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八月初二那天,街上的行人明显比平时要多得多,全都涌往同一个方向。
景福楼前已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锣鼓声远远地传出去,四只矫健的“狮子”在人群中腾挪来去,窜高伏低,一会上高粧,一会落平地,引来围观群众们阵阵鼓掌和如雷般的叫好声。
景福楼里,一个个身着崭新深蓝色窄袖短衫,下着同色绑脚裤,腰围大红色腰带的店小二已各就各位,每人负责一个桌面,只等着剪彩那一刻,打开大门,放食客进来。
午时一刻,一串长长的鞭炮辟里啪啦如山雷般响起,舞狮队更是频频做出惊险动作。
门口,四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手捧托盘站立两边,三个身着绸缎长衫的青年男子簇拥着一位明眸皓齿如天仙般美貌的女孩子走了过来。
两个小厮扯起一条大红色的红绸,红绸中间有四朵绸花。
围观的人几乎止住呼吸,踮起脚尖往前挤,想看这难得一见的新奇事。
鞭炮声中,三男一女从托盘里取出金剪,对着大红绸花剪去,接着,站在一旁的景福楼大总管康文朝着围观的群众挥了挥手。
如接着旨意般,人们如潮水般涌向景福楼的大门。
大门口早就站了四个店小二,笑容可掬地验过人们手里特制的纸牌,确认无误之后才放人进去。跨进红木铺成的门槛,自有指引的店小二照着纸牌上的编号,引领到相应的桌面上就座。
一切井井有条地进行着。
楼上楼下坐满后,很多定下第二轮桌面的人留在门口,和看热闹的人们一起,羡慕地朝着里头伸长脑袋,一边埋怨那个谁跟自己透消息透得太晚了。
几个店小二抬着小杌子出来,整整齐齐摆在门口,又有人喊着请下一轮的顾客过来坐。这次来的都是呼朋唤友或者全家出动的,小二们恭谨地低声问着会玩什么游戏,是双陆还是叶子牌,或者围棋,无论你会玩什么,他自会奉上来让你玩着打发时间。
看热闹的人们啧啧称赞,只觉得这景福楼处处透着新奇。
有那从没上过酒楼,今天特地破例的,坐在小杌子上拘谨得很,哪里会玩什么,不一会凑到别人案几旁,看别人玩得起劲。
因是同来吃饭的,就算看着凑过来的人粗布衣衫颜色褪得发白,也没赶人走的意思。
内里,已经上了菜,肉香飘了出来,外边的人不由咽了口唾沫,扭头朝里张望。
楼下是大通座,客人大多是普通老百姓,或者苦哈哈,每桌旁站着一个挟菜端盘伺候着的小二,让他们受宠若惊,也无心吃饭,竟跟小二抢起下菜捞菜的活计来,弄得小二们哭笑不得,只好温声劝他们安心坐了。
李大爷和石大妈听到消息过来定座时已没有座头,只好往后排,后来改时间时乐思齐在场,特地为他们腾了自己做为办公室的房间,在里头摆了两桌,虽然放了两张八仙桌后地方有点窄,两人却感激不已。
两人家境一般,要不然也不会青眯那烤地瓜了。原先定的是素菜火锅,可端上来的是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鲜女敕的鱼片,以及酥脆的羊肚一样样端上来,直把石大妈惊得直叫唤,拦着小二的衣角央求:“这么贵的东西,那得多少钱,还是撤下吧。”
李大爷也道:“我订的是素菜,可不是荤菜呀,这……这……”
同来的家人眼直直瞧着小二把羊肚嗤溜一声倒进了锅里,李大爷的小孙儿口水也流了下来,抓起筷子站起来,踮着脚尖就要去锅里捞。
李大爷忙拦住小孙子。
小二微笑着道:“东家说了,两位今天的餐费全免。诸位放心吃吧。”
又问要不要上酒。
两人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哪能答得出话,还是石大妈的儿媳妇小名雨儿的,听说免费,低低欢呼一声,捞起一大筷子又女敕又软的羊肉片,放在女儿碗里,低声道:“快吃。”
许久没吃过肉的小女孩儿顾不得烫,五指抓着就往嘴里塞,差点连手指头都吃进肚里。
回过神确定真的不用钱,石大妈双手合十直念佛,李大爷也感激地道:“乐姑娘真是好人。”又对三个儿子道:“我真是无恩受禄呀。”
大儿子安慰了几句,忙忙地抓起筷子,也伸进锅里。
外间,乐思齐已经讲完了话,身后跟着一个端酒壶的冬儿,一桌桌地敬酒呢,虽然每桌她只浅浅抿一口,到楼下时,颊上也浮上两酡绯红了。
外间的人听到里面人声鼎沸,忙朝里望,瞧见这一幕,有人便感概道:“不知轮到我们坐桌,有没有这个福气让乐姑娘敬一杯酒。”
有人便后悔订不到第一轮的桌面。
敬了一轮酒后,乐思齐前往帐房先生的小房间,那里也摆了一桌。李朝、范阳和纪刚三人在里头吃着火锅,喝着小酒呢。
见乐思齐进来,范阳笑着站起来,做出个请的手势,那里空着一个位,可不正是她的么?
待她坐下,又道:“真是辛苦你了。”
李朝早接过冬儿端来的,厨下早就预备好的醒酒汤,递了过来,关切地问:“有没有不适?”
乐思齐笑着摇摇头,道:“这么一点酒还难不倒我。”
冬儿一边添菜,一边笑着道:“小姐其实没吃多少酒,一小壶还有七八分满呢。”
三人齐声道:“那就好。”
说起今天这个开幕仪式,整个策划全是乐思齐主导,三人只是在剪彩时动了一下剪刀。不过,就这一下,也已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虚荣心了。
直到申时,中午的顾客才散去,帐房先生李清泉清点了帐目送上来,晚餐又已开始,客人已排队入座。
躲在李清泉房里往外偷窥的李朝笑着对乐思齐道:“要是天天生意这么好就好了。”
只一个午餐,他们每人就有二三十两银子进帐呢。
乐思齐笑着调侃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像呀。照我看,就这么个店,一个月要是有一两百两银子入帐,就顶了天了。”
一两百两银子?三人的眼睛亮晶晶的。
这边说着话,却没留意外间排队等候吃饭的人中,有一个是那天打了李大爷一拳的蓝色衫人。这人叫张三,是一个地痦,平时没事,总是到处打秋风,那些富家大户为图省事,总会给个三五两银子,店家给个几分碎银子。
这人那天就为了初二排不上而堵在景福楼门口,这时却又坐在小杌子上等着入席,旁边还有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三个人倒没打牌,而是喝着景福楼提供的免费茶水,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直往里头瞄。
本来想,今天客人这么多,景福楼肯定乱成一团,哪里知道里外井井有条,没有牌子进不去,轮不到号也进不去。
那天,他一走了之之后,这号就排到晚饭第三轮。不过他们三个一大早就来了,中午看着景福楼的小二放人进去,他们也往里头挤,最后硬是让韩先给请出来,只好在外头徘徊,午后在对面酒楼买了两个馍对付了事。
今天镇上其它酒楼门庭冷落车马稀,几乎没有什么客人,就算最忠诚的老顾客,也跟去景福楼开眼界尝新鲜了。
虽是意料之中,东家掌柜还是急得满嘴泡,小二倒乐得清闲,就当放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