。
看来最好吃的就数那种褐色的果子了。
这就是所谓的……越美的,越有毒吗?
淳于止还不饿,坐在一旁看着陌舞。
直到她每一个果子都尝了一个遍,淳于止才沉声开口,
“你以前经常爬树?”这个疑问从他看到她爬树的第一个动作开始就有了。因为有太多关于她的疑问得不到解答,而淳于止又很想了解属于她的一切。不知不觉,心底已经被她占满。
陌舞随便找了一颗果子继续吃,看也不看淳于止,淡淡道,
“你以前也这么多问题?”
陌舞显然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如果不是太皇太后和整个江家都没人怀疑你的身份,我真的会怀疑你的身份。”
以前的江陌舞他也有耳闻,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么短的时间有这么大的变化!就算是顿悟,也会有一个过程。
陌舞继续吃果子,没有一丝停顿。
所有人都会怀疑她是不是原本的江陌舞!但除了她自己知道怎么回事之外,整个新越皇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
“就算我说我不是。你又会问了,你怎么可能不是江陌舞?模样一样声音一样,你不是她你又是谁?然后我告诉了你我是谁,你又会问,你从哪儿来的,你怎么证明你不是江陌舞!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等等等等。所以,我说我是,你会问很多问题,提出很多疑问。我说我不是,你也不会停止发问和疑惑。你本身就带着众多的问题看我,所以,我对你这种态度的人,就一种态度,有多远滚多远!”
陌舞说着将手中的果核扔向不远处,好像那果核是某人的身体一样,被她嗖的一下扔飞了出去。
说不出的解恨。
原本以为淳于止听了自己的话脸色会很难看,谁知他只是平静的看着她,目光静默沉稳,虽然眼底蕴藏深沉的波澜,但他面上却没有任何异样的反应。
此刻的他,像是一只沉稳观察的猛兽,他找到了他的目标,却存了另外的目的。谁说猛兽一定要吃掉自己的目标,吃定不行吗?
陌舞没想到自己一句有多远滚多远没换来某人的暴跳如雷,反倒是让某人的态度更加沉稳历练。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
这个该死的月复黑淳于止!
他就是故意开口,拿话引话,用些听似无关紧要的话引陌舞开口说更多的话。哪怕说的不是他想知道的,也可以让他更加了解她的性情脾气。
意识到这一点的陌舞猛地扭头看向淳于止,眸子里一瞬泥浆翻涌。
“你舍得转头看我了?呵……我还以为你一直都不会看我一眼!”
这会子轮到屏王大人开口了。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陌舞,一贯冷酷冰封的容颜,此刻难得的漾开丝丝会心一笑一般的涟漪,一层层的翻涌开,将他眼底的深沉冷酷一并吹散。
“陌舞,我的确很想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什么。但你的话本来就少,对着我的时候也不会比对着别人多说几个字。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表现出来对你的好和主动是另有所图,我只是简单地,很简单的喜欢你,想要多了解你。很多事情,不是我刻意去做,而是顺其自然的发生。你也能了解到,在整个新越,只有你能让我忍耐到这种地步,无论你对我是冷眼相对还是无所谓的态度,我都始终一如既往,不曾变过。我也会生气,也会多想,但始终是以围绕你为中心。你总是不相信我的心,认为我另有所图,你一定要这么想,那好,从现在开始,我会像之前一样对你,一直到你相信我的那天。在这期间,我淳于止不会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只要你喜欢,只要你需要,只要我能为你做到,我都会尽量去做。只要你不再继续胡思乱想怀疑我的目的,你一定会看到我的真心!”
淳于止相信自己,从出生以来到现在,就没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
他虽出生皇家,却遭遇坎坷。
不到十岁就失去了母亲,身中镍毒,毒发时痛不欲生,那种疼痛常人难以想象,难以承受。
他疯狂放纵过,自暴自弃过。
几乎人生的所有酸甜苦辣他都尝过一遍,但唯独人世间所谓的感情,他碰都不碰。
谁知……第一次动心,就让他看到了真情二字。
他一直都觉得,感情二字离他十万八千里。确切的说,是绝对不会与他挂钩的。但当一个江陌舞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的心连同整个人就被她牵扯了起来,再也分不开。
他也尝试过放下淡忘,也尝试过回归自己一贯的生活轨迹。
但他能说服自己的身体留在王府,却说服不了自己的心不飞去她的身边。
这便是……情不自禁。
却又前进每一步都那么困难。
但是所有困难都会被她的名字轻易溶解。舍不得她,才会心甘情愿面对所有困难。
这番感受,淳于止没有告诉陌舞。
他相信相处的时间久了,不用他说,她也能感受到。
原本气氛就有些紧张的野果宴,因为某位爷的真情流露加掏心挖肺的剖析,气氛更加急转直下,变得沉重窒息。
向来不需要感情的陌舞,在淳于止一番话面前,只有四个字可以概括她此刻心情。
那就是……不想面对!
