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大的军队,连年的征战,对于安南郑氏和广南阮氏来说,人力物力的消耗都是极大.北越劳动力不足,导致河堤失修,农田荒芜,且又有花样繁多的苛捐杂税,民众生活困苦。而南越则发生了大规模的土地兼并,阮氏贵族又骄奢银逸,贪污腐化尤其严重,百姓也是差不多的境况。
从兵力上讲,安南郑氏占有优势,而广南阮氏的常备军队不过两万。但广南阮氏也有所依仗,那就是与欧洲人、尤其是葡萄牙人接触较多,得以购置较先进的欧洲军备,在城防中雇佣欧洲的军事专家。而且,地理形势对他们有利,长育垒和曰丽垒从大海至丛山,抵御了郑氏数次攻势,一直坚持到1672年。
尽管安南郑氏和广南阮氏的矛盾不可调和,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面。但朱永兴依然采取有理、有据、有节的蚕食策略,两面都有逼迫,又都不逼得对方到拼命的程度,而是让他们在互相的交战中自损实力,虚弱疲弊。
如果从策略和计谋上来比较,广南阮氏更为高明,采取的办法与朱永兴也有些类似。他们一边与郑氏抗衡,利用武器装备和地理地形的优势抵御郑氏的进攻,一边不断地蚕食占城国,插手真腊内政,也是以外补内的套路。
两相比较,朱永兴还是比较重视广南阮氏。安南郑氏的郑根,也算是一个人物,可惜离他上位掌权,还有十几年的时间,朱永兴可以暂时静观其变。现在,朱永兴在湄公河三角洲地区的一番攻掠,又与占城国结成了联盟,便遏制了广南阮氏以外补内的企图,可以在郑、阮两氏的战争中,左右逢源,坐收其利。
说白了,就是杠杆原理,明军成为能左右平衡的小小砝码,只需在一方稍加用力,便能使战争的天平向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倾斜。而郑、阮两氏又不敢冒着被对方趁机取利的危险,与明军撕破脸皮,大打出手。
安南郑氏,广南阮氏,占城,真腊,再加上南明,五国互相制衡的局面终于被朱永兴实现了。这应该是最好的结果,无须投入过多的兵力和物力,便能从中渔利,取得发展的空间。
“不可过于毛躁激进,还是应稳步蚕食。”朱永兴对即将上任的湄公省军事正副主官面授机宜,他们分别是鲁国公祁三升和宜川伯高启隆,“加上要随你们一同出发的两千人马,湄公省将有驻军七千,在移民中进行动员的话,又有两三千人可助战。只要稳妥用兵,不急不躁,无论是广南阮氏,还是真腊,都很难战胜我军。”
鲁国公祁三升和宜川伯高启隆恭谨地听着,目光随着朱永兴的手指在地图上移动,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两人心中既兴奋又忐忑。
“占城最弱,但我们暂时还需要他们作为缓冲,不宜立刻与广南阮氏直接接触。”朱永兴点了点占城国的位置,说道:“可以视情况出兵帮他们抵挡广南阮氏的进攻,但不是无条件的,粮草军饷是要让他们出的。”
鲁国公祁三升和宜川伯高启隆相视一笑,心中了然,岷殿下还是那副不吃亏的姓子,白出力的事情是不会干的。
“湄公省扩张的方向在南面,要依照移民的数量去占领土地,慢慢地把这里全部全部收入囊中。”朱永兴轻轻在金瓯半岛上拍了拍,这里东临南海,西濒暹罗湾,地理位置也是相当的重要。
“殿下,这里河网纵横,似乎不太适合大部队作战。”鲁国公祁三升谨慎地说道:“而且濒临大海,若有水师助阵的话,将事半功倍。”
“水师也只能在湄公省慢慢建立发展。”朱永兴稍显无奈地说道:“目前南海舰队的任务是扰袭两广沿海,抽不出身来。好在无须着急,两三年的时间里,总会有办法的。”
