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往南,穿过御花园与莫愁湖,便是宫里最热闹的流华殿与明瑟殿了。♀
流华殿倚湖而建,遍栽垂柳,盛夏里凉风习习,树影婆娑,虽无金砖璃瓦装饰,却也别有一番韵致,而这寝殿的主人正是当红左相,薛逸之。
紧挨着流华殿的便是其他男妃的居所,明瑟殿。殿内设东西南北四大厢房,以九曲回廊相连,内中是一方庭院,栽了些闽南一带进贡而来的凤尾竹。而现下除了薛逸之外,女皇只纳了段思文和文俊琪两名男妃,故而还有两间厢房空着。
今儿一早,西厢房内就有太监宫女进进出出,忙着将久无人住的房间打扫干净。趁着天气晴好,宫女们将被褥摊开放在太阳底下暴晒,又有嬷嬷点了紫檀香,将房间内外一一熏过。
忙活了小半天,几个偷懒的小太监凑到一旁,偷偷地嗑瓜子领。
“哎,男妃大选还没开始啊,这屋怎么就进新人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要来这里住的人可不是皇上的新宠,而是太子殿下的新伴读呐。”
“哦?就是那个薛相的义弟,薛灵潇?”
“薛灵潇也是你叫的!他如今身份了得,咱们得尊称一声公子。”
“是是。不过我不明白,薛公子既是太子殿下的伴读,为何要安排在明瑟殿里住呢?”
“你傻啊,东宫里面是随便能住外人的吗?再说了,薛公子是薛相的义弟,薛相将他安排在隔壁宫里,大概是为了方便照顾吧。”
“哦,原来是这样。”
小太监话音刚落,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凌厉的男声,“嗯?原来是哪样?”
“段、段、段公子。”小太监吓得一抖,赶紧跪下磕头,“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该在背后妄议宫内是非。”
“知道就好,还不快回去干活。”段思文剑眉微挑,抬起一双孤傲的眸子轻轻一扫,几个小太监立刻吓得抛了瓜子,脚底抹油地跑了。
“呵,不愧是将门之后,瞧给那些小太监吓得!留你在后宫呆着真是屈才了。”薛逸之拨开一片凤尾竹,闲闲地自他身后走过来。
“你就少打趣我了,我还没质问你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段思文转过身来,一双潋滟凤目在日光下神采斐然,比起他哥哥来却是一副清秀模样。
“你想问我,为何将灵潇安排到明瑟殿来住?”薛逸之笑问。
“哼,你倒是自觉。”段思文眸光半敛,“人是你找来的,弟弟也是你自个认的,干嘛把他塞到我们殿里来住,你那边不是很宽敞么?”
薛逸之不愠反笑,“思文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那边经常有朝臣出入,商谈之事多涉机要,现下灵潇还不完全是我们这边的人,让她知道太多不是不好?”
段思文这才收起一张冷脸,点了点头,“还是大哥考虑得周到,但愿这灵潇能给大哥帮得上忙。”
灵潇来报道的时候正是这天晌午,阳光暖暖的,映着她一张稍嫌稚气的脸庞,偶有一阵清风拂过,吹得她高高束起的长发随风摆动。
她没有太多行李,不过是几本旧书和换洗衣裳,用棉布包袱背了,斜斜地挎在身上。此时她安安静静地立在明瑟殿门口,也不急着进去,只凝神望着那殿门上金灿灿的牌匾,幽泳了口气。
母亲临死前曾说过,并不希望自己踏入这皇宫是非之地,可偏偏阴差阳错,自己还是稀里糊涂被拐进宫里来了,哎,也许这就是宿命吧,再或者,也许自己能借此机会找出当年残害母亲的凶手呢!
“这位公子,您是薛大人的义弟吧?”一个柔和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灵潇抬头,见一个四十多岁的嬷嬷正微笑着看向自己。
“请问您是?”
