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苍穹 第十四章 局中局

作者 : 沐纤

夜深人静。

柳成荫还在客厅来回的晃,看得出她很着急,余刃在一旁安慰道:“丫头,咱们已派人去寻了,况且卫寒也跟去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柳成荫道:“都怪我,非说什么成亲的事,这下好了,倒是伤了人家的心……”

余刃道:“好啦,丫头,等他们回来赔个不是,你也是想成人之美,他们不会怪你的。”

柳成荫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看,他们回来了!”

柳成荫向门口望去,只见有人冲破夜幕越走越近,她忙迎了上去,见卫寒怀中横抱着一女子,似乎已不省人事。

她不禁担心问道:“叶姐姐怎么呢?”

卫寒回答道:“无妨,她只是喝醉了。”

余刃也走了过来,道:“我说叶姑娘应该只是喝闷酒去了,去建康的酒肆找,看来没错。”

柳成荫忽然道:“咦,先生,你的脸色不好,没事吧?”

卫寒淡淡道:“只是有点累了,不碍事。”

柳成荫这才放心道:“今日都是我不好,先生不会怪我吧?等明儿叶姐姐醒了我就去赔罪……”

余刃打断道:“好了丫头,快让二位去歇息吧,都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柳成荫点头道:“嗯好,回头我吩咐人做些醒酒汤送到叶姐姐房里去。”

第二天清晨,当叶潇然醒来时,只觉头疼欲裂,宿醉的后劲是相当大的,何况她很少这么醉过。然而看到现在自己躺着的地方才觉得昨晚在画舫醉酒后发生的事情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醒了——”她循声望去,看到一人在窗边逆光而立,她知道是他,但因为昨天的事,她别过脸去。

他来到桌边,将桌上的粥端到床边递给她。

“昨天的事——”叶潇然接过碗但还是开口了。

“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

她听他这么一说,突然也放下心来,她觉得他们的关系还会和从前一样,她还会是他会一直照顾和保护的人,不管是否有关那个承诺,能一直在他身边一直默默的看着他,她便觉得知足了。

“先生,你的脸色不太好……”她看得出他眉宇间染上了几分憔悴。

“叶姐姐,你可醒了!”柳成荫从门外走了进来还拎着个食盒,“先生昨晚照顾了你一宿,脸色能好么?”

“成荫姑娘——”

柳成荫将食盒放在桌上,并将里面的菜一碟一碟拿出来摆了一桌,一边道:“叶姐姐你昨晚吐了一晚上,现在想必一定饿了吧,我让厨子做了些这儿有名的小吃,不知合不合你口味,快来尝尝!”说着她似乎又想起什么,道:“其中有道菜呀,可是我做的呢,快来猜猜是哪一道!”她丝毫没有提昨天的事,恐怕也是他的授意。

昨天那一切就像此从未发生过一般,仿佛那场宿醉抹去了一些记忆,但正因为那场宿醉,有些事却是叶潇然所不知的。或许,很久以后她再回想时,才会后悔自己那时的任性。

“总镖头,不好了,老爷病危了——”外面一个小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柳成荫听得这声之前的笑容瞬间收敛了,她有些心急的对他们道:“二位,我得先去看看我爹,恕不奉陪了。”

卫寒道:“无妨,在下也略知医术,便和姑娘一同去看看吧。”

叶潇然也表示同去,于是他们三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如柳成荫所言,柳丰存卧病在床已有半年时间了,以往身子骨还算硬朗的一人,不知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而这病请了无数大夫来也看不好,只得一直病榻。

卫寒在床边把了把脉,却有一丝奇怪。

柳成荫看出了端倪,道:“不管情况如何,先生但说无妨。”

卫寒有些犹豫道:“令尊确实已病入膏肓,但奇怪的是,这病让人难以确诊,倒像是长期因药物所致。”

柳成荫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怪了,之前阿刃请来的大夫都不是先生这个说法,还有我爹可从不乱服什么药物的。”

卫寒收回手,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遂摇头道:“令尊的病恐怕已无力回天,姑娘可能要早作准备了。”他说得很委婉,不过柳成荫还是很清楚,一时间,她看着病榻上的父亲,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这时,柳丰存似乎有些回光返照,他已无力睁眼,只是口中喃喃着柳成荫的名字,柳成荫俯身趴在他床边,努力地听着父亲说些什么。柳丰存似乎已口齿不清,他正竭力拉住柳成荫的一只手,在手心划了两下。

