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高管都是酒场老手,摩拳擦掌准备大喝一场,他们今天有个共同的目标,就是灌醉江总。
江祈已经月兑掉了西装外套,姿态懒散的坐在座位上,冷淡的看着一群高层在忙着张罗,等到酒水一一摆到桌面上,大家开始倒酒的时候,他才扯扯笑,对一干兴奋不已的人说:“你们随意,我有些感冒,就不陪大家了。”
众人没遇到这种临时撂担子的情况,一时面面相觑,有懂分寸的立马说:“没关系,江总,咱们爱喝酒,今天喝多少你管够就行。”
其它的人跟着附和起来,气氛又回到了当初的热闹,并且犹过之而无不及的态势,江祈不喝酒,大家都把酒敬到了钱年那里,钱年对酒桌文化了解不多,第一杯非常爽快,这下好了大家轮番上阵,钱年几乎成了江祈的替喝羊肇。
满桌子只有韩霓羽和财务部副经理卢巧是女性,逃过一劫的她们喝着饮料,吃着菜,置身事外。
财务部经理上个月刚被江祈免职,财务部经理的位置虚位以待,所有事务交由卢巧暂时代为管理,时间过去一个月了,关于这个位置的流言很多,从人事部那边传出来的消息是江祈有意重新从外面招一名精英过来,这消息对于卢巧来说非常不是滋味,这就好比是到嘴的肥肉突然被告知,即将有人要来夺走。
在商场上混迹多年,卢巧相信一句话,机会只给有准备的人。她的能力有目共睹,现在就差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今天江总已经给了,接下来就要看她如何得到这个机会。
卢巧看着高管们喝的面红耳赤,与她开玩笑道:“还是江总聪明,像他们这种喝法,今天钱助理肯定是横着出去,到时候你和江总怎么办?只能江总自己开车了。魔”
盯着面前的一盘鲜红的清蒸梭子蟹,韩霓羽沉了沉心思,只能再次把和人事部经理说的话重复一遍,小声道:“我和江总已经分开了。”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卢巧反应非常快,说这话时眼睛里闪着真诚无比的光。
韩霓羽只能弯了弯唇角:“没关系,不知者不怪。”
女人聚在一起总能由一个话题扩散成多个话题,卢巧接着说:“你和江总挺配的,尤其是你瘦身成功后,其实你的气质出众,与江部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
韩霓羽:“……”
同样的话已经在人事部经理那儿听过了,这次再听到挺有喜感的,这或许就是人情世故吧。
像这种同事关系,听到对方分手了说些惋惜的话是最不容易出错的,这就好比是明星走红毯,不知道穿什么礼服的话,挑上一件黑色的永远不会过时。
结束之前韩霓羽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后一模口袋,手机不见了,回忆之后想起好象洗手的时候落在洗手池那儿了,赶紧回去找。
洗手池边什么都没有,只有几个服务生在那边洗手,洗完就走了。
韩霓羽向其中一个打听,服务生建议她去前台问问,她就去了。
前台小姐说确实有人捡到了一部手机交到前台,前台很快挂出了失物招领启事,就在几分钟前她所在的包间有人来结账,手机被领走了。
韩霓羽有点急的质问为什么随随便便把手机交给一个陌生人,前台小姐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神情却有着一丝不屑说:“来结账的先生一身名牌,出手阔绰,身价摆在那儿,会随便冒领一部几百块钱的智能手机吗?”
韩霓羽一时语塞,已经形容不出是什么感受,感觉有点被人甩了一耳光的羞辱感,她硬着头皮打听消息:“是个怎样的先生?是不是非常年轻,长得……嗯,很好看?五官棱角很深,尤其是眼睛这一块,有点混血?”
“是的。”如果不是看在对方是客人的份上,前台小姐都懒得搭理。她给手机给那个包间的客人是有原因的,因为他们那个包间所在楼层只有两间。这晚另外一间是空的,只有他们那间有客人。会所的包间都带有**洗手间,可这位小姐却是个十足的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放着**洗手间不享受,偏偏跑到外面犄角旮旯里找什么员工洗手间,这也算了,手机还粗心大意的落在那儿,真是有够锉的。
是谁领走自己手机的,韩霓羽心中基本有了一个答案,她不是看不出来前台小姐看她的鄙夷眼神,她咬唇说了声谢谢,飞快的上了楼梯。
另一边,电梯门打开,一行人姿态各异的出来,每个人都明显喝高了,有勾肩搭背的称兄道弟,有扶着墙壁差点走不起来,有甩着手中的衣服大声唱着不着调的歌,还有猛冲到外面狂吐的,总之个个是十足的醉态。
只有一个人正常。
江祈转头看着楼梯口消失的身影,唇线抬起又绷紧,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突然趴到他身上,嘻嘻笑着:“joey,我会娶你的,我要赚钱娶你回家,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啊,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
钱年大醉,仪态尽失,一张脸红得像抹了胭脂,脑袋往江祈肩上一靠就疯疯癫癫的唱起来,满嘴的酒气喷
tang的江祈厌恶不止:“钱助理……”
“在那青山绿水旁,门前两颗大白杨……”钱年自顾自的唱着,一只手不老实的往江祈胸-口乱模。
江祈忍无可忍,反扣住钱年的手腕,钱年不是练家子,被这么一抓,疼的叫了起来:“joey,你轻点儿,轻点儿,ok?”
