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玄策沉吟着名字片刻,便抬眼瞧了十二片刻,这样晶莹剔透的物件是天朝从未见过的,并不像是以前便有的名字,若真的是乐萱独创的,为何会选择用了一个璃字?
依着昨日入夜后梁喜呈上来的情报,这个叫乐萱的姑娘年初时还曾在萧山别苑住过一段时间,那时的萧山别苑,恰好十二也在。爱睍莼璩玄策忽而开口:“小丫头,听说你刚刚生了孩子,却为何仍是一副少女装扮?乐爱卿,你将女儿嫁给了谁家的公子?”
乐仲原本是以为会由乐萱来回答这个问题,却不想将问题抛给了他,便只能硬着头皮胡诌着开口:“去年秋末,老臣将萱儿嫁给了江南一个程姓秀才,那秀才文采极好,本指望着他高中及第,结果入门不过十天秀才便暴毙了,老臣也是私心心疼萱儿,本想反正知道萱儿行踪的人也不多,便隐藏了这段婚事,让萱儿换回了姑娘的装扮,结果谁曾想十天的夫妻便结了果,萱儿执意说这孩子必定是那秀才投了胎来寻她,思虑深重,老臣便将萱儿送到了萧山别苑,托了别苑的弘释师傅来帮萱儿静心安神。”
乐璇低着眼睛不曾抬头,没人看见她眼眸里的鄙夷和忿恨,所谓江南程家,不就是乐萱的母亲未出阁前的本家!乐仲应该不会当着乐萱的面如此坦然戏谑地提及程家,只是顺口一说,应该是心中的一种潜意识,也就是说,他早就忘记了乐萱的母亲是怎样被他掠夺来的了。
不过短短一段话,倒是让乐璇有了意外收获,这个乐仲居然还认识弘释?
当初将弘释关押起来的时候便在萧山内封锁了消息,外界并无几人知弘释因为夺取宝藏钥匙而被关押的事情,以至于时至今日,乐仲还是会如此坦然地讲述着自己与弘释的私交。
无论两人是否狼狈为奸,但物以类聚的道理倒是印证了。
玄策微微眯眼,并不言语,去年秋天,乐萱倒是在江南不假。只是这程姓秀才究竟是何人……玄策似乎又想起了昨日乐仲与老七相谈甚欢的模样,乐仲这个老狐狸,看来是不得不防了。
玄策始终自诩为明君,这种因怀疑而得的莫须有的罪名自然是无法加在乐仲身上,更何况乐仲可以坐到左相之位,朝中必定有其一众党羽,玄策虽不曾提及,却还是略知一二的。
始终静默的楚乔却突然从一众外宾中走出来,坦然立在乐璇身后,将右手轻轻放至左胸前,向玄策深鞠一躬:“天朝圣上,褚乔有一不情之请,还请圣上恩准。”
乐璇见楚乔上前,已经有八九分猜到了他的意图,不由得猛地转过头瞪了他一眼,可自知这动作过于逾矩,便只得又迅速将头转了回去,除了楚乔和比较知情的十二,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会以为这迅速的一转头只是被楚乔的突然开口惊到了,而做出的下意识动作。
玄策对西陵国这个三皇子耳闻甚多,他的野心与能力在几个邻国中也算佼佼者,自知这一类能人只能拉拢,不可打压,便始终待他极友善:“三皇子请讲。”
“这乐家三小姐才思敏捷、气质出众,褚乔一见倾心,褚乔业已年近三十却始终未觅得遂心之人,今日虽只是初次相见却被乐三小姐俘获,世间因缘际会着实妙不可言,不知可否请一道圣旨,许乐三小姐出嫁我西陵国,做我西陵国三皇子的正妃,褚乔必永生铭记天朝恩泽。”
楚乔的话音刚落,便听闻满殿的吸气声,别说在场尚有他国女眷,就是在场的众位男子,谁人不知西陵国三皇子择妻之严苛,无论是本国的贵女还是邻国的公主,都丝毫入不了他的法眼。如今这乐家三小姐不过是一个私生女,身份卑微,又曾结婚生子,褚乔究竟是看上了她什么?
“不行!”
“我不同意!”
十二与芷兰竟同时开口,不仅让玄策玩味地抬起眼睛瞧着两个小人儿,连乐璇也不由得打量起芷兰来。
十二会反对她倒是很理解,只是这芷兰为何会开口拒绝?
