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思齐一个小姑娘突兀地出现在小镇,突兀地开了家不需要多大本钱的小店,身边只有一个憨厚的小伙子,若说乐思齐从哪户大户人家跟人私奔,倒也有可能。
可是,邱娘子指的是韩先,两人的年龄相差滴,就是做父女也做得了,怎么可能呢?
群众们半信半疑议论纷纷。
李朝吃了一惊,先是失惊,接着伤心,然后是被欺骗的愤怒。他没注意到邱娘子的手指头指向哪里,听到私奔两个字已有眼前一黑之感了。
昨晚,他花了半宿才向父亲说明乐思齐孤单无依的情况,又做了一篇制艺让父亲满意,父亲才相信小女子不是倚门卖笑而是自立自强,如果如邱娘子所说……李朝情不自禁回头向父亲望去。
李朝一张脸没有任何表情。
乐思齐没料到邱娘子会血口喷人,一怔之下,气往上涌,眼角余光无意中瞥见邱老四噙着冷笑的脸。
乐思齐一凛,定下心情,扬起下巴,倨傲地对邱娘子道:“指良为奴可是重罪。你既说我是你家的婢女,自然该有文书,拿来与众人一起观看。”
邱娘子没想到乐思齐反而倨傲起来。她哪里有文书。双肩瑟缩一下,扭头望向邱老四。
邱老她到文书两个字吃了一惊,看向陈秀才。
就一晚的时间,就算要伪造文书也来不及呀。陈秀才一双眉皱成“川”字型。
邱老四两口子的表情落在乐思齐眼中,她心里明白了几分,得势不饶人伸出白皙的手指,道:“拿来。若是你拿不出文书,还请青天大老爷治你个指良为奴的罪名。”
良民籍与奴籍官府造册登记,并不能随意混淆。邱娘子昨晚得到报信,来人只说这么说既能救下丈夫,还能得到一个小姑娘,是要留在家里为婢还是转手卖人,全由着她。所以她才能这么有恃无恐。
哪里知道乐思齐并不如他们所认为那样,只是一个从山里出来的村姑,大字不识一个,只要被他们戴上这么一顶大帽子,吓也吓坏了,那能分辩。再者说,这种事也分辩不了呀。邱老四又是早买通县尊大人身边的衙役,与陈秀才又搭上线的。
他们的如意算盘打得山响,怎么算,乐思齐也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邱娘子一句话果然有轰动效果。
可是乐思齐心神并没有乱,随即反客为主起来。
李朝心下一宽,又朝父亲望去。李翔脸上还是没有表情。
范阳为人光明磊落,昨天与乐思齐叙过话,见她落落大方,举止自信,在他们这些读书人面前并没有丝毫自惭,哪里像奴婢了?这时见乐思齐咄咄逼人要文书,遂帮声道:“对啊,文书在哪里,拿出来我们瞧瞧。”
纪刚心思简单得多,就邱老四大字都不识一个,乐思齐可是上过学的,怎么可能是他家的婢女?他早就想出声斥责邱娘子胡说八道了,这时也朗声道:“难道邱家在公堂上也能横行霸道不成?你们没把县尊大老爷瞧在眼里,难不成手眼通天么?”
李翔便哼了一声。
邱娘子的气势顿时矮了下去。
乐思齐哈哈一笑,道:“做假证可是有罪的哦。你们夫妻想一块儿坐大牢吗?”
围观的群众便鼓噪起来。
邱老四再看陈秀才,陈秀才便低下了头,脚后跟朝后挪了挪。望向那个下巴有痣的衙役时,他脸上正气凛然,好象与邱老四并不认识。
邱老四只觉后背凉嗖嗖的。
李翔把惊堂木一拍,威严地道:“肃静!”
乐思齐的状纸一早递上去了,此时就摆在李大老爷的面前的案上。李大老爷捋了捋胡须,道:“今有民女乐思齐状告邱老四明火持杖强抢她为妾。邱老四,可有此事?”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邱老四杀猪般大叫起来,道:“此女是小民家中的婢女,因与人私通逃走,让小民遇上了,小民想带她回家而已。”
他老婆跪在他旁边,低声应和道:“是呀。”
李翔又把惊堂木重重一拍,道:“可有卖身契约?”
邱老四双眼骨碌碌乱转,道:“这是小民家中奴仆所生之女,哪有什么卖身契约?”
李朝与范阳纪刚对视一眼,恭声对李飞道:“既是邱老四家的家生子儿,自然是没有上过学的。可是这位姑娘却说七岁上学,学生亲自考过她,确实识文断字。”
虽然人人知道他是县尊的儿子,在公堂上他却不便称呼县尊父亲,也不便自称儿子。
李翔很意外,昨晚儿子并没有说此女识字。能够上学,识字的,只有那些官宦世家的嫡子嫡女和清贵世家子女,很多富商大贾的女儿还没能上学呢。这是个奉行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可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识字的。何况又是一个女子。
这女子既然识字,身份便不简单了。儿子怎么不早说?
李翔目光如箭盯了儿子一眼,吓得李朝出冷汗,不知哪里说错了。
李翔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本案还有三位证人,这便画押了。邱老四,不打你是不招的,来呀,把他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居然打算就这么结案了。
风头急转直下,邱老四惊道:“大老爷谅情,小民招供。小民确实见小娘子生得好看,见色起意……”
陈秀才摇了摇头,只觉这个邱老四十分的靠不住,但不知他会不会没脑子到把昨晚串通陷害乐思齐的事供出来?若是让东家知道他参与此事,怕是他这个西席也不用坐了。
下巴有痣的衙役看向邱老四的眼睛也狠毒起来,想着昨晚实是不该去探他。说起来,若不是看他平时孝敬的份上,谁又去管他那么多呢。
自有书记写了口供让邱老四画押,李朝等人也在人证上按了手指印。
大堂上鸦雀无声静听青天大老爷宣判。
李翔的声音在大堂内外回荡:“邱老四强抢民女,重打五十大板,以后不得与民女乐思齐纠缠,若是再纠缠不休,再重杖。邱石氏助夫为恶,杖二十。”
如狼似虎的衙役拖下邱老四夫妻,在廊下噼噼啪啪打起来。
围观的民众风涌往廊下围观,有身小力弱的,被挤得跌倒在地,连着被人踩了好几脚;有那力气大的,虽然勉力撑住没被挤到墙角去,却也瞧不见邱老四挨打的场面,急叫直叫唤。
陈西与山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不可思议的眼神。如果公堂是这么好上的,老百姓们怎么情愿忍气吞声。乐思齐怎么就打赢官司了?这是怎么一回事?
李朝与范纪三人却过来围着乐思齐,道:“那邱石氏血口喷人,没吓着你吧?”
乐思齐不禁感叹还是新社会好,若不是她识字,他们会这么相信她吗?指不定邱老四两口子的诡计就得逞了,她不仅没能打赢官司,还得被光明正大当成婢女送去邱家,从此被邱老四夫妻折磨。
人群中挤出几个老人,对着乐思齐行礼道:“姑娘为镇上百姓出了恶气,请受我等一礼。”
乐思齐忙避到一旁,连称:“不敢,大爷们请起。”
那肩上打着补丁的妇女对着乐思齐直挺挺跪下去,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又对女儿道:“冬儿,快谢过恩人。”
乐思齐忙扶起她们。妇女泪流满面,道:“姑娘大恩,民妇下辈子做牛做马报答。”
乐思齐道:“你们好好过日子,把这辈子过好了,别指望下辈子,太虚幻了。”
一句话说得李朝几人都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