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楼大堂里乱哄哄的,很多人站起来伸长脖子看有没有相识的人,看到了站在原地大呼小叫地打招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伙计们手捧托盘鱼贯而入,先是炭火烧得正旺的火锅炉子端上来,接着款式特别的细白瓷佐料碟子一个个摆上来。
于是,大堂里不时发出:“哗!”、“啊!”、“真漂亮的赞叹声,或者:“这是什么?”、“怎么这么多碟子?”、“碟子我们能拿回家吗?”的提问声。
最后,主菜和配菜才上桌。
大堂里静了一息,围在食桌旁的客人们睁大眼睛看着伙计把食材放进沸腾的水里涮了涮,酱上佐料,放进上首的客人碗里,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就可以吃了?”很多声音乱嘈嘈地问。
在西楼吃饭的并不都点素菜,有些家底丰实又讲求节俭的人家也定了大堂的座位,有些排到队已没有雅座的富户也只好在大堂定位。因此,很快,香气便在大堂上空弥漫。
“好吃很多人一通咀嚼后竖起大拇指道。
更多人把肉和生菜放进沸腾的水里,香气远远地飘了出来,等在外头的人闻到香气,肚子更饿了,也没心情打牌,不停差伙计:“去看看排到我们了没?”
东堂全是雅座,紧闭的门里隐隐传出丝弦之声,吃喝的声音被掩盖住了,香气在通道上空回荡。
乐思齐的办公室里。章大太太一家和闫三女乃女乃一家分别就座,中间隔了一道屏风。一家子的男人与女人混坐在一起,女人们有些不自在。章大太太隔着屏风喊闫三女乃女乃:“两家都相熟,不如大老爷们一桌。我们一桌,说笑也方便些
闫三女乃女乃正有此意,闻言望向端坐上首的婆婆,见婆婆点了点头,便道:“这主意不错
于是换位,男人们在外头那桌,女人们在内里。
伙计们照单上菜,有条不紊,一点没受影响。
切得薄薄的羊肉下锅,香气荡漾开来。章大太太笑对闫老太太道:“平时我们在家也吃羊肉。怎么没闻到这么香的味儿?”
闫老太太笑道:“人老了。牙口不好,我在家很少吃这些难嚼动的。不知这里的煮得烂不烂
闫三女乃女乃马上拍婆婆马屁:“您哪里就老了呢?平时您是念经拜佛,为我们积福又对章大太太道:“我婆婆近年来很少吃荤了
闫老太太嘴巴巴耷着。说话漏风,一看就是牙齿掉光了的。
说话间,伙计已把涮好的羊肉放进闫老太太碗里。她坐上首,年龄又是最大。
谦让一番后,挟起一小片放进嘴里,老小十几双眼睛全看着闫老太太没齿的两片唇在动。
“果然又鲜又女敕,就这么在水里滚了两滚,很烂闫老太太品评道。
闫三女乃女乃松口气,婆婆觉得美味,自然少不了高看她一眼。这一番辛苦算是没白费了。
伙计涮肉的速度赶不上大家伙吃的,除了闫老太太之外,其它人或先或后都拿起筷子自力更生,就自己喜欢的,挟进锅里。
伙计尽到示范的任务,也适时退开,在一旁添水添菜。
一餐饭吃完,日已西斜。大堂里很多人结帐抚着滚圆的肚子走出来,院子里已有很多伸长脑袋往里望,见人出来马上要进去的。
谢有财喝了二两酒,满面红光,打着饱嗝,在老伴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凉风一吹,酒意上头,醉眼迷离地道:“下次把小三儿小两口也一并叫来
这一餐,吃了整整一个钟头,才花费几百文,实是不贵,最最重要的,他活了几十岁,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呢。
老伴用力搀扶他,道:“看着脚下。小三儿坐月子呢,哪儿都去不了
谢有财豪迈地挥手:“那就等她坐完月子再来吃
力用得猛了,老伴力小没拉住,一个趄趔,向前扑去。旁边一个端了撤下来的碗碟的伙计赶忙上前去扶,谢有财是扶住了,托盘里的碗碟也掉落地上摔得粉碎。
等座的人见了谢有财的狼狈模样已笑出声来,待见伙计看着地上的碎瓷片发呆,笑声嘎然而止。大家都是识货的,只一眼,便看出那些瓷器价值不菲。一个伙计,得几个月的工钱才赔得起啊。
谢妻吃了一惊,想说自己赔心痛钱,不开这口,众目睽睽之下,又不好收场。
谢有财浑然不觉,抬脚直走。
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声道:“快扶这位客官走开,把碎片扫一下吧。摔了就摔了,不打紧的,记在我帐上好了
众人望过去,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婷婷玉立,温和地对从发呆到一脸恭敬的伙计说话呢。
伙计躬声应:“是,”道:“谢过东家蹲认真拣起碎片。
乐思齐又唤两个伙计:“放下手里的活,送这位喝醉的大爷回家
众人这才知道眼前的美少女是还没开业已闻名永定的景福楼东家,不少人直勾勾盯着她看,“嗡嗡”的议论声也传了过来。按说,开酒楼的应该是男人,还得是背后有势力支撑的男人,怎么一个小姑娘开这么大一家酒楼?