似乎连十二都没想过芷兰会开口,不禁瞪大了眼睛瞧她,芷兰看见了十二惊讶的目光,微微牵了牵嘴角,一脸的理所当然:“她可是你现在心心念念的人儿呢,要是就这么远嫁他国了,你还不得怀念他一辈子!我才不会傻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人挤走呢!”
乐璇不由得无奈地笑,这种奇怪的理由也就这种小丫头编的出,芷兰那双眼睛里明明写满了强词夺理,却还能摆出这么理所当然的表情。
芷兰也的确有些心虚,乐璇会被召进殿中,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刚刚的无理取闹,她刚刚不过是想要十二在大殿上出出丑,并不是真心要波及到这个乐家三小姐的。经过了刚刚的一通的折腾,芷兰也看出了些许端倪,皇帝的一通盘问显然不是在面对一个平淡无奇的小丫头,皇上似乎想从她身上找出什么破绽来!而这个褚乔的突然出现,更说明了事情的不简单。
每个皇家人都精得拉十车猴都不换,一见钟情什么的她芷兰才不会相信!
芷兰骄纵惯了,才不准许有什么心怀鬼胎的人利用她获得什么利益。
“此事尚且不急于一时,朕还要同你父皇进一步沟通才行,”玄策稳稳地开口,“乐萱虽才德出众,可毕竟身份卑微,朕若是当真将她赐给了你做正妃,有侮辱邻国皇室之嫌,难免惹两国百姓口舌。三皇子仪表堂堂,朕倒是一心拉你来做朕的女婿!到时候,朕将这丫头一同赐给你,做侧妃也好,做陪嫁也罢,到你父皇那里也算有个说法。”这件事玄策并不是一时起意,他一直最疼爱的十公主凌箫刚刚笄鬓,正是该找个婆家的时候,他曾不止一次地探听过她的口风,在所有的后门望族之中,凌箫显然是对这个褚乔最中意的。
楚乔袖中的拳头已经握紧,他根本不想娶什么公主,他只要乐璇!他一心一意地想要迎娶她做自己的正妃,恨不得打下整个天下来做聘礼,还尚且怕委屈了她,若是将一个娇滴滴的公主嫁与他做了正妃,她恐怕是死都不会点头嫁他了!
可现下这个场合,他若是拒绝了皇帝,他便是在嗤笑皇上家的公主还不及乐丞相的一个私生女,恐怕以后他就算想要得到乐璇,也必定不会得到天朝皇帝的应允了!
乐璇正站在楚乔前方,依稀可以听见他拳头紧握发出的咯咯作响。企图用皇权压制她就范首先就是个错误,她若是这种害怕权威的人,也许当初她便会直接随他去了西陵国。也许楚乔在面对她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忘记了,他自己便是皇家的人。
七月下旬的正午炎热得如火炉一般,太阳高照,歇斯底里地释放着它的全部能量,汉白玉的地面也如同铁板一般,有着可以灼伤人的温度,除了要在大殿上伺候的太监宫女,整个皇宫都犹如空城一般,没有什么后妃皇子会选择在这样一个时间出行。
玄凌珏却紧抿着唇,一路从太极宫往大明宫赶去,步履急促得仿佛后面有鬼魅追随。
他刚刚从一个小太监口中得知乐璇今日便被带进宫中来面圣,昨日几个嫔妃将乐璇与他扯上了关系这是其一;楚乔在大殿上随时有可能发难这是其二;乐璇的本身乐萱又是乐仲的细作,玄策极有可能已经有所耳闻这是其三;还有……虽然玄凌珏是相信乐璇可以处理这些问题,但他还是满心忧虑。
还未走到太和门,便见一朝服男子急匆匆从太和门奔进去,玄凌珏不禁眯眼,看那装束,应该是户部的人。今日是招待外宾,若无紧急之事,户部绝不会在此刻启奏。
玄凌珏微微抿唇,若是户部的事情紧急,乐璇的事便怎样都要搁一搁的吧?玄凌珏放慢脚步,未曾入门,只是在太和门前寻了个小太监:“今日大殿之上,可有不凡之人出现?”玄凌珏不敢直接问乐璇,难免被人握住把柄,好在乐璇的气质与见识都是与众不同的,想要不被注意也着实有些困难。
小太监恰好是刚刚服侍了乐萱的那个,又刚刚听说了乐萱在大殿上惊才绝艳,正奉为天人,便见佛王过来询问,以为是他掐算到了会有这么个神仙一般的人儿出现,整个眼睛都瞪得溜圆:“回王爷话,是有个天仙一样的人儿,今天乐丞相带来的,是乐家的三小姐。王爷,这您都能算出来?刚刚那个乐家三小姐不会真的是仙女下凡吧?”