一边叶潇然看得清楚,那分明是一个“刀”字,接着柳丰存的手却垂在柳成荫手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柳成荫愣了几秒,才意识到什么,悲痛所至伏在父亲身上大哭起来,一旁家丁、丫鬟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跪在柳成荫周围,有的悄悄抹泪:“大小姐节哀啊——”

卫寒和叶潇然纷纷安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成荫姑娘节哀顺变吧。”

余刃因清晨有事出去,因此才回来,看到屋内情形忙来到柳成荫身边,安慰着,眼角眉梢皆是关切和雄。

这时门外又有人来报:“大小姐,姑爷,大事不好了,朝圣教来了好多人,在外头候着呢!”

众人皆是吃了一惊,柳成荫却起身擦拭去泪水,她的眼神又变得坚定起来,虽还沉浸在丧父之痛里但眼下有更重的担子要她去扛,她开口道:“我爹刚走,他们就来了,时间掐得可真准!”接着她吩咐一位管家模样的人道:“仲叔,你留些人守在这里,再派些人去料理我爹后事,其他人都随我去会一会朝圣教!”

金陵镖局的正堂内,集聚了两波人,这个偌大迭堂因为人数显得都有些拥挤,而这两波人争锋相对:一波是柳成荫他们,一波则是朝圣教的人。

洛漠扫过众人,最后目光停留在卫寒和叶潇然身上,笑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

柳成荫开口道:“朝圣教如此兴师动众,我怕咱们镖局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洛漠道:“哦?那不知我们送你的大礼,可还满意?”

柳成荫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大礼?”

洛漠道:“柳丰存一日不死,我们就一日接管不了镖局……话说我这里有你爹的遗嘱,可要看看?”

“什么?我爹的遗嘱怎么会在你那里!”一向镇定的柳成荫有些慌乱,她接过那张纸,竟是他父亲的笔迹没错,上面写着让余刃接管镖局以及各家分号,“阿刃,我爹是打算让你接管镖局,可是这遗嘱怎么会在朝圣教手里?”

余刃却避开了她的目光,洛漠便替他答道:“柳大小姐,怕是你不知道的事还很多,不过,你现在只需知道一件事,那就是从今天起你们镖局就是朝圣教的了。”

柳成荫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她根本不敢去面对那个事实,她来到余刃面前,发现素日情深意切的丈夫此时根本不敢看自己,她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阿刃,告诉我,这是不是你做的!我爹死和你没有关系!不会是你,怎么会是你,怎么可能是你——!”

洛漠冷笑道:“余刃可是朝圣教最好的卧底,可笑你居然还相信你的杀父仇人,成亲一年、你侬我侬……呵呵,他不过是欺骗了你的感情,竟还能被骗得死心塌地……”

余刃这才缓缓看向柳成荫,他想伸手为她拭去脸上泪痕,却被她坚决躲开,他开口道:“丫头,对不起!不知你还记得以前的宣威镖局么?那时候,我爹和你爹是挚友,可因为同行不得不是竞争对手,可后来你爹却不顾情面去整垮我家镖局,我爹因挚友的背叛和家业的倾覆一病不起;官府查操我家时,官差却侮辱了我娘,之后她含恨投井而死……那年我才七岁,却知道仇恨是什么滋味,我做梦都想为爹娘报仇!”

叶潇然突然就明白柳丰存去世前在柳成荫手上写的那个“刀”字的涵义了,很显然他还差一点没有写完,他想提醒女儿的是余刃,也许他在病榻上也想到余刃的可疑,那么他的病应该就是余刃下药的结果。

柳成荫含泪道:“阿刃——不!余刃!那你就要来骗我是么!”

余刃道:“我本名于烽,改名‘余刃’就意味着于家最后一把复仇之刃……但是丫头,这一年来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绝对没有半分隐瞒!”

柳成荫摇头:“那又怎样?是我瞎了眼才会引狼入室!是我瞎了眼才会爱上你!”

