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宫
“宫主。你要的人,在下带来了华常山躬身门外,站在缤纷的半夏花丛中,朝门帘里说道。
冷雨漪闻言一颤,压低声音,怒声斥责道:“我说过让你带回来么?本宫不想让任何人见我,你不知吗?”
鬼医哈哈一笑,忙解释道:“宫主放心,此人饮下了安魂茶,眼不能见耳不能闻。自然见不着宫主的倾国倾城貌
冷雨漪缓缓揭开珠帘,迈步出来,问道:“那安魂茶可有毒?”
“无毒,宫主大可放心鬼医眼见冷雨漪蒙着面纱,更添了一份朦胧的媚态,顿时血脉喷张,连连咽唾,口齿已不如往常利索。
哪知冷雨漪打量了华池一下,莲步款款,忽然走了过去。又是几眼细睹,一脸痴傻茫然之态,轻声自语道:“不是啊,不是他啊
鬼医看冷雨漪露出小女儿之态,本已陪上笑脸,听到她的话语,顿时呆在原地,望向华池的眼眸里亦是茫然。
鬼医轻唤道:“宫主,此子名叫华池,乃是驭兽派的一派之主,与宫主相貌上颇有几分相似”
冷雨漪打量了下,暗赞了一声俊俏,却无心留意,转身急切的追问道:“你可知道,来玄牝大山里有一个茅山弟子,善使符咒,还有什么剑法拳法都精通,脚力更是出类拔萃,轻功宛如幻影一般无迹可寻。大约十七八岁,相貌俊朗”言语炽热,目光灼灼。
华常山想起仇天的稚女敕模样,冷冷一笑,叹道:“此子姓仇,确实是落魄茅山的弟子。也算是少年英杰,与华池一比却逊色了许多,断然算不得最优秀的男子。在下已按照宫主的意思,将他处死了
冷雨漪似信非信,轻哼一声,问道:“处死?你怎么杀得了他?”
华常山两手负在背后,轻狂的笑道:“我鬼医用毒用药均是天下无二,若想毒倒一个人,从来没有放过的
“你确定,你杀了他?”冷雨漪声音颤抖起来,一句话说的七零八落,仿佛出一口气,都压迫着五脏六腑,吐之不快。
华常山更显桀骜,轻狂的点了点头,却忽然想起一事,略感歉意的说道:“只是,我惜他是少年英杰,已命人安葬,未经宫主允诺,望宫主恕罪
“他尸体在哪呢?”冷雨漪话语忽然变得软弱无力,绵绵吐出六个字,身子一软,跌坐在花丛中。
华常山妄想上前扶起,盯着那软弱无骨的柔夷,咽了口清唾,终究提不起胆量。绕着冷雨漪,他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宫主放心,人是我亲手杀的,一根金针深深钉在神庭穴内,七窍流血”
“够了!”冷雨漪一声怒吼,顿时面纱破碎成条条轻丝,跌宕在花间。
满地的半夏花瓣,哗然四起,萦绕着这片仙境,又逐渐飘落的悄无声息。
一行泪水自冷雨漪脸庞滑下,粘在一片花瓣上,顿时花瓣枯萎。众多彩蝶纷纷惊落,各自栖息着,一动不动,不忍打断这梨花带雨的面容。
“本宫问你,尸体在哪?”
那面纱下的绝世面容,除了梦琉璇,还有谁配拥有?
这一世容颜,早已许给了初见时那个舍命相救的少年。
华常山凝视着斑驳泪痕,忽然痴傻了一般,但觉自身罪不可赦,竟惹佳人哭泣。口中亦浑无知觉的道出了四个字,说罢,仍是一脸痴傻,连佳人远去的身影都没瞧见。
“埋在后山
是你的偏见,还是我的偏爱。
让焦尾琴弹错,成了挽歌;
是琴弦太冷,还是我指尖惹祸。
半夏花枯,彩蝶落寞。
梦琉璇一路跌跌撞撞,远远望见一座石碑,一座新坟,脚下一软,竟昏死过去。跌倒在地上,亦无力再爬起身,就那么步履艰难的,攀爬过去。过了半晌,终于爬到坟边,盯着那石碑上孤零零的“仇天之墓”,顿时冷笑起来,如疯如癫,如傻如狂,笑道:“我心如蛇蝎,我心肠狠毒,可是姐姐真的疼你啊
笑完之后,她再没有一点力道,柔躯死死的伏在石碑旁,睫毛弯弯,泣涕涟涟,一剪秋水里尽是绝望。
不知何时,华常山已站在她身后,两眼漠然,喉间涌动,却未动唇齿。
梦琉璇却没顾及身后,触模着冰冷的石碑,蓦地一愣,两眼痴痴,轻声喊道:“小天,姐姐怎能让你躺在这野坟里?”说罢,她两只青葱玉手插入到坟顶的泥土里,捧起一把,扔到一旁,又捧起一把,扔在一旁。
如此反复,恍如失魂。
华常山看他手上血迹斑斑,猛扑过去,一把抓住了那双柔夷。梦琉璇转身一看,眼神里分不清悲喜,轻轻吼了一声“滚”,甩开鬼医,拿着尽是血迹的手,再次冲泥土里挖去。
华常山垂首不语,发梢微微有些凌乱,蓬头垢面,颇显狼狈。忽然定了定神,绕道另一边,帮梦琉璇挖掘木棺。梦琉璇厌恶的看他一眼,却不愿舍出一分力气去骂他,垂首凝望,禁不住泪眼盈盈,一滴一滴打湿了身下的尘泥。
整整挖到日上三竿,棺材才逐渐凸显了出来。梦琉璇香汗浸透衣衫,两只手血肉模糊,全没了知觉。眼见泥土全部扒开,梦琉璇呵呵一笑,勉强站起身,却又跌倒下去。两臂支撑了几下,终究无力起身,梦琉璇索性坐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冲鬼医冷笑道:“你把棺材给我打开,记住,不准再动里面的人
说罢梦琉璇痴痴傻笑,盯着棺材,笑道:“小天,姐姐要亲自抱你出来,给你换成寒玉床。姐姐每天都陪着你,再也不要你离开
华常山站在一旁,顾不得擦拭额头大汗,一掌推开了棺材盖。梦琉璇慌忙攀爬过去,伏在旁边,两人齐齐向里张望,谁知,棺材里空荡荡的,竟没有尸首。
梦琉璇顿时惊喜的笑出来,自语道:“还有希望,还有希望,或许小天没死。那个小鬼灵精,我就知道他好人长命眉眼舒展,似是一轮新月,巧笑倩兮。
华常山知晓那一针的力度,禁穴长针,怎能生还?何况自己亲眼所见,仇天已七窍出血,断气身亡。只是梦琉璇终于露出一丝笑颜,他怎忍心再去打破幻想?
这惊羡众生的杏林妙手,徒留下悠悠一声长叹,转身离去,再不管身后尘土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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