“她在朝堂之上都出了何事?”玄凌珏的心微微放下一半,这小太监的表情显然是钦佩的,显然她在朝堂上的表现是受了父皇的肯定的。
这小太监也是刚刚听回来换茶的宫女姐姐描述了乐三小姐在朝堂上的风光模样,便满脸兴奋,添油加醋地开始讲述他听闻的版本,那神情,仿佛他亲眼瞧见了一般。
玄凌珏薄唇始终紧抿,乐璇一定是上天赏予他的恩赐,毕竟可以在皇帝面前做到荣辱不惊,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玄凌珏复有想到了乐璇所提及的那个极乐世界,一定是因为她从小便在那众生平等的环境下长大,才敢如此泰然自若。
此时的大殿之中却是一阵惶恐的寂静,退到一旁垂手而立的乐璇眼瞧着龙椅上的玄策龙颜大怒,那飞入鬓角的眉梢仿佛下一刻便要被眼中喷出的怒火烧着,没人知道那梁喜递上来折子的是何内容,只看见皇上将折子狠狠地抛到了殿中的官员脚下,眼前的所有食飨珍馐也被全部推到了地上。
“将各国使节送回驿馆去,先不准离开,朕有情报来报,某国使节与本朝户部勾结,朕也希望只是谣言,但不得不查!没有得出结论之前,谁都不准离开京城!”玄策咬牙切齿地开口,话才说完,便冷着一张脸,甩袖离去。
整个大殿一片哗然,显然,这张奏折是冲着殿上的使节们来的。
梁喜一路随万岁爷离开,还是不忘吩咐宣和殿的太监们将各国使节招待好,赔笑也好恐吓也罢,一定要让他们平静地留在京城,切不可有何其他的情绪。
大殿之上瞬间便是一片混乱,面对太监不比面对皇帝,埋怨声、质疑声此起彼伏,几个老王爷最是气不过,已经是交好多年的友国了,何必还要连锅端,一点面子都不给他们留呢!
“走吧,跟我回府!”乐仲冷着一张脸,看了乐萱一眼。
“父亲大人!”乐璇一副无害的模样,“朝堂上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您身为左丞相,确定能在家里待得安宁?女儿听闻元右丞刚刚已经吩咐过太监为他送茶到九卿房了,看样子是准备在宫里随时听候召唤,若是万岁爷召见,您比右丞慢了个把时辰,恐怕……”乐璇满脸都是替乐仲考虑的表情,仿佛真的担心他失宠一般。
乐仲微微皱眉,他若是一直留在宫中而将乐萱放回去,恐怕等他回去这丫头早就逃跑了,乐仲看得出,她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唯唯诺诺,对他的话为令是从的傻丫头了!
乐仲随手捋了捋胡须,才轻声开口:“那你便先去法华庭,替我向法华庭的珈蓝师太求一个平安符,待我这头的事儿平息了,我再与你一同回去。”法华庭在大明宫与太极宫相交的西北角,是皇家每日奉香的地方。平日里去的人不多,只是在这里开辟了一个角落,说是有为后宫镇灾避邪的作用。
乐璇竟笑的格外开心:“父亲大人何必非要支开我,不就是想留我在宫中,免得我出去闯祸么!我陪您一同去九卿房候着不就是了。”
乐仲似乎并没想到她会如此说话,用眼睛扫了她一眼,脸上却没有太多神情,只是微微点头:“那便随我来吧!”
乐仲才走了两步,便被十二拦住:“乐丞相,我有事与你家三小姐谈谈!”
芷兰才被几个太监领着向外走,才走出几步便听见十二的话,整个人跳脚:“十二,你又背着我跟她约会!”
元锦叹息着摇头,轻轻拉住芷兰的手腕:“别闹,这气氛可不是能容你胡闹的,快随我回去!”
“母后……”芷兰撒娇无效,只得在母后的拉扯下一路向外走。
走到太和门,芷兰便见了玄凌珏,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七表哥,你今年居然回京了?你可以回京何必我偷偷模模地跟着十二跑去萧山别院找你玩啊,还害得我回去挨了母后一通臭骂!”