洛漠显然等得不耐烦,他随手拿起一把剑仍了过去:“余刃,你还在等什么?杀了她,你就是我朝圣教的功臣一位!江南第一镖局,从此就是你的呢!”

叶潇然闻言真怕余刃会对柳成荫不利,便不由自主的想拔剑,却被洛漠看了出来:“叶姑娘,我劝你还是先看看你家先生吧,不知他还好不好?”

叶潇然赶紧转头向身边的卫寒看去,却发现他正捂着心口,从额上冒出的细细冷汗看得出他似乎在极力压抑着痛苦。然而,像是难以忍受般,卫寒忽然拔出身边人佩剑,以剑拄地,支撑着自己的身子不至于倒下。

叶潇然大惊失色,她在卫寒身边六年来从未看过他如此痛苦过,她慌忙蹲,只听耳畔又传来声音:“黄衫客,我劝你还是别用你的内力与之抗衡,‘烘炉’一派内功向来炽烈,而蚀心散刚好是为你打造的,你越克制毒便会发作得越厉害……叶姑娘你的内力阴寒也许还会有点用,所以你就别管别人的闲事了。”

叶潇然忙按住卫寒的脉门,定神输入内力,但她不解道:“先生你什么时候中毒的?”

卫寒咬牙道:“别管我,我没事!”

洛漠却在一旁笑道:“叶姑娘还真是后知后觉呢,他可不就是为了救你才甘愿中毒好为我们控制么?不这样的话,你们现在岂不是又要来搅局?”

一边柳成荫和余刃仿佛和他们处于两个时空,余刃手上虽拿着剑,但却看着眼前流泪的女子入神,而柳成荫却不躲不闪还沉浸在之前的悲痛里一时难以自拔。

洛漠皱眉道:“余刃,同样的话我不想说第二次!”他话音刚落,余刃却挥剑刺向了自己心口,血溅了面前的柳成荫一脸,她大惊:“阿刃,你干什么!”

余刃倒在地上,眼中却含笑:“丫头,你帮我把心挖出来好么?我、我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咳咳……”他的嘴角不断的涌出鲜血,气息也渐渐弱下去,“丫头以前总爱问我……有多爱你……如今我可以……证明给你看……我的心……我、我没有骗你……”

柳成荫跪倒在他身边,想抱住他,哭道:“阿刃……我信、我信你……!”

“那……就……好……”余刃缓缓抬起手,想抚模她的脸颊,最后一次为她拭去满脸泪痕,可他的指尖只刚触到温热的泪滴时,手却重重垂下,他闭上双眼,嘴角却带着一丝解月兑的笑意。

柳成荫却又将他的慢慢失去体温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哭着哭着却笑了:“阿刃,我们一起去见我爹吧,到时候,你可得说清楚……!”令人猝不及防的是她猛然拔出插在余刃心口的剑,反手抹到自己脖子上。

血,瞬间溅了一地,肆意流淌。

叶潇然几乎要被浓浓的血腥味给呛到,她眼睁睁的看着余刃和柳成荫倒下自己却无能为力,而身旁还有一个正需要自己的人,那种无力感如潮水将她淹没,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孩子死的时候,她也是跟现在一样,什么都做不了……而朝圣教就像一个庞大的主宰者,操纵着他们每一个的命运。——又该怎么反抗?如何反抗!

“刘堂主,你带人把这里清理下。”

“是少主!只是这个镖局……”

“回头你清点下人数,愿意投靠朝圣教的留下,不愿意的格杀勿论!”

“是!属下这就去办!”

“对了,把余刃和柳成荫合葬了吧……”

……

叶潇然一边沉浸在伤感之中,一边还得聚精会神的传输着内力,而卫寒的痛苦之色依然不见好转。这时,洛漠来到他们面前,趾高气扬的丢下一个小瓶子,道:“倒是配合得不错,这是今日的解药。”

叶潇然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又用黑色的缎带蒙住了双眼,而她却没有顾及太多,仇人近在咫尺,她不由自主地拔剑——此时此刻,只想杀了他!

对方却没有躲闪,道:“如果我死了,没了解药,他肯定会死得更惨!”

叶潇然无奈只得收剑:“你要记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

洛漠饶有兴致道:“好啊,那我可等着那一天——”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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