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淋了雨了关系,灵潇回到明瑟殿之后一直恹恹的,膳房送来的饭食也懒得吃,换过一身干衣裳后,倒头便睡了。
至晚间,隐隐听得有人喊她开门。灵潇爬起来点了蜡烛,打着呵欠推开门,原来是薛大哥宫里的高大娘。
“薛公子怎么看上去好生憔悴?用过晚饭了没?”高大娘提了个檀木食盒进来,一边道,“相爷听说公子今天在东宫淋了雨,特意吩咐老奴送些热食过来,薛公子快趁热吃一点吧!”
高大娘掀开食盒,摆出山药蒸羊肉、百合炖鳜鱼,南瓜鸡蛋羹,还有热腾腾的姜枣红茶汤。
灵潇心下一暖,这些都是驱寒滋补的食物,薛大哥这担心自己受凉风寒呢!不管他是故意笼络自己,还是真心把她当义弟看待,总之这份细心……真的让她很感动很感动!
“难为大哥如此照顾小弟,烦请大娘回去后帮我跟他道一声谢谢!”
“那是自然,公子先把这热汤喝了罢。”
灵潇用勺子舀着热汤,眼角涌起一片湿润。
“相爷今天还问,要不要给公子您配两个小厮宫女呢?”高大娘问。
“不必了,我现下只是个伴读的,再说了,我比较习惯自己亲力亲为,谢谢大哥的好意了!”
“那公子可得好好照顾自己,瞧你这瘦的,得一天吃两碗饭才壮实得起来哟!”高大娘又说了几句关切的话,才告辞去了。
灵潇坐着喝汤,不一会又听得有人敲门,她当是高大娘东西忘了拿,便随口道,“进来吧,门没锁。”
“灵潇贤弟,我做了些好吃的,拿给你尝尝!”文俊琪拿了个食盒,生龙活虎地走到她面前。
灵潇忙把领口拢了拢,方才看他,“文公子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又做了什么好吃的糕点吗?”
“是呀。♀”文俊琪一双弯月般的笑眼眨了眨,狡黠道,“你先闭上眼睛,看尝不尝得出来是什么糕点?”
“呃、哦。”灵潇依言闭上眼睛,由着他夹了块糕点给自己,轻轻咬下一小口,入口微甜,嚼着又似有几丝脆劲,至吞入喉间又细腻爽滑,冰凉爽口。
“我猜出来了!”灵潇露出笑意,“这一定是椰丝雪花糕,对不对?”小时候她母亲曾亲手给她做过,错不了!
“天啦,贤弟你真厉害,这样都能吃出来。”文俊琪吃货觅知音,顿觉相逢恨晚。
“呵呵,要是我没猜错,这雪花糕所用的椰丝还是打琼州岛进贡来的,对吧?”灵潇眨眨眼睛。
“对呀对呀,大前天琼州府的郡守给皇上送来一箱椰子,皇上命人将椰汁取了分给各宫,我觉得那椰肉扔了可惜,就让御膳房帮忙切了椰丝,按照古法做了这椰丝雪花糕,正打算呈给皇上呢!”
“哦,原来你来我这献好心,其实是让我帮忙替皇上试吃的呀!”灵潇故意逗他。
“哪有!”文俊琪竟然红了脸,又低声解释道,“不过是怕不好吃,让皇上不喜欢罢了。”
灵潇含笑看着他,心想像文公子这样不问朝政、天真烂漫地过一生,可真是幸福啊!
被文俊琪念叨的女皇陛下正靠在床上莲烛高挂,一室清辉,映着她因为过度操劳而稍显疲惫的脸庞。
今晚是段思文公子侍寝,而所谓的侍寝,其实就是女皇睡在屏风里边,段公子睡在屏风外边。外人只知道是段公子陪了女皇一夜,却不知道屋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思文,帮我倒杯水进来罢。”东德明悦放下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皇上,小刑。”段思文亲自将花茶吹了吹,递到明悦跟前。待明悦喝下,他又贴心地拿手绢帮她擦了擦嘴上的水渍。
“也不知道逸之那边男妃大选的事忙得怎么样了?”明悦曼声问。
“初选已经结束了,这次声势造得挺大,京城并十二郡县都有男子报名。这一轮选出了三十六位佼佼者,明日薛兄就会将名册呈上来给您过目呢。”
“哦,这三十六位都是些什么人家的公子呢?”
“有家里为官的,经商的,也有农家大户出身的,听说他们私下搞了个评选,为了争谁是面相最受宠的,差点还打起来了呢!”
明悦叹了口气,自嘲道,“这又是何必!”
她虽贵为一国之君,却给不了一个女人该给的,况且深锁在这深宫中一辈子又有何意思!
“这些人之中,逸之可挑出一个可靠的了?”
“倒是有一个,京城巨贾王员外家的儿子,名叫王七,薛兄派人仔细查探过,此人秉性忠良,懂事可靠,若是选入后宫,应当能为陛下保守秘密。”
“王七,这名字可不好听,他日进宫后得给他改个好听点的名字。”
“是。”段思文转了转一双风流凤眼,女皇陛下最近可真是越来越喜欢给人改名字了!
