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妃嫔到底是身份尊贵的,虽然乐菁这么说了,在场所有人也包括乐家的长辈,也还是认认真真地行了叩拜礼,才算将乐菁迎进了大堂。爱睍莼璩
十八皇子应该不常出宫,见了乐府的摆设布景都十分兴奋,连照看他的老妪也根本抓不住她,小小的他就像个穿山甲一样,无论是人墙还是草障,他都可以在里面穿梭自如。乐璇侧眼瞧了瞧,看样子,现在的他还没有体会到皇位争夺的痛苦。
或者乐菁也很清楚,她的儿子已经错过了夺嫡的最好时机,待他成年,只怕一切已成定局,反而不如给他完整些的保护,让他无忧无虑地生活。
只是,身为后宫嫔妃的乐菁,真的会这样想么?
乐璇思忖着,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仍在正座上与乐仲闲谈的乐菁,很巧,乐菁也刚好抬头看她。乐璇一时间也模不透乐菁的心思,乐菁十三岁便在选秀中月兑颖而出,如今在皇宫里模爬滚打也有差不多将近十五年了,即便是在乐萱的记忆里,乐菁与她,也根本毫无交集。
乐菁冲她清浅一笑,脸色并没有很大的变化,反而是站在一旁的乐薇气得咬牙,宛嫔是她一个人的姐姐,那个老贱人生的小贱人凭什么与她分享!
九皇子侧眼便瞧见了乐薇的愤愤,宠溺地将她的下巴抬起:“放心,那些所有你不喜欢的人,都由我来替你除掉!”
乐薇也信任地点头,这天下若只能选择相信一个人,那便是她眼前这个九皇子!
“九哥九嫂羞羞!”十八皇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脚底下,冲着两人做鬼脸,“光天化日,你们就在玩亲亲!”
九皇子不由得尴尬一皱眉,伸手就给了十八一个爆栗:“少胡说,一边去!”
十八白了九皇子一眼:“你居然敢凶我?那我现在就把刚才那句话告诉七嫂去!”十八饶是个孩子,哪里算得清那么多恩怨,但他能够懂得,刚刚让九嫂咬牙切齿的人是七嫂,就够了。
十八一个晃身,便已经钻过了许多大臣,到了乐璇身边。
“喂……”九皇子伸手去拦时,却早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十八在乐萱面前打小报告:“七嫂,九哥跟九嫂要除掉你!”
乐璇不禁忍俊,这皇家的小孩儿还真是不容小觑,才这么大丁点儿就学会告密了?乐璇微笑着俯,一双灿亮的大眼睛直视着眼前这个不过四尺高的小人儿:“记着,说一个人的坏话要有证据,否则,你所状告的人随时会翻案,到时候反成了你诬告。”
十八圆溜溜如小鹿一般的眼睛转了两圈,才直直地看着眼前的七嫂:“是,我没证据,谢谢七嫂,十八懂了!嗯……这儿人好多,我都玩不开,你领我出去玩好不好?”
“我?”乐璇扬眉,她为何要领十八皇子到处跑?
“对啊,就是七嫂你啊,母妃身份尊贵,难免出入不便;那些老婆子各个好吃懒做的,靠不住;剩下的官员又都是男人,自然不合适。所以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了,所谓长嫂如母,何况你还是母妃的妹妹,我甚至可以叫你一声三姨的,自然是你最合适。怎么,你不愿意?”
乐璇不禁玩味,这话说的未免也太有理有据有节了?条理清楚内容明确,连这混乱得不能再混乱的备份关系都理顺得够可以了,这真的是刚才那个满地乱窜的十八?看来玄家人果然各个很奇葩都有趣得很。
十八到底是凑到乐菁身边,软磨硬泡了一阵,乐菁才准许了乐萱将十八皇子带到后院去玩玩。
只有鬼瞳跟在两人身后,一路向乐府的后花园而去。
因为前院儿的喧嚣繁杂,后花园便显得格外安宁,几乎到了空无一人的地步。
乐璇弯,微微弯了弯嘴角:“好了,你成功把我拐出来了,说吧,要跟我说什么?”
十八微微怔了片刻,才沮丧地开口:“这样也能被你发现?我以为我做的已经很好了!大人的世界果然好难懂!”
乐璇无奈摇头:“对于十岁的你而言,你做的已经很好了,别急着长大,长大有长大的悲哀。说吧,什么事?”
十八似乎想了一会儿,才纠结着开口:“我想让你帮我告诉七哥,其实父皇没那么讨厌他,他经常在私下里跟我说,其实这些皇子里,只有我最像七哥,也最像父皇。”十八的眼睛清澈干净,却有着让乐璇愿意相信的认真。
“这件事,你有告诉过宛嫔么?”
