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伯涛的心情沮丧到极点。一早听说消息亲自混在人群中的老管事迎了上来,低声道:“老爷有什么事吩咐小的去打听就行,怎么能亲自去查探呢?”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
老管家睨着薛伯涛的脸色,道:“女子最重名节,这女子如此浪荡……”
以老管家的稳重,太难听的话也说不下去。
薛伯涛长长叹了口气,他哪里想到那位韦公子如此张目,竟真的住到雅居小筑,还愿意帮乐思齐出头呢。要说两人真没什么事,谁信哪。
其实,他还真冤枉两人了。乐思齐是穿越者,一心想着能回家,自认为在这儿只不过是个过客,名声于她如浮去,哪里会顾忌什么。韦哲更不用说了,这时代男子风流是可以拿出来显摆的,他哪里用得着解释什么,以他的高傲,也不屑于与这些人多话。
派出去打探同行消息的旺财进来禀报:“乔东家、陈东家、齐东家……很多东家去乐东家那儿了。”
咣当一声,薛伯涛手里的茶盅掉在地上。
………………
姜核回到谪星楼,同样接到消息,急匆匆出了门。站在大街上,看着人来人往,那一张张笑脸仿佛都带着嘲笑。他在街上一刻呆不住了。
一个身穿长衫的男子向他作揖,道:“姜老板……”
姜核只觉对方像是要来指责他为富作贼似的,人家话还没说话,他已掉转身奔回摘星楼。
那男子弯腰作揖,直起身来,眼前已没有人影,不由模了模头,一脸茫然。
姜核在屋里来来回回走了半天,让小厮去请薛伯涛。两人同病相怜,也顾不上互相怀疑了。
薛伯涛接到请柬,苦笑一下,对姜核的小厮道:“跟你家老爷说,我掌灯时分到。”
小厮骇然,难道堂堂老板,大白天的不敢见人吗?
姜核接到消息,只觉跟薛伯涛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难不成两人相对哭泣?
他午饭也没吃,捱到酉时,让人套了车,遮着脸,悄悄上了车,去了雅居小筑。
乐思齐累了一天,好不容易把李翔打发走,才坐下来喝杯热茶,又报姜核到。
冬儿担心地道:“他不会来找您拼命的吧?我们还是不见的好。”
越是这个时候,越得见。
乐思齐去花厅见了局促不安的姜核,彼此见礼,小丫鬟上了茶,乐思齐装着不知道昨晚的事,笑着问:“姜老板难得有空闲到我这里来,快尝尝我这茶可合口味。”
茶是一般碟观音,口味一般,汤色也一般。
姜核一口气喝完,苦笑道:“好茶。”
接下来却没有话说,室内一阵沉默。
乐思齐不耐烦起来,不愿意再跟这些人应酬,道:“不知姜老板到来,有什么事?”
姜核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支吾半天,才道:“昨晚……”
乐思齐打断他的话,道:“昨晚我这里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就算镇上出了什么事,我初来乍到的,也不知道。”
姜核一怔,随即明白乐思齐给他留了面子。他苦笑道:“乐老板为人飒爽,值得结交。可是韦公子十分不好相与,把我与薛老板送到公堂,这名声,却是无论如何一去千里了。”
乐思齐想起康文说的,他在公堂上败坏自己名声的话,脸色便冷了下来,道:“俗话说人言可畏,我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名声也很要紧。”
姜核默然。
乐思齐便端了茶,冬儿高声喊:“送客。”
姜核站了起来,走了两步,猛然回头,道:“乐老板能不能救救我?”
乐思齐不明白,道:“我怎么救你?”
姜核道:“景福楼的康大总管出面说的情,我与薛老板才能月兑身,想必乐老板是心善之人。可是我与薛老板一路游街般到的县衙,这影响还得乐老板才能消除。”
乐思齐已经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略一思忖,道:“这个恐怕办不到,我一介弱女子,在这儿连脚跟都站不稳,哪有什么能力帮人呢。”
姜核兜头一揖,道:“我等都进了同行商会,原先薛老板是会长,现如今他这样的名声,恐怕不方便胜任。不若由老朽提议,吸纳乐老板入会,过段时间再任会长,不知乐老板意下如何?”
如果能有人引荐进饮食圈子,那自然好。
乐思齐波澜不兴道:“如此多谢姜老板,但不知要怎么帮你呢?”
镇上的同行,有头有脸的人物已经来过了,就算姜核不引荐,只要她放出想进商会的风声,自然有人邀请吧?
姜核道:“还请乐老板对外言道,我们无意中得罪了韦公子。”
也就是说,不是他们做贼,是韦哲诬陷。
乐思齐摇了摇头,道:“不如姜老板重新想个理由吧。”
再次端茶送客。
帮人可以,便若是以伤害无辜者为代价,她宁愿不帮。
姜核讪讪离去,薛伯涛却又来。他按约到谪星楼,得知姜核过来,忙也赶了来。
乐思齐勉强见了他,道:“昨晚上的事,薛老板无须介意,传言这东西,就像一阵风,刮两天就没了。”
薛伯涛苦笑,如果真的这样简单就好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案上,手往乐思齐的方向推了推。
乐思齐接过一看,却是同行要求他请辞会长的签名信。
人说商人逐利,果然不假。这么一件小事,同行竟然逼着他让位。字里字外透着他现在有污点,不能为商会增光,让他让贤的意思。
乐思齐把信还给薛伯涛,道:“薛老板是否怨怼于我?”
心想,如果不是你老不修,半夜里要去爬墙,我也没有机会整治你。这两天她确实让人打听桂花楼的事,绞尽脑汁想怎么应付,哪里料到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呢。
薛伯涛面如死灰,道:“或许乐老板也听说过,桂花楼是祖业,我家一直是商会会长。”
乐思齐听明白了,敢情自己把他的传承给搅没了。可是她没有一点愧疚,而是面无表情地道:“商会的会长应该是有德有能力者居之吧?”
薛伯涛没再说话,顶着一张扑克脸告辞。
乐思齐吃过晚饭,想了一会,让人去找陈西过来,问:“商会会长有什么职能,能得什么好处?”
听了一天风雨的陈西没想到乐思齐急急把他找来,问的是这么一句话。他哪里知道啊,只能领了任务找人了解去。
韩先却回来了,禀报道:“张员外是镇上最大的粮商,与县太爷来往密切。有人说,玉露的爷爷在世时得罪了张员外的三姨太,张员外忌惮玉露爷爷的武功忍了这口气,现在老人家过世,他便找个借口对玉露父女动手了。”
原来如此。
乐思齐把玉露叫过来,问起与张员外家三姨太结怨的经过。玉露想了半天,茫然摇了摇头,道:“我没听爷爷说过,不知道爹爹知不知道。”
乐思齐只好让韩先去大牢见玉露的父亲:“就算多打点点银子也没关系。”
韩先答应了,第二天中午回来禀道:“张三姨太娘家原先也是走江湖的,曾经因为一点小事起的纠纷,后来三姨太嫁到张家,很得张员外宠爱,因而寻机为娘家出气。”
就算出气,也不能置人于死地,视人命如草菅,害得人家破人亡。
乐思齐问:“李翔官声如何?”
听乐思齐直提县太爷的名讳,韩先忙摇手道:“算不上好官,也不是贪官。”
乐思齐不以为然,要真不是贪官,就不会纵人为恶了。这件事既然让她遇上了,就不能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