杀手哪来的感情?
杀手哪来的日久生情?
杀手哪来的你侬我侬亲亲我我!
就算淳于止目的单纯,也与她无关!从成为杀手的第一天开始,她就记住了一句话,人事无关,杀手无情!
天下事,大不过她刺杀的目标重要。
天下情,撩拨不起她冷漠寒凉的心。
陌舞剩下的野果子也不拿了,起身朝密室走去。
往回走的每一步,陌舞都在告诉自己,尽快忘掉淳于止刚才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她活在,就只能还是曾经的江陌舞!不会被任何人任何话影响。
可她的记性实在是太好了……越想忘记,偏偏记得清清楚楚一字不落。
淳于止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莫名感觉她一贯冷漠无情的背影,此刻多了一分沉重的心事在其中。
……
地下密室和外面的树林都见不到阳光,所以也就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他们掉下来的时候天才蒙蒙亮,那么现在应该差不多是正午了。可如此推测始终都不准,还是要想办法尽快上去。
因为拾壹没穿衣服,淳于止始终不同意拾壹下来。
最后还是陌舞找了一间不知道是不是拾壹师傅的衣服交给淳于止,淳于止这才冷着脸打开了密室的门。
拾壹胡乱套上了衣服,快步走下台阶,一脸委屈的表情看着陌舞。
“陌舞,是不是没找到出去的路?”
拾壹并不提淳于止把他关在外面的委屈和不满,只是关心陌舞和进展如何。
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跟陌舞之间很熟悉很亲密的感觉。
“是啊,你跟你师傅找了十年都没找到,我们下来不过几个时辰。一点线索都没有,倒是野果子吃了一肚子。”
陌舞一边说着,一边在椅子上坐下。
拾壹顺势坐在陌舞的对面,占了屏王大人的位子。
淳于止脸色沉了沉,难得的没开口说话,坐在了陌舞对面另一个椅子上。
拾壹身子前倾,认真的看着陌舞,
“你没吃那些褐色的果子吧!”
“没有。”陌舞摇摇头。
“没有就好,不要变成我这样。”拾壹指指自己的身体,脸上的表情怯怯的,似乎是很羞愧见人,很羞愧被人看到这样的他。
“你这样是吃了那个果子多久的事情?”陌舞忽然很想知道那两棵树的事情,那两棵树如此奇怪,说不定跟他们能最终出去有关系。
“大约……七天吧。一开始也是慢慢变色的,不是一下子变成现在这样的。但我一直不知道是那种果子的问题,是师傅后来发现的,可那时候我已经吃了一年多了,就算是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不吃,身体也没有变回到从前。”
拾壹实话实说,也许是好长时间没有人跟他说话了,拾壹第一眼看到陌舞,就认定她是值得他信任的人。
“所以,你最后就破罐子破摔继续吃?”陌舞歪头看向拾壹。
“是。一直到现在。”拾壹点点头,琉璃色的瞳仁润泽魅惑,能拥有这样一双眸子的男子,若是能将真实面目呈现出来的话,该是男颜祸水才是。
“你说你在这里待了十年,那么这十年时间,这里有没有什么变化?比如说跟上面一样,有春夏秋冬四季?或者会有雨雪天气?”
如果有的话,他们说不定可以在这方面找线索出去。
哪知,拾壹立刻摇摇头,很肯定的告诉陌舞,
“这里一年四季都是如此。师傅为了计算时辰,就制作了一个简单的水滴滴漏,这个滴漏盛满水,水都流干了正好是一天。这十年来,我跟师傅都是靠着这个法子计算时辰,也看不到太阳东升西落,更不会有春夏秋冬四季的感觉。”
拾壹的话让陌舞和淳于止更加迷惑。
按理说,他们是掉在了地下的密道,可这密道修建缜密机关密布,怎么会没留下出去的路呢?真是奇怪!
“那你是怎么掉下来的?”
淳于止更想知道的是,十年前,只有八岁的拾壹怎么会出现在神花宫。
“我……我……”
到了这个问题,拾壹突然语塞了,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他忽闪着大眼睛,躲避着陌舞的眼神,左右看着,不知该看向何处。
衣服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两只手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明显是对当年的事情有所顾虑,隐瞒。
见此,陌舞不觉出声安慰他,
“没关系,你不想说就不要说。”
每个人都有秘密,陌舞自己也是如此。
“不是的……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而是我说了以后你们不要笑话我好不好?陌舞,你……你不要看不起我,好不好?”
