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念慈万万没料到,关键时刻,羌勉竟是真给她跪下了,而且,还是不顾身份的当众给她下跪来挽留她。悫鹉琻晓先不说别的,就看羌勉这份诚意,许念慈的气也消了。只是羌勉乃是一国之君,若是再这么给她跪下去,怕是不成体统,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皇上,您快起来啊?!”许念慈一番好意再度伸手去挽羌勉。
“念慈,你答应跟朕回宫,朕说什么也不会起来。”反正不过就是丢人现眼罢了,他今日为了请眼前的女子回宫,丢人现眼的事怕是已经做尽了。难道还怕这一会儿吗?!
“皇上,您这不是逼念慈跟您一起跪吗?”许念慈自是又连忙苦劝道。
“念慈,朕不要你陪朕跪,朕只要你答应跟朕回宫。只要你答应跟朕回宫,日后无论你说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从今天开始,朕一定悔过自新,不但要做个好丈夫,还要做个好父亲。念慈,你就看在许家列祖列宗,看在先皇的面子上,给朕最后一次机会,就跟朕回宫吧?!”
“咳,念慈啊,许家列祖列宗和先皇的面还是要给的,不过……”静立在一旁静观其变的邹老爷子似乎是有话要说。
“是。”许念慈低低的应了一声。可她的脸上却是依旧的愁云不展。因为许念慈心中念着那封被她叠得四四方方的贴在心窝处的一纸休书。
邹老爷子打算为许念慈打抱不平的也恰恰正是此事:“皇上盛怒之下丢给念慈的一纸休书要怎么办?正所谓君无戏言,且皇上还是白纸黑字的就写得清明的丢给了我们念慈这位仁义皇后,皇上休了皇后这一事怕是就差昭告天下,弄得尽人皆知了吧?!”
邹老爷子这嘴锐利如刀,一袭话说出来,堵得羌勉是一句话也不敢说。
“还有……”说罢了许念慈之事,邹老爷子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其他的事来:“皇上将老臣的曾外孙女许配给豫王爷之事,老臣怎么不知?这么天大的好事,老臣倒是想问问皇上,是出自哪一位大人的举荐啊?!”闹了半天邹老爷子在这还等着羌勉呢。
这也就是豫若这位豫王府的小王爷还尚在人世,倘若今日谭爱亚是守寡,那怕是这位邹大夫就要怒火翻江了。
“这……这……”羌勉虽是不知这位邹大夫的脾气,不过关是看见他母后对眼前这位老者敬畏三分的模样,也能猜得出老者在朝为官的狠厉作风了。他自是不敢直接道出林丞相。
豫若眉头高挑,这个事情,他好像曾听小女人提过那么一嘴。当时是谁来着,他仔细的在脑海中翻着。得知此事时,他好像还是南风馆的当红小倌呢。哦,对!不等谭爱亚接话。豫若倒是想把此事给想起来了。
“好像是林丞相吧?”豫若觉得他好像真该谢谢那位林丞相,要不是林丞相全力举荐,硬逼着尚书府嫁给女儿给他这个‘死’王爷。怕是他与身畔女子的这一笔也不知要记到哪里去了。
“哦?是林丞相吗?!此事连王爷都知晓,看来老夫真是孤陋寡闻了。”豫若一听老者的话,顿时就听出了老者话中的弦外之音了。
“看来啊老夫怕是要亲自走一趟丞相府,去拜谢一下丞相大人了。老夫记得,当年老夫离开朝野时,他还没做到丞相之位吧,这不过才短短的几年,皇上提拔人才的速速可还真是快呢?!”光听邹大夫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这位老人对林丞相有意见,且是意见大了。
“老臣听闻,皇上还纳了林丞相的女儿为侧妃。皇上可有此事啊?”邹大夫的几句话给羌勉憋得整张脸都羞窘成了酱紫色。“皇上可真是得了先皇的亲传啊。若是老夫没记错的话,先皇当年也是两位皇妃呢。”
老者一句话,忽的谭爱亚眼中炸开一道精光。只是这光华转瞬即逝,快到让人几乎无法察觉。而静立在一旁的豫若,听见了先皇的两位皇妃时,脸上的神色竟是忽的一暗,为了遮掩,他匆忙地垂下头去,有一段时间,都不曾抬起。太后听闻话中的故人,身躯猛的一颤,她好似又沉浸在过往的漩涡当中,一副久久不可自拔的模样。
老者满意的将眼前众人的神色一一尽收眼底。这才不慌不忙的悠悠再道:“皇上,老臣斗胆敢问皇上一声。皇后许念慈和您那位侧妃林娘娘,皇上更中意哪一位啊?!”邹大夫之所以如此问,好似并非是漫无目的的瞎问。只是若要问邹大夫究竟为何会如此问羌勉,怕是在场的众人没有一个能说得出缘由的。只不过邹大夫这样一问,似是问出了在场某些人的心声。最想得知答案的怕是就属许念慈为之最甚。