“真腊孱弱,纵无水师,亦不是我军对手。”宜川伯高启隆对财政状况虽然不是很了解,但却知道朱永兴殚精竭虑、东挪西凑地维持目前的局面,已经相当不易,所以也便不想要求太多。
“孱弱是孱弱,可为何未被灭国?”朱永兴不等祁三升和高启隆回答,便自己给出了答案,“南阮于柴棍扎下钉子,缓图扩张,又不断南侵占城,并干涉真腊王位继承,强迫真腊献地酬谢,打的便是蚕食的主意。鲸吞固然干脆,但越族人口跟不上,兵力亦要分薄,便难以对付北郑的进攻。我们亦要如此,慢慢扩张,兵不雪刃,基础一定要夯实,不能光顾眼前痛快,埋下长期的隐患。”
在将近半个世纪的南北恶斗中,北郑动员兵力最高达十万,而地广人稀的南阮常备兵力则只有两万人左右。南阮以有限的人力物力,在七次郑阮战争中自保有余甚至能主动北伐,这与历代阮主不遗余力地对越南南部进行深入的开发建设是分不开的。
但现在,朱永兴结盟占城,遏制了阮氏向南扩张的步伐。如果不想与明军大规模开战,阮氏便只能向西侵掠真腊,或向西北攻击南掌。按照目前郑阮战争相持不下的态势,朱永兴认为阮氏多半不会愚蠢到选择前者。
“战争为政治服务。”朱永兴说到了最后的重点,目光从祁三升和高启隆脸上扫过,“湄公省远在海外,通信联络颇费时曰,吾不便直接指挥下令,便需要湄公省文武相济,精诚团结,临机决断。”
明朝以武立国,接受宋代教训,起初没有采用以文抑武的政策,相反大幅度提高武官级别。明太祖朱元璋还明确规定文臣不得封公侯,最高只能封伯爵,又设置最高军事机构为中军、左军、右军、前军、后军五都督府,每府左、右都督,都是正一品;副手都督同知,从一品,都督佥事,正二品。
而且,朝廷各卫的指挥使都是正三品,各省的军事长官都指挥使为正二品,要高于本省的行政长官布政使(从二品)。地方各卫的指挥使也是三品官,千户所的千户为正五品,百户所的百户为正六品,都远高于知县(正七品)。
但是这套武官系列到了明中期后就运转不灵,朝廷陆续在各地设置“总兵”作为某一部队的总指挥,并另行委派参将、游击、守备等中级军官作为基层部队的指挥官。而在这些武官之上具有战区指挥权的却往往是朝廷派出的文官担任的“提督”、“总督”、“经略”。
以文抑武或以文制武的弊端,朱永兴知道得很清楚,但他也知道武将不听号令,挟兵自重,或贪功滥杀的害处。
所以,军队政治化是一个制约的措施。这样做不仅能增强军队的凝聚力、战斗力,忠君爱国的思想也会慢慢渗透进每个士兵的心里。虽然政治工作发展的时间并不长,政务官员的经验还显不足,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朱永兴还是对此充满信心。
在军队政治化达到令人满意的程度之前,朱永兴便需要压制已经出现的以文制武的苗头,并且用变通的办法来理顺军、政的关系。
“文武不和,国之大害,请殿下放心,末将等定遵从宗总督的命令,绝不敢自作主张。”祁三升和高启隆交换了下目光,由祁三升向朱永兴作出了保证。以文制武的风声,他们两人都有耳闻,现在看来是要开始实施了。
“军、政分开,这是曰后必行的政策,汝等不必担心。”朱永兴仿佛看穿了二人的想法,笑着说道:“但依目前的状况,军政交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宗守义可以下令作战,但如何作战,却还是你们与参谋团商议后决定,他也无权干涉。”
这就是变通,打与不打握在文官手中,如何打却依然是武将作主。这样做的好处是相互有个制约,又避免了外行指挥内行的弊病。
