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玄听了母亲的话,沉默了半晌,忽的问道:“那小妹的身体染病,是不是你弄的?”
方晴一怔,未料到自己都说出那些事情来,‘儿子’竟还如此牵挂着那个‘女儿’。(百度搜索4G中文网更新更快)她那坚毅的脸庞绷的紧紧的,沉声道:“是。”
罗玄听了愣愣的看着她,最后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一直知道父亲不喜欢小妹,我还以为因为她是女孩的原因,没料到她竟是父亲和别人通?奸生的女儿。我只是不明白,你既然已经让她进了罗家的门,为何又杀了她?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认她?而且,”他再次深深的看了母亲一眼:“你纵然对父亲和小妹有千般仇恨,那么我呢?我可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已经抛夫,又怎可弃子?”
方晴一呆,沉默不语。
罗玄站起身,拉起小凤:“小凤,咱们走。”
小凤乖乖的跟在师父身后,然后偷偷回头表达了些微的歉意。
方晴呆呆的看着两人渐行渐远,她又惊又怒,心里恨极,不由张口道:“我不许你走!”然后只见她发丝飞扬,双手快速的结着法印,然后整个石室一黑。
罗玄拉着小凤的手在黑暗里走了许久,只听见耳旁似谁在低语,他晃晃脑袋,把小凤的手抓的更紧。小凤只觉手都快被他抓断了,忍不住低呼一声,却不料罗玄似听不见一样,恍恍惚惚,似有所失,只依旧抓着她的手。
仿佛还是在二十多年前,夏日的午后,院子里的芭蕉用清水洗过,绿得能滴出水来。小妹睡在临窗的榻上,因着天气热,浅桃色薄绡袖子滑下去滑下去,直露出一截雪藕似的丰润臂膀,臂上笼着五彩丝带绞的丝镯,还是端午时罗玄亲手编了给她辟邪的,鲜艳一团更显得肌肤腻白如玉。樱红丝被齐齐盖在她胸前,她连熟睡中也是这样端庄的神情,鬓发一丝不乱,金色的阳光覆上她的睫毛,似一只金色的蝴蝶停驻上她的眼眸,那样安详。
罗玄仿佛回到少时,他轻轻走到小妹的榻前,调皮的从桌上拿起一只毛笔轻轻的撩拨着美丽女孩的鼻端。
女孩在美梦中惊醒,轻轻的睁开双眼,看见罗玄,轻轻的唤了一声:“哥。”
罗玄见她神态娇憨,语气软糯,只觉一颗心更软了,他不由放低了声音,轻声道:“做什么这么懒?整日只是昏睡沉沉,快起来,我叫她们要了冰碗,一会吃上一杯,去去暑气。”
罗小妹乖乖的点头:“嗯,那一会你带我去听曲,看杂耍。”
罗玄点点她的小鼻子,答应了。
虽说好了一起出门,却也等到了晚上一起,毕竟夏天的暑气还是太重了。
二人先去了京里有名的樊楼,叫了一份蟹酿橙,罗玄坐在桌前,看着一个剥开的半个橙子里,塞了满满的蟹肉和橙瓤。忍不住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入嘴里,橙子微微带酸,又渗着甜味。混着螃蟹的鲜甜,心里暗赞。
不料罗小妹吃完之后,还是呆呆的看着大哥,希望他再叫些吃食。
罗玄看着她的样子,晓得她在家又没吃晚饭,便又叫了一碗鹌鹑馅的馉饳儿,也给自己叫了一碗猪肉虾仁的馉饳儿。
肥而不腻的猪肉配上虾仁的鲜香,很是美味,最后二人又吃了一碗冷淘这才罢了,然后两人结账走人。
二人去了马行街,到处都是逛街的人。街边的灯笼密集的,将街道照的如同白昼。空气里传来微微的灯油味,却听说蚊虫最怕火油,是以马行街苍蝇蚊子绝迹。
远远的响起一阵鼓声,罗小妹立刻高兴的跳起来:“快走快走,怕是艺ji要表演了!”
这一招呼,听的周围的人都激动起来,纷纷往鼓声的方向快步行去。
二人在人流里上下翻涌,最后对视一眼,再次跑回了酒楼。有人早早在雅间占了位,就是为看表演。寒暄两句,让出点空挡,竟连话也不多说,只盯着楼下看。罗玄和小妹这会儿占据好地方了,也伸头往下看。
很漂亮!
楼下一群青年男子拼命的往前挤,送花的,送首饰的,送果子的,送绸缎的,应有尽有。再看旁边一群人齐声大喊美女的名字,一串一串的助威词……(有点好似后世的超级女声现场哦,可惜不是。)
因为罗玄马上又看见楼下的美女带着一串小美女,利落的翻身上马,拉弓瞄准远处柳树上垂着的绣球,绣球很轻,正随着晚风飘摇。只听美女一声娇喝,七八只箭齐飞,再一看,远处七八只绣球已经稳稳当当的扎在地上。目瞪口呆!