十八郑重地摇头:“母妃始终不喜欢我的这些哥哥们,可是我很喜欢,他们每一个人身上都有着值得十八去学习的地方,尤其是七哥,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转身做一个和尚王爷,要面对的,一定很多。”
不知为何,乐璇在十八的眼睛里看见的是不属于他心智的成熟,他刚刚的玩闹欢乐,不过是做给众人看的样子罢了,这心思纯熟的,才是真正的他。
乐璇牵了牵嘴角:“你若永远保持这份初心,你一定会比他们更幸福。”
十八张口要说些什么,遥遥地便看见三两个身影,那走在最前的,分明是母妃,眼珠儿微微一转,便兴冲冲地开口叫嚷:“这儿真好,我不想回宫!”
乐璇也顺着十八的视线,看见了一路向走过来的乐菁,果然,在乐菁面前,这个十八永远是这般天真无邪的!只是乐菁是他的亲娘啊,他为何要做戏给她看呢?
“十八弟,那便是湖水了,小心踩湿了鞋!”乐璇也不好戳穿,只能跟着他演戏,张罗着将十八这个跳马猴儿拴在自己身边。
“母妃!”十八见一行人走近了,才连蹦带跳奔向了乐菁,乐菁细心整理着十八的衣襟,才命身后的一个老妪将十八带走了,自己与一个宫女一路向乐萱走来。
乐璇见了乐菁来,不由得扬眉,她今天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想要跟她聊聊?
乐菁走近,眼神却逗留在鬼瞳身上,上下打量了许久才轻声问乐璇:“父亲竟允许你将这波斯圣女留在身边了?”
乐璇皱眉:“什么波斯圣女?”
乐菁微微浅笑:“原来你不知,我说呢,怎么还敢带来!这丫头,分明便长了一张波斯圣女的脸,那碧色的眼眸,那黑色的头发,若我没猜错,这丫头身后的蝴蝶骨上应该还有两个红色的朱砂痣,那是波斯圣女必须经过的洗礼。三妹,你应该不会不知道父亲在找波斯圣女的事儿吧?”
乐璇不由得皱眉,的确,在乐萱的记忆里,寻找波斯圣女一直是教习基地每年最难完成的任务,每年都有为数不少的细作因为没有完成这项任务而接受严酷的惩罚,这项任务似乎已经成为了教习基地的诅咒,凡是获得这一任务的人,无不暗暗叫苦。
因为乐萱从来没有接手过这项任务,所以她对波斯圣女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圣女在波斯享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圣女绝对不能成亲生子,只能通过每三十年的大选选出下一任圣女,并且必须在蓝眼黑头发的百天女婴之中选出,一旦选定,上一位圣女便要将自己毕生所学倾囊而授,尤其是波斯从不外传的《素女心法》和《圣野遗书》。
而十五年前,波斯发生了一场严重的战乱,当时的圣女便带着刚刚选出的小圣女逃离了波斯,不知所踪,有传言说是已经逃到了天朝,可究竟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波斯经历了十五年的叛乱,早已经群龙无首,几方势力都在期待着圣女回国,并且发出话来,只要圣女回来,便全部听从圣女的指挥,全国统一,绝无异议。
只是话已经放出了三四年,却仍旧不见圣女回国。
乐仲当然知道圣女的重要性,所以始终企图找到,当日在乐萱身后只看了一眼,便几乎可以确定这鬼瞳便是波斯的圣女,只是这个小女婴十五年来到天朝便始终接受的是天朝的教育,乐仲几次三番地试探都毫无收获,这样一个女子,就算真的回到波斯又有什么意义,只有找到那个上一任圣女,才可能得到《素女心法》和《圣野遗书》,甚至掌握波斯的控制权。
这也是为何乐仲会这么痛快地将鬼瞳还给乐萱的原因,因为他希望通过这个鬼瞳,找到上一任圣女。
乐璇大概猜出了乐仲的想法,只要他一日不找到上一任圣女,鬼瞳在她身边就仍算安全。
只是……不是说鬼瞳是天香的孩子么?即便天香是波斯人,她的眼眸也不是蓝色的啊!那上一任圣女又会是谁呢?
乐璇思索了许久,忽然发现自己怠慢了眼前这个始终浅笑着的乐菁,不由得抬头询问:“宛嫔娘娘为何要点醒乐萱?”
乐菁不置可否地浅笑:“因为若你与父亲斗起来,父亲便无暇顾及我。这个答案,你可满意?其实我今日来找你,是要说另外一件事。”
乐璇抬眼看着始终淡然浅笑的乐菁,过了片刻,乐菁才继续开口:“我知道你希望替十二皇子将元锦与芷兰找到,但是我劝你尽量先别这么做,略等一等,会有更好的结果!好了,我说完了,信不信,便由你自己决定吧!”
乐菁甚至没有给乐璇问话的机会,只留下一个让人寻味的笑容,便转身离去。
乐璇看人走远,才回头看着早已经呆立在原地的鬼瞳。
自从鬼瞳认识了她,她单纯简单的世界便被彻底颠覆了,那日在般若寺,她才刚刚接受了她不是她爹的亲生闺女,如今,宛嫔的话分明是在告诉她,她也不是她娘的亲生闺女。
那么她活了十五年的世界,难道都只是为了哄骗她而存在的一出戏么?