“这……”羌勉再次被老者问得一愣,他在心中仔细的想。翻来覆去了小半刻,直到得出那发自内心的答案,他才肯诚恳答道:“朕以前觉得巧儿虽是刁蛮,泼霸,却很有个性,这一点深深吸引了朕。而念慈,过去的她过于逆来顺受,朕偏偏就厌恶这样的女子。可相处至今,直到念慈走的那一刻,朕才明白,念慈知朕心,懂朕意,她是处处让着朕,不愿跟朕斤斤计较,才故意装作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来。这点是巧儿怎么也做不到的。所以在朕的心里,以前更中意巧儿,现在,更中意念慈。”
在邹大夫没有问出这个问题前,羌勉从没有考虑过这么多,而今,他是第一次在心中权衡起两个女子的分量来。他更是勇于担当的坦诚道。
“皇上此话当真,该不会是因为念慈月复中的龙儿吧?”邹大夫浓密的白眉高高一挑,对羌勉的话抛出质疑道。
羌勉一席话,把许念慈的心里说得直透出丝丝的暖意。只是正如同邹老爷子嘴里说的,许念慈的顾虑并没有羌勉的一番肺腑而就此打消,若是他真的中意的是她,而不是为了她月复中的龙儿,那为何当时那么狠心的赐她一纸的休书,难道,只是单纯的因为她激怒于他?!
“邹大夫倘若不信,就叫念慈取出朕写给她的休书一看便知。”羌勉知道众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不信任他,不信任他的是什么,不过就是他盛怒之下抛给许念慈的那一纸休书,可那封真不是什么‘休书’啊!
许念慈慢慢地将手探向怀里,再众目睽睽下,她将那封‘休书’递给了邹老爷子。
邹老爷子却并未伸手去接,而是悠悠地对谭爱亚吩咐道:“爱亚,祖外公劳你把这休书上的内容念出来,给大伙听听。”
谭爱亚微微一笑,许念慈转将休书递给谭爱亚,可谭爱亚也没有伸手去接。而是以不疾不徐,却十分清脆的声音,悠悠地念道:“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惷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这……怎么会?!”许念慈不可置信的瞠大双眸,惊恐万分的盯着谭爱亚猛看,那眼神似是在询问谭爱亚是不是念错了,老爷子是让她念休书上的内容,为何她却要念诗给众人听呢。
“皇后娘娘,爱亚没有念错,皇上给您的休书,写的就是这首诗。”谭爱亚不禁俏皮的一勾唇角。
此刻,许念慈才想起要去捏着羌勉丢给她的休书一一核实。“这……”当许念慈重复的看过了三四遍后,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而谭爱亚也并没有念错。羌勉丢给她的‘休书’确实是这个名为‘锦瑟’的一首诗。且这诗,她越看越觉得眼熟,这不是在她的寝宫,她替羌勉研墨,羌勉练字时,问她喜欢什么样的诗句,她就顺嘴提了那么一声,他就为她特意练了数百帖的那一首诗吗?!
“爱亚,你知道,却不告诉念慈?”太后惊愕的倒抽一口凉气。
“太后知情者,绝非爱亚一人哦。”谭爱亚将示意的视线轻轻地递向,邹老爷子还有豫若。言下之意就是告诉太后,此事绝不是她一人的主意哦。要么不怪,要怪就全都得问个明白。
邹老爷子尴尬的干咳一声,生硬的别过头去。当即佯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而好心的豫若呢,此时才明白,当时小女人干嘛将那‘休书’故意侧向他那一侧,原来是为了拖他下水。她的心计还真是深邃呢!竟是算计别人的同时,连他也一并的算计了进去。哼!
“念慈,朕的心意你已知晓了,你可愿原谅朕?给朕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让朕好好的照顾你与你月复中的龙儿?!”羌勉现在可无暇去管谭爱亚等人合伙算计他一事,他现在必须趁热打铁,赶紧哄眼前这好不容易被他感动的女子跟他回宫!
许念慈手掩着嘴角,半晌的沉默不语,莹亮微垂的眸子里,隐隐的似是有泪光在轻轻地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