拾壹说着,有些怯怯的咬着嘴唇,一副懵懂无辜的表情。
话说这会子他脸上没有这些怪怪的颜色,只怕他这萌情无底的表情,不知道会俘获多少纯情少女虎狼少妇的心。
陌舞摆摆手,淡淡道,
“你想说就说,若是觉得难以启齿的话,就不要说。这个没关系。”
陌舞的宗旨还是想说就说,何必在乎那么多外在的看法呢。
淳于止看向陌舞的眼神投去赞赏的一抹。
有时候偏就喜欢这小女人说话这劲儿,干脆利索,善于将问题再不着痕迹的推还给对方。这才是高超的手段!
“陌舞,我……我说。”
在陌舞的四两拨千斤面前,拾壹似乎是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其实,其实我是自小净身进宫的小太监。”
哪知,拾壹一开口,第一句话就雷到了陌舞和淳于止。
陌舞抬手指着拾壹小月复的位置,眨眨眼问道,
“你那里……难不成还是后天重新长出来的?”
咳咳咳咳咳咳!
一阵阵剧烈的咳嗽来自屏王大人。
这话是她该说的吗?不是应该他来问吗?
这个小女人……还真是没有她说不出来的话!
而拾壹本就与四周墙壁融为一体的面色,此刻莫名加深,疑似因为害羞变红让脸色变得更暗,连耳朵根的地方都加深了颜色。
“到底怎么回事?”咳了好一阵的淳于止急忙发声。如果他再不说话的话,陌舞再开口的话,估计他就该吐血了。
陌舞现在一点尴尬的感觉都没有。
难道她刚才问的不对吗?
拾壹说他进宫的身份是净身小太监,那么……那地方自然就没有了,现在有的又是怎么回事?
她只是带着疑问发问,又没肯定就是。
拾壹的脸色颜色更深了。
“我进宫的时候是要净身的,可我跟着师傅……也是宫里的太监,准备净身的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四处乱跑,看到师傅进了上面那间屋子,我就偷偷跑进去看看,结果师傅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师傅跟着掉了下来,我去拉他,也跟着掉下来了。”
拾壹说话的时候,眼神不由得闪烁几下,似乎是还对十年前发生的那一幕记忆犹新。也许那一幕已经成为留在他心底的一抹阴影,每每想起,都刺激着整个身体和整个心灵。
如果那一天,他不是因为孩童的天性四处乱跑,也许今天他还是好好地,在宫里当差做太监,运气好的话,受到哪一宫娘娘的信任,还能做个近身太监,可他的人生也就离不开太监二字。
而他阴差阳错的掉了下来,不用净身了,却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有时候说不清前进一步是对的,还是后退一步就是保险的。
“拾壹,十年前你家里还有什么人?”陌舞轻声问着拾壹。难得她有这般轻柔的时候,淳于止看着陌舞对拾壹如此轻柔的语气和态度,唇角抽了抽,脸色阴冷如霜。
拾壹莫名觉得有一股冷冽的寒气朝他扑面而来。不用看也知道是淳于止释放出来的枭野寒气。
拾壹缩了缩身子,继续道,
“我是孤儿,家里没有别人。收养我的亲戚养不起我了,所以就把我卖进宫。”
“那你口中说的师傅叫什么名字?”
淳于止一直觉得凑巧,这个来历不明的拾壹说他是十年前掉下来的,而神花宫十年前就存在。而母妃也是十年前去世的,这二者之间会不会有关联?
“我进宫的时候,宫里的人叫他杜公公。”
“十年前失踪的杜公公?”
拾壹话音刚落,淳于止不觉沉声开口。
陌舞看看他,淡淡道,
“杜公公是在十年前失踪,难道你想说,跟你母妃的事情有关?”
聪明如陌舞,单看淳于止的神色也猜出个八九不离十。
“母妃十年前仙逝,当时神花宫乱作一团,我正好那天……病发,没能赶上见母妃一眼。后来,神花宫乱了好长一段时间,母妃生前信任的人接二连三的失踪,这其中就有杜公公。父皇那时因为思念母妃也病倒了……所以,杜公公失踪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淳于止最不想提起的一段往事就是母妃去世的时候,他毒发没能在场。
没能看到母妃最后一眼。
看到淳于止眸中流露出对于母亲的思念,陌舞眸子眨了眨,他还有人可以思念,可是她呢?呵……不过是一个孤儿,连收养的亲戚都没有,直接被扔进了组织的训练基地,接受地狱式魔鬼训练。
相比拾壹还有一个照顾他的师傅,陌舞在现代才真的是一无所有。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没掉下来的那间屋子,应该是当年赵公公住过的地方。拾壹之前不是说过嘛?这密道是他师傅的师傅多年前修建的。拾壹的师傅知道密道的存在,但是在触发了机关之后无法上去。”
陌舞轻声开口转移了话题。
莫名的,不想看淳于止继续哀伤下去。
如今,所有问题的关键都回到了拾壹师傅的真实身份上。以及他师傅的师傅,又是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