玄凌珏一眼瞧见了元锦,那与母后有八分相似的容颜让玄凌珏也有一刻恍惚,心便如被钝物狠狠地击了一下,原本便紧抿的唇更是细成一条线,双手合十向两人作揖:“玄凌珏见过两位施主。”
元锦牵出一抹牵强的笑意:“珏儿长大了。”上一次见他还是十五年前在她听闻了姐姐逝世后急匆匆赶到京城来,那时的他还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经历了那一番世故,疏离的眼神中透着悲凉,如今瞧他,那眼眸依旧疏离,而且更加深邃难懂,但却仿佛少了一分寂寞。
看着玄凌珏出神了许久,元锦忽而觉得失礼,才微微颔首:“珏儿身体健康便好,我们先出宫了。”
玄凌珏望着元锦拉着芷兰的手腕越走越远,玄凌珏不禁有些苦楚,元家在母后那一辈便只有三人,元修舅舅是当朝右丞,为人是十分正直,对大哥也十分亲厚,却惟独对他不冷不热,元修舅舅与大哥一样,都认为他便是害死母后的凶手。
元锦姨母倒并未表露出对他的厌恶,但每次看见他,话都不会超过三句,仿佛他是何种洪水猛兽一般,让她避之犹恐不及。
他在这世上的所有亲人,都几乎背弃了他,他可以相信的,便只有乐璇与十二了。
忽而想到乐璇还未出来,便回头又瞧向大殿,抬眼便瞧见了只身一人走出来的乐仲,乐仲见了佛王与东迢国皇后的交谈,便以为他是来瞧她的,便也不曾多想,微微点了点头便往九卿房走去。
玄凌珏再向大殿望去,才瞧见了人群之外,站在一起的十二与乐璇。
玄凌珏的注目让正在与十二说话乐璇下意识向太和门望去,抬眼便见了玄凌珏凝望深邃的眼眸,便冲他安静地点了点头,让他放心,她一切都好。
那明明喧闹的广场,仿佛只剩下他们二人,安静了世界,也安静了一直焦灼的心。
十二原本在与乐璇交代这宫廷里的是是非非,谁与谁敌对、谁与谁勾结,看了七哥,更加纠结地开口:“要我告诉七哥今日大殿上的事吗?楚乔……”
乐璇坦然笑笑:“何必瞒他?我与楚乔的恩怨纠葛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珏他都知道,你就如实说吧!我不能在这里逗留太久,难免乐仲起疑,你说的我都记住了,放心,我不会珏填负担,今日再艰难都无所谓,我总有一天会让这些嚣张跋扈的人将亏欠我的,统统还回来!”
乐璇的眼睛仿佛反射着烈日的阳光,散发出一种让十二都震慑的光芒,十二知道她与七哥一样,都是极聪明的人,他的担心必定是多余的。
乐璇安安静静地走过玄凌珏身边,甚至不忘做戏一般与他相互作揖打招呼,两人的眼中有着只有他们俩才看得懂的心思。
乐璇随着那个太和门的小太监一路便走到了九卿房,还未走进便听见乐仲在与元修的争执,乐璇侧耳细听了片刻,似乎是在对一个账本争执不下,似乎是在争执这账目究竟是否有蹊跷。
乐璇眨了眨眼睛,推门走进了九卿房,九卿房是大臣们在上朝前休息的屋子,装饰不多,屋中只有三五个大臣,见了乐璇,不由得都皱起了眉头。
乐璇却对几个人的质疑视而不见,只是恭恭敬敬地向斗嘴的二人行礼:“元世伯、父亲大人,账本也给乐萱瞧一瞧吧,小女不才,也略学了些账目的皮毛。”
“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看什么账目!”乐仲倒不客气,直截了当地回绝了她。
元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乐萱……元修随手将桌上的账本递给了她:“看吧,没个三五年功夫,这账目可拿不下了,若是看得懂,便让你瞧瞧也无妨。”
乐璇静下心,仔细地将账目上每一个数目浏览了一遍,不过半柱香不到的功夫便将三指厚的账本核完,抬眼看向二人:“账本的确有问题。”
元修与乐仲不禁同时皱起眉头,这账本他们手下的几个账房先生拨着算盘算了几乎三天,才敢下个结论,如今这小丫头只翻了一遍,便敢说账本有问题?
乐仲撇嘴:“你倒是说说看,哪儿有问题!”
