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太太王氏急冲冲的派人唤徐灏过去,等他一到,马上说道:“我有事吩咐你,天还,一连来了几家公侯遣人来报丧,这家里就你一个男人,赶紧进城去挨家吊唁,这是单子,拿去。”
徐灏伸手接过来,以往京城里豪门之间的婚丧嫁娶,自家都是随那边府上而马首之瞻,稍微表示下即可。这下倒好,人家都亲自派人上门告知了,所谓礼尚往来,日后此种事不能少了,白花花的银子也不知要往里头填多少。
果然王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昨日刚把月钱发下去,账房说库房不剩多少现银,而我手里统共不过百八十两的散碎银子,还得留着给你二姐和翠云她们置办衣裳。这样,从家里你带上一百两现银,等进城后先去铺子里提个六百两官银,国公家随二百两的礼,侯府一百两整,四家一共六百两,那一百两用来买些冥纸香烛等祭品分别送进去。此事一定要办稳妥了,你的辛苦大娘都会记在心里。”
“我知道了。”这关口徐灏也不好说什么,点头转身出来。
他知道王氏手里不是没钱,而是不想动用自己的私房。心里有小小的不满,收礼时大多进了你屋里,回礼却要家里全部承担,却说礼是这么个礼,可总是让人不太舒服,而且竟然一张口就是整整七百两纹银,赶明人家家里再死几个人,难道还得继续赶过去送银子?
再说也不打听清楚到底死去的人乃什么身份,假如死的只是一位小妾或者得宠的丫鬟,这银子送的岂不是太冤枉?
徐灏出来后站着想了想,他压根就不准备去自家铺子里拿钱,也不指望将来去攀附那些豪门,意思下也就罢了,就算日后被太太得知怪罪下来,我倒要看看家里人都是什么反应,惹急了眼不见心不烦,我就搬出去单过。
结果从账房提了五十两银子,徐灏带着人赶到京城,让小子们分别去各家打听住址和死人的身份,他先买了一些香烛冥纸,直接往凉国公家蓝府而去。
到了国公府外的街口,就见整整一条街都搭建了彩棚,所谓红白喜事,彩棚乃是古有的说道。里面供桌上摆满了纸花祭品,各家下人都披着白色的孝衣,上百个和尚道士拎着法器,一边诵经一边绕着走圈圈,无数点燃的香烛和烧成灰的香纸碎末黑乌乌的漫天飞舞,让整条街都烟熏火燎的。
徐灏唬了一跳,心说到底是谁死了这么大的排场?莫非是蓝玉他爹?把马儿交给护卫看着,一个人提着一串香纸走了进去。
前来吊唁的客人络绎不绝,一担担的祭礼川流不息的往府里抬,相比之下徐灏显得最寒酸,可是徐灏不在乎,蓝玉没多少日子可活了,干嘛要把钱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
其实他很是同情蓝玉,毕竟是一位民族英雄,可惜死后久久得不到正名。如果蓝玉不死,或许就没有朱棣的机会了,但是蓝玉的名声权利太大,据说确实是脾气不太好,动辄斩杀官吏,还真保不准等他一手遮天后,会废掉朱允炆,改为拥立自己的亲侄子登基为帝。
徐灏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暗中观察,从那些客人们走路时的架势和八字步就能看出,大多是些官员,还有气势不凡的豪门公子几乎都认得,不过几乎都是跟着长辈而来,不便开口,朝着徐灏微微点头示意。
进府上香祭拜得一**的来,这需要时间,因此府门前的十座灵棚供客人们暂且等候,此种环境下,注重身份的官员们大多寒暄几句即默默等待,而公子哥们和亲朋好友则互相间不停的窃窃私语。
徐灏发现朝中官员都是去的左侧登记并送上祭礼,古以左为尊!他就走到右侧的桌子前,赫然发现前面的两位青年一位是詹玉,另一个是俞满庭。
正巧俞满庭朝后看一了眼,一见是徐灏有些惊讶的朝着詹玉一扭嘴,詹玉回头一看,笑道:“竟然是徐兄弟,真是巧了。”
“真巧,见过两位仁兄。”徐灏心说能不巧嘛?三个情敌碰一块了。
詹玉问道:“是自己单独来的?”
徐灏点头道:“家中长辈都不在家,是以我赶过来祭拜逝者。”
詹玉说道:“大家情况差不多,我和俞兄也是代表家里赶过来的。”
徐灏笑了笑,他清楚俞满庭或是和自己的情况一样,而詹玉的父亲则是因位高权重不便过来,因此让儿子代为走一趟。
此时俞满庭已经把两家的礼单都递了上去,自有下人抬着十几担的礼物进了侧门,那管事站着含笑表示感谢。
徐灏后悔来的早了,这下肯定要遭人耻笑,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上前把一串香纸往前一递,把用白纸包好的十两银子轻轻放在桌子上。
那管事顿时愣住了,瞅了一眼徐灏,笑脸慢慢冷了下来,一边的俞满庭发出挪揄的笑声,故意对着詹玉说道:“瞧见没,这徐家出手当真大方的很。”
管事见状冷着脸问道:“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灏直接瞪着他,冷笑道:“怎么?嫌少?”