江祈可不想钱年再来占便宜,扣着钱年的手不放,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很快向前的身影出现在会所大堂。
向前短暂和江祈交流后,把钱年给开车送走了。
其它的人也坐上了江祈事先安排好的另外一辆房车,清点人数时,司机说:“江先生,好象少了两个人。”
“我知道了,你送他们先回去。”江祈不堪在意的口吻,司机没多想钻进了车内。
韩霓羽上到二楼,包间门大敞着,里面有好几个服务生在做清理,很明显,大家都走了。
她的手机呢?韩霓羽正准备下去追,卢巧从包间里的洗手间出来,看到满眼都是服务生惊讶道:“咦,人呢?跑这么快?”随后两人一起下楼。
外面一辆车正在启动,卢巧一眼看到驾驶座里的江祈,对韩霓羽说:“咱们搭江总的顺风车怎么样?”
“这不好吧?”韩霓羽愣住。
“有什么不好,你不是说你和江总分手了吗?”卢巧说,“既然你还在这家公司工作,你又是营运部的经理,以后打交道的机会多的是,你和江总分手了不代表以后见面了都要刻意回避吧?”
韩霓羽答不上来,卢巧拉着韩霓羽的手说:“走吧走吧,就当帮我个忙,你知道江总那人气场太冷了,我不敢单独搭他的车,有你作伴,我就不怕了。天这么晚了,招出租车也不太容易,我老公还在等我回去呢,回去晚上他又要吃醋和我吵,这几天公司一大堆事我都忙坏了,再回去闹我这半宿就甭想睡个好觉……”
被卢巧半拉半拽,来到江祈的车旁,卢巧轻轻拍车窗:“江总,能搭个车吗?”
开动的车停了下来,引擎还发动着,江祈冷漠的脸从下降的窗户里露出来,深不见底的黑眸在卢巧与韩霓羽之间转了转,随即说:“可以。”
卢巧笑着道了声谢,赶紧拉开后车门,回头问韩霓羽的住址,然后说:“你路程远坐前面,我家在这附近不远,我坐后面。”
这么做有一定道理,韩霓羽懂得如果两人坐后面不太礼貌,有把boss当司机的嫌弃。
车子开了一段,卢巧就下去了,指着街边一个男人的身影幸福的说:“我老公出来等我了,谢谢江总。”
江祈点了下头,转动方向盘继续向前开,韩霓羽也很想跟着卢巧下去,不过在此之前她想拿回自己的手机。
“江先生,我的手机在你这里吗?”已经毫无瓜葛,却像养成了习惯在这个男人面前问的如履薄冰。
“嗯。”江祈没有否认,随手从座椅旁放手机的格子洞里把一部手机抽出来,韩霓羽一眼认出是自己的,接过去说:“谢谢。”
就在她打算说停车的时候,江祈侧头看她一眼,话锋一转,说话声线依旧那么高贵冷傲,又有点嘲弄:“白天是江总,现在又变成了江先生,我很好奇,在你嘴里对我江某人到底有几个称呼,或许还有第三个第四个?是什么呢?江混蛋?流-氓?畜-生?人渣?”
韩霓羽心里一愣,手心有点出汗,她停了停,舌忝着发干的唇说:“江先生,你何必为难我,那天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
“什么话?”江祈说这话时一双黑瞳落在她脸上,男人的眼珠幽阴沉冷,认真看人时吸附力惊人,仿佛把对手的所有的心神,所有的语言都尽数吸走。
韩霓羽抿了下唇,她知道自己不够强大,在高高在上的他面前如一颗沙砾,可就算是沙砾也有不想被踩扁的一天,她不再是从前那个韩霓羽。
“江先生,我那天给你发了短信的,可能你没看到,那么我重复一遍好了。感谢你和姚小姐所做的澄清,我想我以后不能再打扰您的生活了,再见!”
