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夜色格外黑暗,有三个人影行走在从杜鹃岭去跑马山的一道道山谷中。好不容易方走出罕无人迹无路的一大段,眼前出现有弯弯曲曲上下起伏的羊肠小道。
走在头里的秦耀宗一言不发,他寻思,昨日夜间闯进他房间那个蒙面人分明就是个女子,这位不速之客的话语的确不虚,他果真在杜鹃岭上寻到了这柄赤蛇剑。要是晚去一步,宝剑就必定被南宫旭得到了,他记起与南宫旭同在跑马山静易师太处的情景。
“喂喂、喂!我说姓秦的就算你得了那把宝剑,也别在咱面前做出一副了不得的样子,哼,我萧岣只不过是有点儿兴趣才想细瞧一眼罢了。”走在中间的萧岣朝前面距他六七步的秦耀宗嚷了几句。
他方才在杜鹃岭就听到了南宫旭与秦耀宗的交谈,知道了阿依要和孟小岚一块儿先去跑马山,任由秦耀宗独自一人上杜鹃岭,至于是从哪里听到赤蛇宝剑的消息他只字不提,当然更没告诉南宫旭。阿依对他所说的宝剑之事不仅将信将疑,见秦耀宗一时又说不清道不明他祖上与血滴子是如何牵扯下的,两人之间越发生出隔膜来。
南宫旭停下脚步止住萧岣道:“你别嚷了好不好?人家不想给你瞧就算了,这么瞎嚷嚷让人烦不烦?”
萧岣气恼道:“难怪人家瞧不上我萧岣,原来是你南供起也在嫌我烦了?”
“一码归一码,我何时嫌你了?”南宫旭恼了,大声道,“那是人家祖上传下来的,想不想给人瞧想要给谁瞧当然得人家愿意,不过是多大的事儿就被你吵个不休,还赶不赶路了?”
萧岣仍是气不过,十分不服地道:“有哪个能证明是他祖上传下的?咱们亲眼看到是那个曾胖子在这里取出了一只小石匣子,要说这把宝剑是他曾家祖上传下来的我还相信。”
听得这话的秦耀宗已经放慢脚步转过身来立定,两手叉腰等着萧岣。正要开口斥责他几句,听见南宫旭已在说他,他要萧岣别再胡说八道,说这柄宝剑是与秦之枫老前辈有关联的,而秦老前辈与秦耀宗的身世更有关联。秦耀宗知道南宫旭与他那日同在跑马山得到静易师太的内功灌顶‘看见’了我秦家祖上的一些过往情形。
秦耀宗见南宫旭并无袒护萧岣的样子,便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大踏步而行。自从与南宫旭打过数次交道后,对方的所作所为在江湖人中尤其年纪相当的一类人简直是两码事。
此人的年纪比他还小,武功极为不错却是少有地沉稳,尤其他那过人的忍耐力更是令他刮目相看。昨夜终于明白,南宫旭根本就没有对他喜欢的阿依动心思。他明显减弱了与南宫旭针锋相对的劲头,一同赶路也就不想往常那样别扭了。
至于他与我那叔父之间的仇怨我是不愿插手的,我也不该插手,明摆着是叔父极端理亏,灭人父母之仇恨任是何人都不会罢休的。再说是啥年月了,我秦耀宗未必还会像那些个老糊涂一般,皇上太后哼一声就是金口玉言所有人就非得唯命是从?谁个欠下的命债就该谁个自己去承担。
他知道南宫旭已不止一次与秦文彪交过手还险些丢了性命,料到此人这趟去跑马山比武并非目的,他是要找叔父报仇雪恨。不知他能否抵住叔父那十之**能置对手于死地的两大绝技?最好是出现两人不分胜负的结局,没料到心下竟生出这等念头。
在官场上始终不得满足的已是将军的叔父,不知他还要想升多高的官发多大的财才不这么忙乎,瞧他打着防止外夷勾结反贼余党捣乱的旗号,很干了些扩充自己势力的勾当……我才不会再像往常那样事事都听信他的,替他在生意场上卖老实力气。他侵吞克扣我该得的银两以为我不知,我不会再犯傻了。
秦耀宗想到自己对秦文彪最近对他传出的指令要求开始装聋做哑,让秦文彪得到的效果是,派出传话的下属总是难以寻到他这个侄儿,因他近日都在外混迹江湖。
秦耀宗想到此处微微一笑。心下一轻松不禁扭头对南宫旭二人道:“既然小狗娃兄弟想瞧,我就让他再瞧一瞧吧,也难怪小狗娃兄弟,毕竟是见识得少嘛。”
南宫旭笑道:“既然如此,萧岣兄弟就去看个仔细了,我这把刀还是交还由我背着。”
萧岣听着秦耀宗不仅故意将萧喊为小唤他作小狗还说他没见识,心头越发恼火,脚步突然加快靠近秦耀宗时把身子一扭从其右侧赶过,似乎头也不回直奔前方。秦耀宗一愣随即摇头。南宫旭看到眼里,故意问道萧岣兄弟不想再瞧瞧秦兄的宝剑了?
