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叶丹枫,满平山万千紫绿。映湖光山水相连,落霞孤鹫。沆瀣天风驱剩暑,涟漪霜月清于浴。
十月中旬,各家各户开始上缴租子,一担担新打的粮食送入徐家谷仓。徐家对待佃户一向很宽厚,今年年景好,家家都有很多剩余,足够过上一个好年。
很快官府派人来收走一部分的秋税,分为粮食和布帛两种,村里家家都必须种植桑树以用来织布,又张榜分派今年的劳役,里长组织村里的男丁挖了十天沟渠,兴修水利。
有一件事令徐灏很震动,村里超过七十岁的老人,每个月都有官府送来的米面等食物,而且村里人人皆非常的敬老,有那不孝顺的子女,一经邻居检举轻则重罚,重则充军流配。
明朝的农民一年到头都不得闲的,刚刚完成今年的劳役,就得开始准备储存各种粮食,把旧粮卖给商贾或者用来做酒。大栏里养的猪因伙食好肥肥的,有的宰杀有的继续养着,大群的羊或卖或留。
至于成几十上百的鹅鸭,也不用自家喂它,清早全都放出去,等到了傍晚,着一个人到湖边一声叫唤,那些鹅鸭都是养熟了的,听惯了人的声音,拖拖的都跟了回家,数一数,一只都不带少的。
家家院子里都晾晒着腊肉,腌鸡,咸鱼,剥了皮的兔子等野味。墙根下党子里装满了咸鸭蛋,鸡蛋都拿去换钱了。
户户石台上晒着小螃蟹,虾米。各家的树上和山里结满了核桃,枣儿,柿子,栗子,桃子等,打下来等晾干了放起来留着慢慢享用。
此外还晒着葫芦,冬瓜,茄子,豆角,椿芽,黄花等蔬菜,晾干了后放着过冬,乡亲们还忙着把不成材的树木砍倒,烧成木炭堆放在柴房里储存,看似依然忙碌,其实比之农忙时要悠闲很多。
徐灏每天日头露红的时候起来梳洗,练练不着调的拳脚,吃上一杯暖酒,来三碗溪中甜水做出来的绿豆小米粘粥,拿到面前一阵扑鼻的香,雪白的连浆小豆腐伴着葱花,吃的饱饱,穿上一件厚厚的棉袄出门。
有时随着里长增长见闻和处理村里琐事的经验,有时满村子里到处串门,请教长者些农事上的问题,全都记在心里。有时村里来了说书艺人,徐灏就和大小孩子一起蹲在村广场,听些“莺莺小姐夜会情郎”,“唐王游地狱”,“赵子龙单骑救主”。
乡下的生活单调而充实,徐灏的爹娘对此乐观其成,几个月来徐灏从家里讨要过一文钱,也没有惹出一件麻烦事,即使将来没有什么出息,也肯定不是一个败家子。
大姐时常来信,信中说一些家里发生的琐事,比如蒲城郡主选中了大哥徐汶,上个月已经订了亲,等来年成了亲后,就要送二姐北上秦王府,给秦王世子做个嫔妃。
受到此事的影响,二哥徐济开始发愤图强,搬到京城国子监去了,立志寒窗苦读个三五年,参加科举。徐灏猜测二哥是打算等出人头地后,娶一个身份不亚于朱巧巧的官宦千金,也挺好的,起码有了目标有了理想。
鹤寿侯张家请了媒婆找上门来,据说张德一心一意要娶绿竹为妻,鹤寿侯张翼夫妇起初不同意,架不住儿子整日里在家里大吵大闹。
老太君对此欣然应允,下个月就要订亲了,正好最近老四徐淞在外面闯了不少祸,就打发他前往北平送信给三叔,告知女儿的喜事。
此外其他姐妹也开始物色合适的人家,但大姐信里只字自己的,字里行间有着淡淡的哀怨。徐灏轻轻一叹,因为朱高炽的缘故,谁敢把大姐给嫁出去?此事令他为难,朱高炽倒是尊重大姐尊重自己,对于徐家的暗示一直不松口,恐怕现在全家人都在期望着自己出面。
再等等吧,反正凭此一来,大姐在家族中的地位直线上升,先过几年养尊处优的日子再说。
老爷子徐达最近得了风寒,身子骨不好,这让全家人很紧张,老太太为此牵肠挂肚,也小病一场。
大姐又一次催促他早日返家,说便宜老爸去了杭州置办货物,担心丈夫有外遇的老娘最近脾气不太好,家里风声鹤唳的。
“杭州。”徐灏有些心动起来。
还有一件事令徐灏有种不好的感觉,朱元璋为了自己的孙子们,下旨要选秀女了。难怪家里急冲冲的物色人家,红叶怎么办?
