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飘白,雄鸡报晓,岑寂的晨霭如同流动起来,随着家家户户升起的袅袅炊烟飘荡。
乡村的人,习惯早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陈家村的人也不例外,割猪草、喂鸡食、为一家人准备早饭,勤快的主妇们不停地忙碌着,新的一天开始,男人们则蹲在院中刷牙,舀一瓢水,大嘴鼓起,咕噜噜的声音从嗓子眼里发出,随即,大嘴一张,一股水箭急速标出,水花四溅,将院中啄食的鸡儿吓得扑簌着翅膀,一蹦老高。
四合院内,长髯及胸的陈洪亮捻须而立,两眼半阖半睁,手里的健身球不停地旋转,发出嗡嗡的声响。
如果细看,能发现他眼中血丝密布。能让这位在北局方和陈家村一言九鼎,甚至在国内中医界也虎风犹存的老者烦心的事不多,可昨天,从孙子陈青帝回到陈家村起,他就察觉到事情不简单。
人老成精,更何况活了一个多甲子,当年一招以退为进逼退群雄的他,更是人精中的人雄。作为一位久居上位的掌控者,他看的并不是事情的表象,而是透过现象看本质。
行家一伸手,便知深浅。
督脉有二十八个道,大椎是其中一个。当他找到症结时,曾仔细研究过下针的手法。一针到位,深度正好能引起受针者头疼欲裂,增之一分则会引起咳嗽、盗汗,减之一分,则变成治疗热病、疟疾,好高明的针法,没有三四十年的功底,根本无法做到。
从陈青帝身上的情况看,下针之人手法之巧,针法之精妙,绝对不在任何人之下,至少年轻人一代他想不出有谁能做到这点。
几个老家伙,都跟他一样活了一甲子开外,有着自己固定的手法,即便掩饰的再好,他也能看出端倪。再说,那些老家伙哪个不自重身份,岂会对小辈下手。
陈洪亮越想脑子越乱,他实在找不出任何线索。拥有这种高超技艺的针法,根本不可能是无名之辈。可有名的针灸大师,却又不符合这种手法,真真是麻绳一团,让人理不清。
陈青帝,无疑成了别人到路卒,想试试他最近些年的医术是否退化,亦或探探他是否病老在床上。再往深点想,对方对他还是很忌惮。
这样一想,就有了比较清晰的脉络,对方在看他的反应。可对方下一步的动作会如何?他的最终目的何在?这正是他顾虑的地方。
他感觉自己遇到了高明的棋手,而且还是不公平的对局。他这面的棋全是明棋,对方可以从任意的地方下杀手,而自己却只能被动应对,对对方根本不了解,无从应局。
想下赢这盘棋,就必须让对方由暗转明。而关键手,还得着落在陈青帝身上。他就不相信对方不应这手,更何况,只要陈青帝在中海露面,也会将自己的威慑力带给对方。
不管对方应不应,这步棋必须走,而且还的尽早。
“哼,想跟老夫玩这手,不管你是何方妖孽,还是女敕些。”陈洪亮的眼睛突然睁开,精光闪射。
就在这时,他的大儿媳走进内院。
“青儿现在如何?”
见公公问话,大儿媳忙道:“已经好了很多,刚吃了点东西,现在正歇着呢。公爹,你看青儿这次猛然间得此怪病,会不会有后遗症。”
“无妨,将养上三两天就会好”
这次陈青帝的病,陈洪亮并没有说出病因。家里一群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之流,要是被她们知道真相,不但于事无补,反而会闹出更多的风波。
他接着问道:“建国呢?”
大儿媳听到自己的儿子没事,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听公公问起自家的男人,回道:“在房里,刚睡下。”
陈洪亮哼了一声,道:“自己的儿子得了病,当老子的不管不顾,倒在外面赌个通宵,真是个孽畜。让他马上过来。”
大儿媳听公公骂丈夫,不敢吭气,心里却想:“他是孽畜,那也是你的种。”
应了声,大儿媳妇匆匆走回家去叫自家的男人,生怕他去晚了遭公公的骂。她尽管对自家男人很不满,讨厌他烂赌。可她很明白,要没有男人,在这个大家庭,她只有等着受别人的欺负。
陈建国跨进内院,见到父亲站在院中,忙将满脑子的睡意强行驱逐出去,走到父亲身边,道:“爹,啥事?”
陈洪亮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爹?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爹,我看你快将麻将当成你亲爹了吧。”
陈建国涎笑道:“爹,哪能呢?不就是觉得闲着没事,才跑去搓几圈嘛。”
“闲着没事?”陈洪亮差点被大儿子这句话气着,指着儿子道:“别耍那些小心眼,我知道你对我将你和青帝从中海撤出来的事有怨言,但你也应该理解我这么做的原因。”
陈建国并没指望自己的心思瞒过精明的父亲,见父亲道破,也不觉得难堪,只是小声嘟囔:“理解,青帝当替罪羊也算给足了张明辉面子,可为什么把我也拉回来?”
陈洪亮冷笑道:“你无非不忿老二家的青堂顶上去。可你为什么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自从你到了中海,每个月至少有二百万不知去向,你当真以为我老糊涂,看不出帐面上的名堂?”
的确,要是父亲将中海让别人管理,陈建国或许还好接受,可让老二家的孩子顶上去,于情于礼他都难以接受。
至于后面一点,他更是不服。老二,吃喝嫖,样样精通,最近听说还玩起明星,花钱比他还凶。老三,成天不着家,驴友满天下,难道不花钱?比起两个弟弟,他觉得自己还算靠谱些。
当然,这些话暗地里发发牢骚还行,可当着父亲的面,打死也不能说。
其实,陈建国最不满意的还在于父亲身上,七十多岁的人了,还总霸着位置不放,难道非要等两眼闭合的时候才放权吗?自己都快年近六十,还能等几年?这番心里话,他连发牢骚都不敢。
陈洪亮哪知道自己的大儿子还有这番心思,突然问道:“你说,对方的目的何在?”
“这段时间,青儿除了和那个陈凡有过冲突,再没和别人结怨。爹不说不可能是他,孩儿还真想不出。”
陈洪亮本来还想在跟儿子说点什么,可听到他的回答,顿时没了兴致,淡淡地说了声。“让青儿明天去中海,你也去,多注意他身边的事。”
说完,挥挥手让儿子退下。
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不靠谱。这对于一辈子争强好胜的他来说,世间的讽刺莫过于此。
一时间,陈洪亮突然感觉浑身疲惫,甚至有些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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