“你还好么?”乐璇柳眉微皱,鬼瞳明明已经满眼涔着泪水,嘴角却仍挂着淡淡的笑意。
鬼瞳冲乐璇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王妃,我没事,明天……放我一天假吧,容我在屋里痛痛快快地哭一天,后天,只要后天,我一定回店里做我的账房先生。”
鬼瞳咬着嘴唇,眼中的泪水始终不曾坠落,经历了这么多事情,鬼瞳也在逐渐成长,她早已经不是那个会因为那个渣爹的抛弃就哭得死去活来的鬼瞳了,她的命和人生都是当家的拯救的,所以她会尽快成长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助手,尽量分担当家的的负担。
至于她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晚上回去哭一场,就会忘记了吧!
那天夜里,仿佛整个佛王府的人都听见了鬼瞳房里的抽噎声,虽不很大,却格外让人心酸,每个经过她门前的人都不禁轻轻皱眉,不知道是不是王妃惩罚了她,怎么会让鬼瞳哭得这般伤心。
深夜的秋风格外萧瑟,刮得窗纸也簌簌作响,乐璇也满月复心事,难以入眠。始终在她身后环抱着她的玄凌珏感受到了她的哀伤,只是在她的肩胛上轻轻烙了个吻,才轻声开口:“别再想了,朝堂与后宫的事,本来就是错综复杂的,一时半会儿理不清楚,鬼瞳的事情,也不是我们可以操纵的。”
乐璇翻过身,将脸贴在玄凌珏的胸膛,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瑟缩得似个渴望怀抱的孩子,许久才开口:“朝堂上的事儿,我从不纠结后悔,那些穿着朝服满嘴仁义道德的家伙有几个是干净的?可是……对于鬼瞳,我是真的感到愧疚,也许,如果我当是不逞强,不将她从那个渣爹手里买来,也许,她会幸福得多!”
“不会的,”玄凌珏的声音笃定却决绝,“那是鬼瞳的命,早晚都是要面对的!而你将她买来,却教给了她可以继续生存的本领,无论她以后能不能回波斯做圣女,她都可以独立地活下去了!”玄凌珏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打在乐璇的心上。
乐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我懂了!”乐璇似一只受伤了的小兽一样,向玄凌珏的怀里又蹭了蹭,才闭上了眼,安静地睡下。
听见乐璇的呼吸逐渐安稳,玄凌珏才微微出了一口气,抬手放在乐璇的脑后,乐璇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强大无畏的模样,只有玄凌珏知道,亲情始终是她的死结,那种既爱又恨的感情一旦被她碰到,她便会成为一个六神无主的小女孩,需要他保护与安慰。
哪怕是她认可的人遇见了亲情问题,她都会格外小心。
玄凌珏记得她与自己诉说过她对她姥爷的情感,明知道他对她机关算尽,不过是为了让她接手他的事业,可看见那个老头儿一个人坐在高高在上的位置孤立无援,她仍然心软,仍然选择变成了那个她曾经最不喜欢的模样。
玄凌珏忽然记起当乐璇知道了他是被他亲生父亲赶下皇位的时候,那嫉恶如仇感同身受的神情,他便是从那时起发现她的小脆弱的吧?
玄凌珏牵起一抹苦涩的笑意,他是如此地想要保护她的这唯一一份脆弱,可是,他自己的亲情比谁都糟糕,唯一尚存的兄弟情,也被父皇给割断了。
父皇,究竟想要他怎样呢?
若只是忌惮他的势力,便将他遣回萧山便好,又何必在京城为他置办府邸?还将乐璇嫁给了他?
思及十八让乐璇转达的话,玄凌珏不禁双唇紧抿,父皇待他,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也许,他该试一试乐璇最初的想法,试着让父皇放下对自己的戒心。
玄凌珏已经做了父皇十五年的假想敌了,是时候让他换一个了!
第二天一早,玄凌珏便将他一整夜的思绪都讲给乐璇听,乐璇不由得轻轻皱眉:“你想……让我陪你演一场戏?”
玄凌珏微微点点头:“也许,我们可以通过一场戏,让父皇信任我,更信任你。”
乐璇玩味地牵了牵嘴角:“听起来还不错,但具体实施阶段的细节问题太多,整理个详细的企划案再给我审批吧!我今儿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去陪我闺女儿子!”
玄凌珏不由得皱眉:“放下一切去陪孩子?这好像不是你的性格?”
乐璇急的咬牙瞪眼:“我说我是陪孩子呢,我就是陪孩子呢!谁也不准到赫连南那儿找我!”前几天川川发烧不退,乐璇急不可耐,只能将川川和月月都送到了赫连南那儿,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而且,她今天还有事要找赫连南商量!
玄凌珏不禁失笑,无奈地摇头,想要找机会去见赫连南,应该犯不上拉孩子当借口吧?她与百里失笑谈了半宿,不是也很坦然地告诉他了?
乐璇说过,她的姥爷死的那一夜,她哭了整整一天,因为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虽然他有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可只要一想到他每日手把手教她做账、她生病的时候急得从台阶上摔下来、弥留之际还惦记着没有将她嫁出去……有时候,一件件小事累积起来,她对她的姥爷便成了如今这副爱不了又恨不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