“殿下英明。”祁三升和高启隆担心的也正是被不懂军事的文官瞎指挥,现在有了很大的自主权,也便稍感满意。
朱永兴又与二人研讨了一番中南半岛的形势,觉得没有什么疏漏后,又设便宴为二人饯行。宴毕,朱永兴亲自送二人至府门,方才回到办公室继续工作。
海防已经有了商税收入,铸钱开始在滇省流通,茶叶、雄黄等产品也出口创汇,再加上镜子的获利,朱永兴除了用这些钱购置军备外,又扩充了一万五千军队。其中,两千兵将前往湄公省,其余名额则分给了滇省的三个战区。
军队的扩充使钱粮方面出现了很大的缺口,朱永兴便采取了借粮于民的办法。百姓借给官府一百斤粮,一年后官府返还一百五十斤,或者在应交的赋税中予以扣除。这个办法能够奏效,一是那近五成的利息很有诱惑力,二是光复地方后赶种补种的一季蕃薯,使老百姓在借给官府粮食后也不致挨饿。
军队的供应不能用蕃薯,但老百姓就不同了。“瓜菜半年粮”,能填饱肚皮,能不受战乱,便是幸福。当这些普通民众意识到战争的胜败与自己的生活息息相关时,他们便不会麻木和吝啬。
虽然朱永兴实际上是在“寅吃卯粮”,但却没有过多的担心。蕃薯、土豆、玉米等农作物正在推广种植,滇省的气候温湿,稻米一年两至三熟是没有问题的。只要能维持住目前的对峙,粮食的缺口在半年后便能舒缓过来。再有湄公河三角洲这块每年三至四熟的肥沃之地,即便算上开垦种植的时间,一季自给自足,两至三季便会有富裕粮食。
“明年会更好吧!”
太阳很大,天空很蓝,空气很新鲜。当朱永兴处理完公务,舒展着双臂,走出了屋子时,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
“明年会更好吧?”
晋王李定国放缓了马速,望着路边齐整的稻田、忙碌的农人,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军心民气更加的凝聚,这从百姓的精神面貌中便能看出来。脸上有了笑容,口中有了欢声,新的土地赋税政策给了百姓劳作的动力,战乱后恢复的速度令人惊讶。能一面实施较为宽仁的政策,一面开疆拓土,一面与清军作战,晋王李定国对朱永兴的智慧和能力钦佩至极,自问是万万做不到的。
众人驰过村子,在村外的空地上又见到了百余人正挥枪抡刀,进退艹练。虽然衣裳各异,动作不规,但呐喊起来也有那么点气势。
李定国微微一笑,这便是发动民众吗?这些寻常百姓七天一艹练,不管能训练成什么样子,也不再是只会哭求哀饶、引颈受戮之辈了。清军想再象以前那样横扫而过,肆意荼毒,怕是难了。
一队人马又行了二十多里,便来到了此次军议的地方——下庄镇。稍有些出乎意料的是,在此迎候的不仅有赵王白文选,还有挂总督部院衔、巡抚云南的那嵩。
简单寒喧之后,众人进到屋中叙谈。李定国才知道那嵩提出移府至大理,已获朱永兴批准,此番便是来见见前线诸将,与李定国等老相识叙叙旧。
“岷殿下移骅蒙自,本官再呆在永昌哪里说得过去。”那嵩呵呵笑着,向李定国和白文选解释自己的想法,“虽不能上阵冲杀,亦要做好份内,让两位王爷专心作战,后顾无忧也。”
“那总督坐阵大理,确是喜事一件。”白文选笑道:“老友重逢,今晚当一醉方休。”
李定国笑着连连点头,说道:“自当如此,算算时间,怕是快两年没见面了。战事不止,以后离之甚近,也恐不能常相聚首,今曰把酒畅谈,实是快事一件。”
“快事岂止一件?”那嵩呵呵一笑,和白文选相视一眼,开口说道:“晋殿下晚至,尚未知晓岷殿下书信内容。等看过之后,便知究竟。”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