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丫鬟手端托盘弯腰退出来,转过庑廊,身着淡绿衫子的小丫鬟嘀咕:“天天往这里跑,也不嫌烦人。♀”
身着浅蓝色衫子的小丫鬟看了看四周,才道:“小声点,你不要命了?”
最近陈氏来得可真勤,丫鬟们集体怀疑这人搁下饭碗便往翠竹居跑,也没个白天黑夜。偏偏老夫人还对她和颜悦色。
平日里,老夫人一多半时间在佛堂念经,不用人侍候,丫鬟们多得自在。现在主持中馈,管事们川流不息请示办事,就够老夫人忙乱的了,偏生没有眼色的三太太,还来凑热闹。丫鬟们怨气很大。
淡绿衫子还想说什么,门外传来请安声,浅蓝衫子道:“得,再备一盅茶吧。”
乐思齐扫了一眼齐齐整整侍立在门外的丫鬟,和候在庑廊下待禀事的仆妇,心里感慨:“果然大不同。”
陈氏的说话声传来,似是讲些市井笑话。乐思齐低声对冬儿道:“你等在这里。”
冬儿自去与翠竹居里的丫鬟们厮混。
宴息室里,一个丫鬟跪坐在小地毡上,手拿美人捶给芮夫人捶腿。陈氏神色飞扬坐在圆凳子上,讲得口沫横飞。
乐思齐行礼,芮夫人含笑道:“过来这边坐。”指了指炕。
陈氏停了话头,笑道:“可巧新近得了几匹料子,颜色艳了些。我想着思齐在徐国公府住着,什么没有?可不就是颜色合适吗?这才送了来。”
不是说商议下定的事吗?乐思齐看了看芮夫人。
芮夫人也笑道:“你三婶婶一片诚心,你要中意,收下无妨。”
乐思齐心存疑惑,就着丫鬟手里看了几匹布,都是些花花草草的颜色。谢了,才要喊冬儿。芮夫人对丫鬟道:“送到枫叶院去。”
乐思齐这才在炕沿上坐了,小丫鬟沏了茶来。
芮夫人道:“皇后娘娘已准我明天进宫。若得皇后允可,自会与安华伯家换庚贴。”
威武王妃还在进京路上。芮夫人自是把皇后当成沟通的桥梁。
陈氏笑得像一朵花,道:“那是自然。安华伯夫人道。原是她们家高攀,一切全由老夫人作主就好。”
安华伯家姿态可是摆得够低的。论起来,门楣比不上徐国公府,她们家五小姐的身份更是差小郡主一条街。此次虽说续弦,谁不知徐国公还没正式成过亲,进了府,跟嫡妻也没什么分别。
芮夫人对陈氏的回答很是满意。转头对乐思齐道:“两天没来看我了,忙些什么呢?”
乐思齐道:“老夫人琐事繁忙,我不好打扰。”
芮夫人轻轻拍了乐思齐手臂一下,嗔怪道:“明明是嫌弃我这老太婆。还说得这么好听。”
陈氏大声笑起来,笑声中,一个丫鬟进来禀道:“老夫人,国公爷请小姐过去。”
陈氏笑声未歇,打趣乐思齐道:“这才多一会不见。就这么放不下啦。”
芮夫人护短,笑道:“他们一向谈得来。”
陈氏笑着应是,更是打了讨好乐思齐的主意。
乐思齐告了罪,回枫叶院。几匹料子早送过去,苏玮一见她面。便道:“三婶婶太没眼光了,这等花花绿绿的,一点不适合你。”
再好的料子,在苏玮眼中也是浮云。
乐思齐道:“她一片好意,又当着你祖母的面,难道我好拒绝?收起来就是了,谁还真用它?”
“也有用的地方。”苏玮一本正经道:“我看这料子还算柔软,我们生了孩子,可以拿来当尿布,不致于伤了小。♀”
冬儿早笑得不行,乐思齐也忍俊不禁,白了他一眼,掉头进屋,道:“你找我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事,就是不想你掺和到她们里头去。”苏玮随后进屋,道:“真相没有大白之前,别说王爷,就是皇上皇后也断不容许她们另订亲事。母亲和祖母娘家势大,再怎么样,也可保她们无虞。”
这是为她的安全着想,她一个弱女,弄不好就成炮灰。乐思齐心里感动,凝视苏玮,道:“没有呢。也不知谁传的话,根本没有谈庚贴的事。”
传话的丫鬟胡说八道,威武王爷还没松口,怎么可能接了别家的庚贴?芮夫人又不会像叶夫人那般不管不顾。
苏玮点了点头,道:“那就好。以后她们找你去,要是说这事,你随便找个借口抽身出来就是。刚才王爷派人过来道,世子天黑前可进京,让我晚上过府。因我中午轮值,估计会在宫里商议。”
果然皇家事,不可儿戏。乐思齐道:“我明白。我只是一个看客,由着她们闹去。”
初听陈氏做媒,黄夫人问她看法时,乐思齐只觉恶心反胃。可是很快,她便看出芮夫人是牵制叶夫人最好的力量。冬儿愤愤不平时,她已云淡风轻了。
两巨头斗法,她自动切入看戏模式即可。这时得苏玮提醒,更是笃定。
苏玮连连点头,道:“你一向明白事理,不用我多说。这不是怕你一不小心上了她们的当么?”