“得了!说啥也不过就是把刀嘛,有啥稀罕的,谁个再请我瞧我也不想瞧了。哼,我就不信在跑马山上就没有比它还好的宝刀,再说我的这把大菜刀也使得顺手了,往后啥样的宝刀到了我手上,我都要拿它去换银钱。”
秦耀宗也不搭腔,只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南宫旭也意识到秦耀宗瞥了一眼插在他肩背后的那柄杜鹃刀。三人刚沉默下来拐过一道弯没走出几步,就听萧岣在前面叫道:“总算遇到一家小店了,再不填饱肚子我是走不动了。”
一盏半明半暗的油灯挂在中柱上,店主是一对中年夫妻,平时以农活为生计,逢上来往过客多的时节便做些吃食既方便了行路之人也赚得点银钱,日子也就显得松活多了。见有来客,妇人便将男人从床上唤起,又将油灯拨得亮些。
这三人走进店内,要了一罐烧酒,一些简单的吃食比如煮腊肉玉米饼烤洋芋之类。听说还有酸菜汤当然也就不放过。
萧岣提醒南宫旭少饮酒,若是误了比武论刀就不划算了。说自己反正也没多大本事去比试武功刀法,当然可以随便地喝酒。但是为了不逗出他二人的馋虫他都忍嘴只喝一碗。南宫旭一想也有道理。秦耀宗对南宫旭微微一笑道,有这么个小狗兄弟跟着你是很不错呢!自个儿也只饮下一碗便开始就着肥腊肉下玉米饼子。
不多一会儿,店主人将酸菜汤送上来,三人吃喝着皆觉可口。
付了饭钱离开小店模黑行了不到半里路,就见萧岣开始跌跌撞撞走过几步便扑地一跤跌倒在地。南宫旭正觉诧异,自己的脑壳也开始晕晕乎乎起来,又见走在前面的秦耀宗也如一滩泥般地倒下地来。侧身倒在路上的南宫旭虽也感觉四肢乏力脑壳发晕,但并未晕迷过去,是归老爷子给他的身子骨打下了百毒不侵的底子起了作用。此刻他一动不动地侧身躺在地上,其实已在守定丹田运气于四肢百骸急速而沉稳地排毒。
忽听得不远处有人嬉笑道:“倒也倒也!送财的几只羊儿上套啦!”
“嘿嘿!今天果然有财运,就凭这几只肥羊身上的这几件兵刃都能换些银钱!”
南宫旭刚听见有人说话,跟即就瞧见来了四个人。虽在夜色中,来人手中有支燃烧着的火把。南宫旭从其中一人的言语动作看去,判定是这几个家伙的头儿。听见这‘头儿’吩咐其中一人点燃一支火把,朝躺在地上的三人脸面上一晃晃地来回照着,他让三个上前一一查看:“去看看有无咱们认得的。”
“不认得,都他娘的不认得!”三个俯身瞧了瞧摇头否定。
这头儿并未上前去辨认,只是道:“是你几个认不得的就好,老子今早运气算好没跑空趟,莫说他两个身上的银子拢共有好几十两,就这两把刀一把剑也是十分管钱的好东西,你几个把这三只羊先弄到河边杂草中去。”
“这两日往打箭炉方向去的多半是会武艺的,全靠大哥算计得好,要不是在酸汤锅里也加了料,咱们别想下手。”
“会武艺又如何?那怕是上跑马山能够夺得头名的刀客,遇上咱们也就是稀泥一滩,宰不宰了他三个?”说这话的这个一把拎起昏晕过去的萧岣,又扑地掼回地下,笑道,“这叫啥刀客?一只独爪爪使一把破菜刀!”
“快些动手,天色一亮就易招来麻烦。”头儿递过他身上的腰刀,“还是老子这把刀儿快,一次砍过五个脑袋也没卷一点刃。你两个拢共都只宰了一个就不行了。”
“咦!那小子身上这只皮囊?咋这么眼熟?”头儿急向前几步,叫声,“嘿嘿!老子想起来了!这小子就是在野人海耍威风的叫个什么男公男母的?就连熊老大和豹老二都被这小子镇住了,嘿嘿!今日撞到老子手里头叫他比一团稀泥还怂!”
