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光声啪的一响。
响声清脆,四周倏然都静了几静。
贴身侍候的几个丫鬟婆子都因这一幕呆了一呆,怔愣看着那怒气冲天的一巴掌,重重打在平时孤高清傲的大小姐脸上。
芮芷寒也似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耳光扇得呆住,维持着被打之后侧头半偏向下的姿态,额边黑发垂下,遮没她的神情。
没人看到,她身侧低垂宽大的衣袖下,清瘦的双拳,缓缓握的死紧。
而后她嘴角勾起一丝笑,几分明了,几分讥讽,几分自嘲。
她一笑,抬头,露出清凉深黑毫无笑意、与芮城直直对视的眼神。
“被撕破的衣服,就能让你这么坚信她的话?”她声音冷冷如清越金玉,“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解释?”
“你还想解释什么?”芮城的表情愤怒而失望,“人证物证聚在,你还能怎么抵赖?”
“人证物证聚在?”芮芷寒眼底嘲讽更甚,“你怎么不问问,如果我当真和市井浪子通奸上床,怎么可能由得他我的衣服,留下证据,引起其他人的疑惑?不问问明明面对着一间黑屋,为什么芷心妹妹站在门外大喊大叫?不问问为什么庶母大人讥讽逼问,一伸手就去扯我的披风,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她身形清瘦如竹,手臂扬起凌空一指,如锋利坚定的长枪,刺透重重阴谋阻隔,直达芮芷心母女面前!
“你胡说!”芮芷心赶忙辩驳,“当时你明明是亮着灯的!”
“我亮着灯?”芮芷寒含一抹笑,却掩不住清黑眸子下隐藏的惊涛骇浪隐隐杀气,回身对侍从仆人一指,“去,给我到房中,桌上、墙上、所有能找到的蜡烛都拿出来!”
那侍从被她凌厉坚定的语气惊得一震,立即忘了此刻她的待罪之身,身子一抖,赶忙应声跑了进去。
“芷寒,你——”芮城眼底这才闪过一丝疑惑,上前一步,就要询问。
“面对破绽这么明显的情景,你宁可完全相信这个女人,也不愿意自己去想想。”芮芷寒丝毫不领他的情,“你宁可听从一番掩饰的谎言,却不给每个人解释、陈述、看清事实真相的机会——我不想对着你再说多余的话,只想先维护自己的尊严。♀”
说完回身,眼神讥诮眯起,一眼扫过方才侍从搬出的蜡烛。
她半蹲,淡淡看着五六根蜡烛,清黑眼中重新归于沉静。
“诸位请看,”片刻后芮芷寒站起,拿一根红烛摆在桌上,再伸手对着身后红烛一顿,“根据芮芷心的描述,她刚才在我房门前大叫时我的蜡烛亮着,随后我吹熄蜡烛,披好衣服出来。那么,也就是说从蜡烛熄灭到现在,不会超过十五分钟,即八分之一时辰。”
“在场各位都应该有生活经验,”她语气清沉,说话间带一份职业的气质,“一根蜡烛,从刚熄灭到恢复今晚的温度,时间无论如何都会在在半个小时,即四分之一时辰以上。因此这些蜡烛如果现在去触模,仍旧会有微微的热度。”
“那么现在,”她转向芮芷心,“不妨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亲手去模一模,看看到底哪一根蜡烛是我刚才点燃的。”
四围寂静无声,芮芷心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灰白。
所有人静静的看着芮芷寒,单靠看也知道,那些蜡烛凉凉静静,哪里会有一丝热度。
毋庸置疑,方才房中根本没有点灯。明显是二小姐撒谎,却不料被大小姐用这样思虑精巧出其不意的方法破解了出来。
“芷寒,这……”半晌,芮城终于回过神来,眼中涌起一丝抱歉,吞吐的道。
“你不必多说,我不想听。”芮芷寒抬起眼,“因为我知道,在你面前,在这芮府里,哪怕我可以举出一百条证据证明陷害我的人有罪,她都不会受到相应的惩罚。”
“大小姐这话说的有趣。”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文氏终于开口,不阴不阳的语声里寒气丝丝,“凭这几根蜡烛,就能证明你是被陷害的?”
“庶母大人这话说的更有趣。”芮芷寒挑了挑眉,勾一个闲闲的笑,“凭这一道裂口,就能证明我是和人通奸?”
“你——”文氏脸色一沉,厉声道。
“庶母大人,我今天并没想在这里和你争辩,因为这里本来就不是一个执法公正的法庭。”芮芷寒转身面对她,神色不卑不亢,“我想做的,是拿起真正的法律武器,证明你的罪名,和我的清白。”
“你想怎样?”芮芷心上前一步,咬牙扬声道。
芮芷寒淡淡扫她们一眼,突然转身、提步、手臂一扬!
蚕丝睡袍携风声一掠,衣袂翻飞中她已到门口。
——“轰!”
随着声音响起,无边黑色苍穹中,一朵烟花骤然盛放!
追出来的芮城等人,闻此声音,瞳孔齐齐一缩。
“安京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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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京烟花,安京四品及四品以上官员府邸中由刑部配送,用于关键危急时示警,向安京府尹守军求助所用烟花。
烟花一燃则有重大事件,关系官宦重臣的身家安危,是故烟花一燃,无论何时,守军必须以最快速度集合赶到。
芮芷寒是早上刚知道有这个制度的,她是嫡女,房中有一支,想着总会有用就找出来带在身上。
此刻她突然出手,众人措手不及。芮府里轰然一响,一下子炸翻了天!
“你这是在做什么!做什么!”芮城也不顾方才的歉疚,冲上来就大声喊,“我们府里哪有警急事情!惊动府尹做什么!”
芮芷寒不答,沉静着神色淡淡转身。
芮城一愣,目光随她一动——
门外大路似有车水马龙,喧嚣叫嚷中,一队人马傲然整肃,正向府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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