管事心说废话,这么点东西你打发要饭的?奈何周围都是客人,耐着性子说道:“不少不少,还请公子报下名讳,日后回礼时咱家也好有个出处。”
俞满庭笑呵呵的看起了好戏,而詹玉心肠不坏,生怕徐灏因年纪小不懂事而得罪了蓝家,赶忙说道:“他是来的匆忙而已,家中定然已经派了人过来。”
管事恍然,当即笑道:“看来这是小公子自己的一点心意,那就多谢了。”
此时周围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一幕,徐灏作为整个公子圈子里的公敌,自然有的是人趁机落井下石。马上有人嘲讽道:“那是十两银子吧?哈!人家可是成天和皇孙们混在一处的主儿,有的是御赐的宝贝,真够抠门的。”
其他人也你一言我一语的,徐灏就当做没听见,一本正经的道:“我就是代表的全家。实不相瞒,现今我蒙圣上隆恩,做了御前带刀侍卫,而贵府乃是当朝大将军家,为了避嫌,因此不便送太多的礼物过来,还望贵府体谅则个。”
说完后徐灏转身面对着嘲笑自己的家伙们,冷冷的道:“适才是谁说我小气?有胆就报上名字来,我马上回宫禀明圣上,倒要看看你们家都送了多少礼物?丑话说在前头,有那逾越礼制的人家,可别怨咱们做侍卫的依法公办。”
此话一出,顿时很多人都闭嘴不敢言语了,甚至有人还赶紧往后闪躲,生怕被徐灏记在心里。
更多的人压根不怕,人情往来而已,陛下又能怪罪什么?不过真要是被这家伙告上一状,倒是怪恶心人的,人人都在心里大骂一声小人。
俞满庭不服气的刚要出言反驳,就被詹玉拉了一把,低声道:“不要乱开口,省的自招祸端。”
俞满庭心中一凛,话说最近徐灏可是京城中的风云人物,据说各大藩王府的龙子凤孙就没个不认识他的,还真有的是渠道直达圣听,宁得罪君子不能得罪小人。
这边徐灏一见压制住了这些出言不逊的家伙,即使人人鄙夷自己,那更好,巴不得从今往后所有达官贵人都和自家划清界限,总比陪着你们一起去送死强。
如此徐灏干脆提高音量,故意大声说道:“在其位谋其政,往后蓝大将军府就是例子,徐家尽到亲朋故人的情分就好,万万不敢私自结交文武百官!告辞。”
一转身,也不管这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徐灏径自去了。稍后挨家如此这般,送上十两银子和一串香烛,也不进去上香祭拜,在人家的白眼中走人了事,总之不管是什么身份,反正一律平等。
完事后徐灏还没等走出城门,就被徐府的管事带人给拦住了,随着一起去了府里。
书房里,徐辉祖狠狠一拍桌案,黑着脸厉声道:“满京城都在唾骂我徐家沽名钓誉,你知不知道你还代表着整个徐家?简直放肆大胆!”
徐灏低着头心里并不惧怕,缓缓解释道:“家中拮据,是以无奈出此下策,反正我也不打算结交他们,干脆借此事把人都给得罪光了,省的没完没了的迎来送往。”
徐辉祖怒气顿时不翼而飞,怔了半天神,这才苦笑道:“果然你是个聪明人,比起你那鼠目寸光的大伯强多了,可是此种心机手段实不可取,总之今次是被你连累的整个徐家颜面扫地了。你缺银子不会过来说一声?起码按照往日的惯例,给你家补上一份就是了。”
徐灏没想到暴怒的徐辉祖会变得苦口婆心?奇怪掸起头来,说道:“这都是侄儿的一点浅见识,不说府上有府上的难处,既然如今这边老大爷已经领了军职,明面上自是要和这边府上各行其事的好,假如哪边有个不测,还有一支得以保留元气,已能日后彼此扶持。”
“你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徐辉祖死死盯着徐灏,一字一句的问道。
徐灏心中惊讶,面上却一脸平静的道:“当日大伯要侄儿多看看这世界,因此侄儿就格外多留心了些。”
徐辉祖以为他从朱高炽身上打听到了一些东西,悻悻的冷哼道:“你的耳目倒是灵通,你和四叔都是一丘之貉,心里只有他燕王府燕王府!我警告你,身为臣子先得忠君爱国,亲情要摆在其次。现如今燕王密奏凉国公持功骄纵,多行不法。而凉国公告他燕王拥兵自重,势大难制。
这一番龙虎之斗,还不知圣上会如何处置,万一整治任何一方都要在京城掀起腥风血浪,不可不慎之又慎!我们徐家无论如何都要效忠陛下,如果圣上派我去北平缉拿燕王,我徐辉祖定当义不容辞,所以我告诉你徐灏,今后少跟朱高炽兄弟俩走得太近,不然到时连你一起抓了,以燕王逆党的罪名一并诛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