京城燕王府,因为皇帝命各地藩王送王子们进京一起受教育,朱棣就借此进京逗留了几个月,现在得返归封地了。
临行前,朱棣偶然想起了徐灏来,就命人唤朱高炽前来问话,而朱高炽一直有留意徐灏姐弟的近况,对答如流。
当听说徐灏一个人住在乡下,过着几乎隐居的生活,而且短时间内没有回家的意思时,朱棣笑了。
“有趣,这是在向本王表明心迹呢。”
朱高炽规规矩矩的问道:“孩儿不明白。”
看着长子越来越胖的身躯,朱棣有些看不顺眼,不过近段日子父皇频频夸奖儿子,不好斥责,遂说道:“你腿脚不便,坐着说话。”
等朱高炽慢慢坐下,朱棣笑道:“这徐灏有些意思,他故意离开家,是在借此告诉为父,他不屑于苟且专营。你说,是不是最近徐家派人提起过送青莲进王府?”
“是。”朱高炽神色复杂,老老实实的道:“孩儿不敢私自做主,本身也不想委屈了青莲,是以都回绝了。”
朱棣问道:“如果是徐灏亲自开口呢?”
“这。”朱高炽顿时低下了头。
朱棣暗骂一声没出息,皱眉道:“青莲那丫头最疼爱弟弟,可以说姐弟同心,如果是徐灏开了口,也就代表了青莲自己的心意,你就等着这一天吧?可惜徐灏那小子冥顽不灵,竟然跑到了乡下。”
朱高炽轻轻叹了口气,没敢搭腔。朱棣见状冷哼道:“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好瞻前顾后的?”
朱高炽真想大声说,青莲不是一般的女人,我喜欢她。
还好朱棣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身为过来人,也知情之一字最是奇妙,非人力所能左右,自己和老爹朱元璋还不是一模一样,尽管有着后-宫佳丽三千,但何尝不是只深爱着结发妻子一人?
自从太子朱标病死之后,朱棣原以为有成为太子的可能,可是皇帝却选择了不是嫡孙的朱允炆,这让朱棣深感失望并大为不满。
现在的朱棣还不敢生出什么野心,对于将来忧心忡忡,因为有些文臣已经对各地藩王府的权势表示出了忧虑,担心演变成汉朝的八王之乱,所幸父皇没有听得进去。
父皇已经老迈,也是时候在京城培植自己的势力了,绸缪,省的日后被乳臭的侄子搞得措手不及。
一想到此,朱棣开口道:“多少人争先恐后的巴结你我父子,而徐灏却选择了反其道而行之,这就是那些自诩聪明人的惯用伎俩,沽名钓誉而已。念在岳父的面上,本王不与他一个孩子计较,到底还算个人才。对了,他是不是连沐家姑娘也从系过?”
“是。”朱高炽掩饰着心中的震撼,父亲竟然连此种小事都知情?
朱棣沉思道:“年纪小小就如此的有耐心,连心上人都能忍住不去相见,嗯!此子绝非等闲之辈。我有种感觉,他料定了为父会成全于他。”
“成全他?”朱高炽顿时大吃一惊,变得结结巴巴,“难道父,父王要让徐灏成为郡主驸马?”
朱棣傲然道:“区区一桩小事,有何不可?”
朱高炽觉得越老越看不透自己的父亲了,堂堂燕王却直接插手徐家小一辈的婚事,现在又要打算让徐灏攀上沐家的郡主,如此通过徐家联姻秦王和沐家,就不怕因此遭到来自皇祖父的猜忌吗?
朱棣一眼看破儿子的想法,冷道:“糊涂,我皇族之间的联姻,圣上岂会恼怒?反而沐家要是和其他勋贵豪门结了亲家,才是种上了灭门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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