今天的场面乱成一团,吕简生应付吃力,乐思齐时不时地巡视,看看有什么做不到位的地方。适才从廊下走来,见了这一幕,过来安伙计的心。
眼看天色将黑,大门口又聚了不少人,却是订了晚餐的食客提前过来。一看很多人,再一打听,午饭还没用完呢,不由急了起来,要找掌柜的理论。
事前尽可能的安排周详,事到临头,还是猝不及防。吕简生焦头烂额,从早上忙到天黑,竟是滴水未沾。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心头一沉,血压上来,人往后便仰。
跟在旁边的伙计忙扶住,一面着人去请东家。
乐思齐见他嘴唇干裂,声音嘶哑,让人端了温水来,着他喝下,道:“人确实多了点,你不要有太大压力,先歇一会儿,我去看看
吕简生挣扎着起身,道:“怎么好让东家担心
“我没担心乐思齐依然温和地道:“生意好是好事,为什么要担心呢?”着厨房给吕简生煮碗梗米粥来,转身出房。
吕简生呆住。从来没有一家酒楼能在开业的时候引起这么大的轰动,看着订的座已排到月末,他天天兴高采烈,所做的准备也只是尽可能多的准备好食材,教伙计小二,哪里想到食客们这么心急呢。
细想,也不能怪食客们争先恐后,饥肠辘辘之际,谁愿意苦等呢。
韩先带人在内巡逻。段勇已带人赶到大门口,喻府家丁们手持长棍往两侧一站,颇有点衙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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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食客们怔了怔,有那世家子弟见惯衙门的便叫了起来:“怎么滴,订了席面还不让人吃饭啊?”
段勇抱了拳,才要开口说话,一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微一回头,马上让开,把正位儿让了出来。
乐思齐含笑福了福,道:“各位,真是对不住之至。午餐第三轮的食客还没用完饭,可能要劳烦各位再等一等了。景福楼提供茶水点心棋盘马吊,各位可以先耍耍,消磨消磨时间,待有位子了,自有伙计相请,可好?”
一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温声软语跟自己商量,男人们想想刚刚自己的粗鲁便汗颜,谁会跟这么一个少女较真呢。
伙计们已有了经验,马上在管事的带领下把食客们带到凉棚安排座位。
大门口还有二十几个坐了两个时辰,吃了一肚子点心和茶水的食客。其中两三个觉得不花一毛钱便能填饱肚子,不如不吃了,回去。这时见又一大群人涌来,想想快轮到自己,又在伙计相请下回到凉棚。
乐思齐了解了一下情况,才知有几个雅座的第一轮客人直到此时还在喊着上酒上菜,完全没有走的意思。食家没喊结帐,难不成把人赶走?
章家与闫家倒是结帐走了。走的时候还特地当面感谢过,说什么:“人这么多,要不是妹妹刻意安排,我们怕是等到现在也没位子
这话实在,要不是开后门,他们等到明天依然没位。
乐思齐问安排座位的伙计:“总经理室收拾好了没有?再开两席,先把从中午等到现在的人安排进去
伙计早有这想法,只是想想原先的客人是东家新认的亲戚,不好把什么人都带进去,才没有开这个口。
他一气儿把总经理室里所有能移动的家具都移了出来,硬是安排了三桌,才算解决那二十多个客人。
客人们听说这是东家的房间,又吃了人家半天点心,倒也心情愉快地就坐。席间说起这景福楼,不由互相道:“看不出来,是个姑娘,小小年纪心计这么高
一人道:“我平常最不耐烦等的,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等了大半天
又一人道:“也不算等吧。我们三五好友聚在一起下棋,还有上等好茶精美点心伺候,在家里也不过如此了
又一人道:“要是伙计换成美貌女子便十全十美了
猥琐的笑声从房间里传出来,引得结帐离开走过这里的食客们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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