江祈没说话,停顿之后眼里的尖锐像是摔碎的冰块:“你以为你能躲得了么?”
他的话仿佛是一座无形的大山压下来,昭示着他的控制权,以及她只有俯首听命的卑微身份。今晚在前台那儿她已经受过一次侮辱,现在又来一次,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狠狠的抽了一顿鞭子。
仿佛一口血从胸口冲到大脑,韩霓羽陡然感受到一股怎么压也压不住的反抗之气冒了出来,紧紧的直视他道:“我知道你无所不能,但是我想说的是,江先生你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做出来的事与你的身份不搭呢?我记得我上学的时候喜欢过一个座右铭:困难像弹簧,你弱它强,你强它弱。我不否认你的强大,你可以利用你手中的金钱和权势做到很多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比如像几个月前一样用一套千万的住宅把我一步步设计进陷阱,最后束手就擒。可是你别忘了弹簧再弱也有反弹的一天,那种长年累月积蓄起来的力
量一旦爆发会是超乎想象的巨大。你确定你要继续那么做吗?”
江祈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外面的一注灯光落在他眼里,仿佛蕴出道道波澜,几不察觉的轻笑从唇间溢出来:“如果我说我要继续这么做呢?”
说出上面这些话在以前韩霓羽是无论如何都不敢的。
但他的言行实在是可恶,她就好象一个长期受君王压迫剥削的奴隶快要活不下去了,如果不反抗就会等来死亡。
她心底的声音告诉自己,她不想死。
生命那么美好,这个世界上每天有很多人挣扎在生死线上,很多人想尽一切办法挣扎着想要活下去,最后死神却无情的把他们带走。
她有健康的身体,几十年的大好光阴,一个未知的将来,将来有很多种可能,也许她能迎来灿烂的人生。
那么,为什么要虚度?
为什么要身不由己的任人摆布?
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乘年轻去博一个美好的未来?在死亡来临,闭上眼睛的那一刻笑着对自己说:此生了无遗憾。
自失恋开始,长久以来她是自闭的,像几十斤长在身上的肉一样,颓废沮丧,心灰意冷,这些负面的情感牢牢的附着在她的躯体上,它们经过长年累月的凝聚变成了结石,变成了身体里、血液里的懦弱和自卑,变成了遇到阻力,遇到凌辱,最先反应的是像含羞草似的退缩,把自己藏起来,她以为那是自我保护,但真正得到的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江祈的肆意玩弄,是白诗语甩过来的一记耳光,是mamie的鄙视,是何以麦同情的目光,是亲人的惋惜,是外人变本加厉的羞辱。
说一点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说无所谓,那更是无稽之谈,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比任何人都要敏感,都要在乎他人的眼光,这就是为什么她到现在仍然觉得与公司高层格格不入的原因,深究其原因是她身体里的自卑在作祟。
大学以前的她不是这样的,这些年父母的婚变,生活的压抑,肥胖所带来的困扰和他人的白眼、指指点点,她从一个朝气蓬勃的韩霓羽,变成了一个喜欢把自己缩起来的可怜虫,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韩霓羽脑海里一下子想了很多,犹如打通任督二脉,豁然开朗,她甩掉了肥肉,应该同时甩掉曾经那个颓废的韩霓羽,做回真正的自己,做回曾经那个积极向上,不再畏畏缩缩的韩霓羽。
整理好所有的思绪,韩霓羽回答了他的话:“如果你继续,那么我会告诉你,江祈,你非常幼稚,你也非常可怜,你知道吗?你不就是看上我了么?直说有那么难吗?”讲到这里,他面色沉冷,下颚猛然收紧,但她不打算停止,接着说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尊重,你从出生起不用努力就可以得到所有的东西,你所认为的喜欢就是直接拿过来,自己玩得高兴就好,不管别人愿不愿意,喜欢不喜欢,高不高兴是吗?你这样的人很可怜,你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你和普通人有什么不一样,有些方面你比普通人还不如。就拿你喝酒后的醉态来说,你身边有人告诉过你吗?你不是有两个助理吗?你身边不是围了很多人服侍吗?为什么没人告诉你,你出去应酬最好不要喝酒?瞧,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高贵,围在你身边的永远只是说你好话的人,从来没有人敢在你面前说真话,这就是你悲哀。”
“你什么都不知道,没有资格这么说我!”江祈神色阴寒,猛打了下方向盘,车子戛然停在马路边,冷声赶人:“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