乐璇轻轻扬起嘴角,从容地走到西边两个官员中间的小几边,翻起一个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茶才从容开口:“账本的收支结余是平衡的,各个大项看起来也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内部细节却差错不断。比如同样一条赈济灾民的支付记录,四月份有一条、九月份有一条,十二月份仍有一条,金额都是一百万两,对象都是黄河壶口处的受灾百姓,四月与九月自然是壶口决堤的高发期,只是这十二月,黄河都快干涸断流了,哪儿来的灾?再比如按月计算结余,花出去的钱永远比户部取出的钱要多,直到最后一个月才算作平,请问户部的官员们是在自己掏腰包为国家垫付吗?那动辄上千万两的款项,难不成对于户部而言便是轻而易举的事儿?所以看了这个帐,便可以瞧出两点,第一,这个帐是刻意做平的;第二,户部的账务一定私设了‘小金库’。”
乐璇的话不疾不徐,却将在场的所有人震慑住了,这短短的半柱香时间,她是如何看出这么多问题来的?
元修拿回账目,抬眼瞧了乐仲一眼:“你的女儿,可以抵得上你手下的百名庶士了!既然一切已经清晰,便去先行向万岁爷禀报吧!乐萱,你跟我们一同到长生殿来吧,先在门外候着,定有要你解释的时候。”长生殿在宣和殿后侧,是皇帝日常办公用的地方,若不是大型的早朝,一般便会在这里召见臣子。
乐璇倚在殿外的柱子上,到底是才刚刚生了孩子,整个人都极虚弱,刚刚在宣和殿和九卿房已经消耗了她大部分能量,现在已经是午后了,整整半日有余,她却只刚刚喝了一口水,又渴又累又饿的她有些扛不住,只能倚着柱子休息片刻。
似乎不过一刻钟,一个小太监便推了门来唤乐璇:“乐三小姐,奴才是长生殿的小万子,万岁爷召您晋见,快随奴才进去吧!”乐璇微微点头,可以在内厅伺候的,必定是皇帝的亲信,可这个看上去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太监却待她极尊敬。
乐璇随着他一同进了内厅,这里与宣和殿的威仪空旷不同,明显小了许多,却多了许多装饰的物件,挨着东墙一整面的书架上摆满了古玩书籍,笔墨纸砚更是琳琅满目,如同是皇帝的书房一般。
乐璇按照礼仪才刚刚俯还未屈膝,便被玄策急匆匆打断:“行了,不用那些虚套的礼节,起身吧!刚刚元修说你在这账簿上发现了端倪,朕来叫你说与朕听。”
乐璇便直起身,坦然答道:“谢主隆恩,皇上请先将账簿翻到第四十五张,这儿有一个四月份的赈灾救济款项,再翻到九十七张,这儿……”乐璇便凭着记忆,一五一十地说出她刚刚的所见,乐仲与元修都不禁瞪大了眼睛看她,若不是亲眼看见了,他们任谁都不会相信,这女孩竟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乐璇一项项说完,玄策的脸却越来越黑,待乐璇话音刚落,玄策便将账簿一把摔在乐仲脸上:“你们俩给朕解释解释,为何户部会出现这等情况!梁喜,去将户部尚书令银洪给朕宣进来,他们户部这是要翻天么!”
乐璇眼睁睁地看着玄策发怒,刚刚还在想,她入宫面圣一次,没给乐仲带来点儿什么小灾难怪不安心的,如今便闹出了这么个事件来,虽然知道乐仲早晚能将事情摆平,但看他为一件事先寝食难安一阵也好!
户部尚书令银洪已经一早等在九卿房等候召见了,这一次出事,他是无论如何也月兑不了干系的,只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他甚至不知道账本何时出的错,就这么被牵连进去,着实冤得很!
乐璇有些不适,便侧身站在了房间的一侧,听着皇帝在怒不可遏地训斥着堂上的三个人,大概也听懂了一些。今日在宣和殿发火是因为有人禀报说户部有一个官员背地里与某个国家的使节在聚贤楼吃饭,似乎还有些什么金钱交易,这种外国使节与本国官员狼狈为奸的事,自然是玄策不可容忍的,只是无法证实此人是谁,就准备从账目核对方面入手,这账簿明明已经核对过数次了,却还是被乐璇发现的问题。
玄策忽而将头转向乐璇:“小丫头,朕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将户部的所有账目统统查清楚,最好连亏空了多少钱也一起算出来!你若是做得到,朕便许你一个愿望,若是做不到,便准备收拾行囊,与你爹一起告老还乡去吧!”
“民女领命!”乐璇跪下领命,才起身,便觉得头晕目眩,一个趔趄便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