更精彩的还在后头,美女们把马都赶下去,又各自牵了一匹驴上来。虽说是驴,但看起来十分精神。更多的美女涌上,纷纷跨上自己的宝座。然后……开始打球!
没错,这就是打驴球!
周围一圈圈的叫好声,分明是两个正营。(好么,才见到了后援团,这会儿又看见了球迷。)
罗小妹故意扯扯大哥的衣袖:“哥,她们是将军的女儿吗?”
罗玄一愣,哈哈大笑:“哪来这么多将军生这么多女儿?这些是艺ji,时人称她们为‘小姐’。下次见了她们不要叫娘子,唔,要是碰到大家,叫一声娘子也无妨。”(再次某焉扑一下,小姐一词就是从此处来的!)
罗玄还想在看下去,忽听旁边的人在吵架,不由皱眉,拉拉小妹的袖子:“小妹,天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罗小妹意犹未尽:‘哥,还早呢,再看一会吧。“
罗玄本想顺从她的意思,不过看看旁边不善的眼光,不由压低了声音:“小妹,你明天还要去上女学,还是走吧。“
罗小妹这时也发现了不对,点点头,依依不舍的跟随者兄长离开了,包间的主人露出一丝微笑。
小条的街道十分安静,大约京里的市民要么去逛夜市,要么就直接睡了。比起刚才在马行街,耳朵忽然解放的感觉,配合着间或几声虫鸣,显的更加寂寥。
罗小妹觉得一路走着无聊,便开始八卦:“我见着有个女伎的脚好小,莫不是裹了脚不成?”
“裹脚?”罗玄吓一跳,不会她也要裹吧。
“说是裹了脚走动跳舞的姿态好看些。”罗玄故意不咸不淡的说:“那些达官贵人哪管女伎的死活。身处贱籍,也说不得什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了。”
“那她们岂不是好可怜?”罗小妹问道
罗玄摇摇头:“谁知道呢?比起穷苦大众,她们锦衣玉食。求财还是求身份,个人选择而已。谁说的清好坏?普通百姓怕还觉得女伎的日子更好过些,不然也不那么积极培养自家女儿了。”随即又暗自冷笑:“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
罗小妹深以为然。
二人一路走回家中,发现父母正在一起吟诗作对,不由相视一笑,只觉心里无比温馨。
忽的场景又是一转,罗小妹从屋中跑了出来:“哥,你下学了?母亲说,后天是中秋,要我和几个小婢做月团呢。你要吃什么馅的?”
罗玄一愣,忽的记起有一个小女孩对自己甜甜笑道:“师父,你喜欢吃什么馅料的月饼????”
他忽的记起自己已经不是罗家元郎了,他是江湖上有名的‘神医丹士’罗玄,他已经离家多年,他的根在哀牢山,那是他现在唯一的家。
他闭上眼睛,大颗大颗的泪从眼角滚落,落在他的脸上,身上,他的双手微动,一缕黑炎从指尖升起,眼前的一切尽数消去,只剩侧的小凤,还有已然白发苍苍的方晴。
方晴看着他苦涩的一笑:“我这一辈子,可以说负了许多人,但唯一感觉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我的元郎。我不知你怎么来到此处,但我在这水底一呆就是九千多年,一是为了报答主上对我的栽培,二是为了辅佐王威猛那个废物。但你既然找到了这里,放你离开我做不到,杀了你我更做不到,我现在能做到的就是把我的所有送给你,然后我????”
话音未落,她的身躯竟化为飞灰,烟消云散。
罗玄一呆,痛苦的伸出手:“不,你???”双眼一黑,他昏了过去。
再次睁眼,他依然坐在哀牢山的坐忘堂里,手里一副画卷,画面上有山川,有河流,耕种,牛羊等等,似有苦楚。
此图正是六道轮回中的人道。
他恼怒的把那副画卷扔到一边,满眼冰冷,他站起身,颤抖着走向那大大的‘坐忘‘二字,双手从燃着的檀香里横插过去,轻轻,轻轻拨开卷轴,露出里面的一块木板。罗玄轻轻解开褐色的木板,露出一个大洞,洞里有几个陶土做的人偶,一个留着短短的胡须,一个妇人装扮,面容温柔,另一个小女孩的打扮,娇美可爱,还有一个一个白衣的少年,拿着一本书,似在远远的看着这一切,满眼带笑。
这,正是罗玄记忆里的一家,曾经温暖,安宁的家。
如今一切成了泡影。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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