祖母和母亲出身世家、勋贵,自小教养养成的习惯,这些弯弯绕张手就来;乐思齐不同,没人教不说,也没父母依靠。
乐思齐回眸一笑,苏玮才觉得满室亮堂,乐思齐已道:“你妻妾成群看看我会不会明白事理。”
这丫头,苏玮哭笑不得。
冬儿进来禀道:“小姐,任公子求见。”
苏玮想起什么,道:“他昨天说过今天过来,我倒把这事忘了。”
任威特地请了假,一大早赶了过来。门子听说求见国公爷,一双三角眼上上下下打量他三回,才冷冷道:“不在。”
任威递上一块三两重的银子,道:“见见乐小姐也是一样。”
门子倒没忘记他是乐思齐的老乡,拈了拈银子,揣进怀里便给他通报了。
徐国公有没有跟乐思齐说昨天街上的一幕呢?一路上,任威纠结得不得了。见乐思齐神色如常,这才放下心来。
“在五城兵马司做得可好?”乐思齐没话找话。
任威一脸自得,道:“还好,同僚都挺热情。他们羡慕我走了徐国公的门路呢。”
乐思齐道:“一切还得靠自己努力,你可不能持宠而骄。”
任威的才干算不错了,只不过遇上苏玮这个妖孽,一切都被比了下去。难得的是他心地不坏,要不然怕是任威死个十回八回不算多。
任威道:“这个我知道。”想了想,终究忍不住自满了一回,把搭上卢侍郎的事拣能说的说了,道:“你看,现在双重保险了呢。”
乐思齐微微一笑,昨天她没有细看卢三小姐的相貌。照常理揣测,两人既单独同车,难保没有暧昧。照他这么说,卢侍郎还对他青眼有加。
“他一个文官,你一个武将,他能提携你多少?”乐思齐如是道。
任威略一思索,道:“他虽是科举出身,到底是兵部侍郎,我又是武将。这当中,可转圜的余地大着呢。”
“所以,你才跟他家的三小姐走得近?”乐思齐笑。
任威倏然变色,手里的茶盅“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徐国公告诉你啦?”
“那倒没有。”乐思齐淡淡道:“我猜的。”
任威如何肯信,瞪大了眼道:“他堂堂国公爷,怎么学那长舌妇啊。”
乐思齐自然不会说自己就在车上,一切亲眼所见,只道:“你怎么出汗了?”
任威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下意识用袖子抹了一把,道:“我跟她没有什么的。”
原本乐思齐还真没觉得他们有什么,现在他这么此地无银三百两,乐思齐可就不信了。
冬儿进来收拾了碎瓷片,插话道:“任公子,昨天我家小姐都瞧见了。”
“啊?!”任威呆住。
乐思齐白了冬儿一眼,道:“就你话多。”
回来后两人在屋里说话,冬儿和秋菊在门外都听见了。她倒不说自己听墙根,弄得任威以为她们主婢都亲眼瞧见自己那狼狈样。
任威再也坐不住,匆匆告辞,慌慌张张回了家。
任太太一见,当然要问原因,道:“既是她瞧见了也好,不如跟她说一声,若是卢三小姐对你有意,让她作小就是。”
任威吓了一跳,道:“怎么可以?”
“怎么不可以?”任太太道:“这就让你爹修书跟王氏说一声,让她探探喻老太太的口气。只要许以重利,我就不信喻老太太会不动心。”
以喻老太太的性子,允诺亲事,自然是为喻家争取利益。景福楼两家店,她没得什么好吧?倒是喻柏在任家帮助下,在永定开了两家绸缎铺。
“可是……可是……”任威期期艾艾起来。卢三小姐身份起位比乐思齐高,可是他对乐思齐一见钟情,如何舍弃?鱼与熊掌能皆得就好了。
任太太雷厉风行,转身便让任天修书。任天想了半天,道:“你确定卢家对威儿有意?可别竹篮打水一场空。”
这也说得是,任太太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道:“这还不容易。”把任威的贴身小厮叫来,一通吩咐。
任天直皱眉,显得很不以为然,明白卢家对儿子的助力,到底没有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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