“还宰不宰了?”那两个再次举起砍刀问道。
头儿刚要吐出一个‘宰!’字就立时闭口,因此刻瞥见有两个人影在前面那块山岩后一闪,眼看即将天亮此时从打箭炉方向过来的是什么人?便朝几个同伙摆手做了个暂停式,同时朝山岩后指了指。这四个放开三个瘫软在地的躯体直奔过去,很快就一人揪一个地拖将过来。
南宫旭正要一跃而起收拾这三个家伙,见如此情形便就一动不动地暂由他拖去。他看得明白,被这四个家伙揪过来的是两个衣衫褴褛一老一少的男子,在几个山匪棒客的面前秫秫发抖。
寒冬腊月他二人的身上却是很单薄,即便是破衣烂衫也仅只一层,遮盖不住的几处破洞露出黄黑的肌肤,两人惊恐的脸上却淌着汗珠。年纪大的那个不停地叫着,求大王饶命大王饶命!我们身上真没得啥钱啊……
“呸!老子咋碰上你两个穷鬼?这两天人家个个都是去赶打箭炉的热闹,你两个一大早给老子往哪儿跑?看到了大王我你两个还在躲甚么躲?”头儿满嘴乱喷骂骂咧咧。
“求大王可怜,我们只是靠背茶包子挣口饭吃的苦人,哪能有空闲去看闹热。”
“是背茶包子的?是听说过。”这山匪头儿被称作山‘大王’像是觉得很有点得意,口气有所缓和。
“大王一定听说过有这么一句话,叫‘大冬天茶包背子驮进了城,家里头如同死了人!’”
“啪!“呸呸!妈的,牲口才叫驮东西,你还驮——驮进城。清早巴晨的尽给老子说些啥不吉利的话!”头儿勃然大怒给了他一个耳刮子。
“大、大王不知,可怜可怜我们冷啊!眼下这十冬腊月的,我们这些背脚子一个个都是一走拢打箭炉,只要进城见到商号交了茶包子就须得拼命往回跑呀!不然就会冷冻得受不住。挣得一点点苦力钱咋住得起城里的马店嘛!要一路顺河朝下跑过了青蛙石一带才暖和些,才敢在住惯了的便宜客店歇上一晚。”手捂着脸颊满面的背夫死命按压住惊恐急急地述说。”我就不信,还会冻死你们这些背夫?”一个棒客问一句。
背夫接着指一指旁边的年轻人,“他爷爷就是又冻又饿死在城门东关外的,天太暗了没人知道他走在最后头。”
“别他妈再啰嗦了!妈的个x!老子今天遇上你两个穷背脚子!”头儿摆手止住不许他再说下去,瞥见另一个十几岁的年轻背夫只是一副毫无表情的样子,他又恼怒起来,唤过两个同伙指一指躺在地上的三个躯体叫骂一句道:“他两个是看见了老子们财路的,当然留不得,连同那三个都给我一个送一刀丢河!”
年纪大的背夫面色大变双膝跪地浑身发抖,年轻的这个猛地朝一个家伙胸口处撞去,同时双手伸出想要夺下他手中的砍刀拼命。头儿和那三个家伙大怒,一起朝他扑去,眼看这个年轻背夫不但没能夺下刀,立马就要丧命于几把砍刀之下。
倏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早将气息运调均匀的南宫旭已飞身至这几个家伙的头顶,看去漂浮的身形在半空打了个旋子。没人看见他使的单腿还是双脚,山匪‘头儿’也只觉得肩头被他的脚尖轻轻一触,大半个身子就动弹不得,他的三个同伙已在同时安安静静躺倒于地。
就在这同时的刹那,并无一人看见三个极为快捷的身影从河坎下一一闪过,朝打箭炉方向疾奔而去。连南宫旭也毫无察觉,因他是背朝向河边方向的。此刻他又提起一只脚来,只把脚尖轻轻朝躺倒在地的几个山匪棒客一一点过,这几个家伙方能够有所动弹。
“你几个都是从野人海那边过来的?”
“大大——大侠饶命!我两人不不不——不是野人海的。”三个家伙中的两个浑身颤抖犹如筛糠般地朝南宫旭不停地叩起头来,剩下木呆呆的一个像是吓得没了魂儿。南宫旭也不再搭腔,脚掌飞起一脚一个踹得腾空翻了几个跟斗分别落到河边的草丛中。
这‘头儿’见势不妙拔腿就想开溜,被南宫旭一手抓住后颈,左脚尖在地上一挑抓过蹦飞起来的砍刀,骂道:“你这谋财害命的狗混账短命鬼!小爷知晓,野人海出来的棒老二头儿熊老大和豹老二都收敛了不少,你这狗混账到今天还没有变成好人?该受小爷一刀!”往他脖子处顺手一抹,提起来朝草丛中一扔。这家伙到死也没弄明白,自己亲手在酒壶和汤锅内下的迷药,而且是下足了量的可说是有多无少,为何对方却没事一般。
“我秦耀宗险些被这几个狗杂种放翻!”秦耀宗满面惭愧色摇摇晃晃地走过来,向河边环视一眼,一边拔出肩背后的长剑一边朝躺在地上的那两个家伙走去,南宫旭听得河边发出两声哀嚎之后便了无声息,点头自语道,不错!这就叫替天报应。
年纪大的那个背夫带着伙伴千恩万谢地向南宫旭道别,说是若不是大侠相救必定已经进了鬼门关。南宫旭心下道声惭愧,咱们三人同样是捡回的性命,可说是一脚已踏入了鬼门关。
二人刚离开,倒是萧狗娃大呼小叫起来,这是咋地?我咋会跑到河边的荒野处困觉?秦耀宗与南宫旭二人不语,抬眼看看四周,天色已蒙蒙亮,叫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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