次日,太学殿门口一帮小宫女凑在一块叽叽喳喳,“今天可奇了怪了,沈云轩公子竟然提早了半个时辰进来!以往不见他迟到就不错了。”
“大约是听说新来的伴读薛公子今日要进学,他不想落了下风罢!”另有小宫女掩嘴浅笑。
被她们念叨的混世小霸王沈公子正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坐在软椅里,嘴上叼一根狼毫毛笔,十足的玩世不恭。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沈云轩的亲妹妹,沈云嫣。这沈家二小姐年方十五,生得唇红齿白,雪肤明眸。当初右相沈辉大人把这一对儿女送来太学殿,是暗暗存了些私心的,他忖度着太子殿下与云嫣青春年少,年龄相仿,若是能在书院里生出些情愫,将来他就有希望抱稳皇家的大腿,坐上国丈之位了!
沈辉大人算盘打得精,怎奈何这沈小姐跟她哥一样,天生就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在太学殿混了两年,就跟东德子恒称兄道弟,虽然亲密,却全然没有谈情说爱的迹象。右相大人为此可愁坏了脑筋。
此时沈云嫣正在往一个丝绵坐垫里偷偷塞墨锭,瞧她那不安好心的调皮样子,沈云轩就知道了,他妹妹是打算把这个倒霉坐垫放到薛灵潇的座椅上,好让他等会儿出糗呢!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沈云嫣做贼心虚,赶紧把坐垫藏到身后。抬头一看,来人却不是薛灵潇,而是同窗韩知书。
这韩知书是太傅韩孝的儿子,今年一十七岁,生得一副清秀模样。受他父亲影响,韩知书学习刻苦,彬彬有礼,是这太学殿里最勤奋的一位。
“咦,云轩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韩知书一向是最早进课堂的,乍一看到沈家兄妹,他顿觉惊讶。
“别瞪着大么大一双水杏眼看老子!”沈云轩吐了毛笔,作悲愤状,“哎,我这是好人难做啊!听说你老爹,哦不对,是太傅大人昨儿个生病了,今天还要赶早来讲学,我这做学生的甚为感动,便打算效仿他老人家闻鸡起舞,提早了个把时辰来抄书,这不,连墨锭都用完了!”
为了配合演技,他还顺手扬了扬那盒被沈云嫣挖空的墨锭。沈云嫣吐吐舌头,默默将那张塞了墨锭的软垫放到旁边的椅子上。
一时正说着话,忽听书童来报,“咳咳,薛公子到了。”
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向门外,只见灵潇一身素白缎子长衫,长发高高地束在脑后,一双深瞳甚是灵动,在望向他们的一瞬,灵潇露出一抹粲然微笑,不卑不亢,不媚不俗。
沈云嫣向来爱惜美男,见到灵潇这副清新月兑俗的样子更是痴了,忙上前自我介绍道,“薛公子好,我是你的同窗沈云嫣,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一声嫣儿。”
“咳咳。”自家妹子这般花痴大胆,沈云轩脸上很挂不住,咳得声嘶力竭。
沈云嫣不理他,对灵潇道,“来,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的大哥,名叫沈云轩。这位是太傅的长子,名叫韩知书。咱们三人打小就在这太学殿里念书,今日有你这个新同窗加入,真是太开心了!”
灵潇翩然一笑,“薛某也很高兴能跟各位一同念书,今后不懂之处,还望各位不吝赐教!”
“哎呀你真是太谦虚了!”沈云嫣道,“听皇上说你可有才学了,就是比知书哥哥也不算差,哪还用得着咱们赐教!”
“沈小姐过奖了。”灵潇抱拳一笑。
“哎呀,都跟你说了可以叫我嫣儿的嘛!”沈云嫣早打听过,自己比薛公子小两天,正好占了便宜。一时又热情地拉了她的袖子,叫她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
灵潇一掀衣摆,正要落座,云嫣忽然想起来自己在坐垫里塞了墨锭,赶忙推了她一把,急声道,“哎呀这垫子方才弄脏了,先不要坐,让下人换个新的来!”
韩知书见惯了这位千金大小姐捉弄人的把戏,细细一猜想,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暗暗抿嘴笑着,不动声色。
沈云轩则揉着毛笔愤愤望天,小妹这见色忘义的脾性什么时候才能改呀!早上不是还答应了要好好捉弄这薛灵潇一番的么。
“你们在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东德子恒这时也进来了,见云嫣拉着灵潇有说有笑,他不觉嘴角一翘。呵呵,这回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帮右相把云嫣的婚姻大事给解决了,省得沈大人每回见着自己都跟见着女婿一样亲热。
“子恒哥哥,我来给你介绍,这位就是我们的新同窗薛公子。”云嫣打小与子恒称兄道弟,所以并不拘泥。
“嗯我知道,我们昨天已经见过面了。”子恒微微一笑,看向灵潇道,“贤弟昨天淋了雨,回去没感染风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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