“老奴是薛大人宫里的嬷嬷,大伙都管我叫高大娘,相爷去礼部忙大选的事情去了,不能亲自来接公子,特意吩咐老奴前来帮忙。”
“哦,如此则谢过高大娘了!”灵潇笑了笑,随她走进殿内。
大约段思文和文俊琪两位男妃仍在午休,此时明瑟殿里倒十分清净,只有几许不知倦的蝉儿在枝头低鸣。通往西厢房的回廊已红木为柱,每一柱都刻有形态不一的彩画图案,可见皇上当初命人造这座宫殿时十分用心。
“薛公子,这两天已经有宫人将房间仔细收拾过了,你且看看是否合意。”高大娘领她走进西厢的院子。灵潇正要推门,忽瞥见这房间外侧有一条青石小道,四周以翠竹掩着,只露出一个拱形石门。
“这房子后头还有一个别院吗?”灵潇问。
“不是别院,是相爷住的流华殿。”高大娘解释,“流华殿紧挨着明瑟殿,从大门走却要绕许多小路,甚不方便,后来就在这里开了一道小门,刚好靠近西厢房。以后公子跟相爷走动可方便多了。”
灵潇默默在心底画圈——我不想跟他多走动啊嘤嘤,藏好自己的女儿身可是很费劲的,隔得这么近,我只好平日里多注意着些了,哎!
高大娘却好似听到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一边帮她把包袱搬进屋里一边说,“相爷晚些时候会赶回来,请公子去流华殿一起用饭,公子想吃些什么尽管跟老奴说,老奴安排御膳房的人去做。”
“不必麻烦了,相爷平时吃什么就安排什么罢,我不挑食的。”灵潇忙道。
“是吗?”高大娘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笑道,“相爷倒好像很清楚公子爱吃些什么哩,今晚特意吩咐膳房多做了几道小菜,总之啊,公子晚上可有口福了。”
高大娘走后,灵潇打开轩窗,让习习凉风透进屋子里来。这房间还算宽敞,有一间茶厅,一间书房,一间卧室,悉以雕花屏风隔开。她去床上躺了会,翻来覆去却睡不着,便起身出了门,打算在这明瑟殿里逛逛。
沿回廊往东走,穿过一个小院子,便是文俊琪所住的东厢房。灵潇不认得路,误打误撞走进了这里,正犹豫着该怎么回去,忽然闻到一阵扑鼻的栗子甜香。
咦?貌似有好吃的?灵潇默念了三声“我不是吃货”,脚步却不听使唤地走向对面的小房子。
“叮叮咚咚。”好像有人在里面倒铲弄锅,灵潇正要敲门,忽听“砰”的一声巨响,一个头发散乱的华服公子推门跑了出来,捂着嘴咳嗽不止。
“你,你怎么了?”灵潇犹豫了一下,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
“唔,呛死我了。”华服公子抬起头来,灵潇这才看清他脸上半是栗子碎末,半是黑乎乎的锅灰,只有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看上去甚是喜感。
“噗!”灵潇一个没忍住就笑了,然后为了掩饰自己的失礼,她假惺惺地拿出一条帕子,递给文俊琪道,“对不起,对不起,我绝没有取笑你的意思,这帕子给你,快擦擦脸吧!”
文俊琪伸出水葱般纤细的手指接过手帕,在脸上抹了两把,对灵潇粲然一笑,“以前从没见过你,我猜你就是新来的薛灵潇吧?”
“正是,不知这位大哥您是?”
“哦,我叫文俊琪。”身为男妃的文大公子丝毫不摆架子,又将擦得黑乎乎的帕子还给灵潇,说了声“谢谢。”
“不用谢不用谢。”灵潇受宠若惊,心想也不是所有的男妃都是高岭之草啊,眼前这位就挺亲民的么。
“文公子,看你弄得这一身栗子碎末,可是在做栗仁酥么?”
“咦,你怎么知道?”文俊琪顿时来了兴趣。
“小时候母亲教我做过,刚开始我掌握不了火候,也是总容易把栗仁弄爆,比你今天的样子还惨呢!”灵潇吐吐舌头。
“你小时候就会做了呀?那我今天可遇到高人了,你快教教我这栗仁酥怎么做的!”文俊琪满脸兴奋,他在宫里是出了名的吃货,不仅自己爱吃,还更爱亲自动手来做。可他这人偏偏厨艺不精,折腾了几回,连御膳房都被惹毛了,这才自己在院子里开辟了一间小厨房,继续发展他的烹饪大业。
“唔,这栗仁酥我好久没做了呢,不过今天倒是可以尝试一下。”灵潇心想,有这文公子给自己垫底,做出来的酥也不至于差到哪去……
于是,在这清静文雅的外宠别院里,两个吃货操起锅铲菜刀,啪啪啪开始了蹂躏栗子的过程。
在一旁帮忙扫地的小太监掩面望天,哎、一个文公子就够了,现在又来一个,这是要折腾死咱们下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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