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有通背门苍猿刘奎,形意门疯猴杨猛约斗,拳脚无眼故生死无论,败者亲友不得寻衅滋扰,蓄意报复,坏了武门同脉间的和气……”
看了看台下被请来公证人但极大师全佑,杨猛微微收敛了下有些激动的心情,将目光放在缓缓走上擂台的刘奎身上。
大师身量不高,四肢却极为粗壮,一脸长须有些斑白,脸上的精神也略显不济,虽说白瞎杨班候的门下,实际上武林皆知其乃是杨露蝉嫡传弟子。
杨猛之所以对这位大师有些敬佩,不单因为其杨露禅嫡传的身份,更因为他的儿子吴鉴泉,是创立了吴氏太极的的宗师。
就如同尚云祥在后世创立了尚式形意拳一般,在这个风起云涌的时代,能被后世冠以宗师之名的武术大师,都必须是开了宗立了派的人物,其对拳法技击理论上的造诣,已经到达了人体的生理乃至思维上的极限,甚至有一些关于人体技击手段以及养生强化修行的理论,即便在后世,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至理。
“走路跛脚腿屈膝,顾盼弓背垂双臂,行走起伏如猿奔驰,这人的通背身法,显然已经练到了骨子里,后臀微翘寒毛炸立,果然是成了暗劲的内家高手……”
杨猛看着刘奎故意做出来的一脸和气,心里不觉有些嗤之以鼻,只是拳台上闲话也不必多提,一切恩仇只问拳脚即可。
两人手脚微微一动,不约而同地在台上做出了猴、猿两形的姿态。
蹭蹭蹭……
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
两人台上姿态虽然不同,但在众人眼中却代表着台下的苦功,等到两人姿态再次有了变化,或是蹲身窜纵或是起伏奔腾,好似两只大马猴子,或兴奋灵动或癫狂精神地游走窜跳起来时,即便是成名的高手不禁也暗自点头称赞,至于小辈的徒子徒孙们,更是兴奋地叫起好来。
“一个轻灵中带着稳重,双臂舒展如弓,一个窜跳时嘴脸狰狞,落地时轻盈无声,这哪里是武门生死决斗,分明是双猴嬉戏,求偶的雌雄……”
“一个是武林里的成名高手,一个是拳场中的新贵,两人本该惺惺相惜,如今却非要分出个生死高低,值此国难当头,实乃我京门武林的一大损失啊……”
顾不上听台下那些前辈高人的惋惜,杨猛此刻已经彻底入了状态,像只野猴子一般嘶吼飞跃,只是刘奎手脚中蕴含的劲力也极为惊人,两人这才顾忌着没有一开场就出硬手试探,只是在奔跑跳跃中,不断地观察并寻找着对手的破绽。
两人的身法都极为灵活,本就属于极难一下决出生死的游斗,何况杨猛之前的手段加上这幅出神入化的疯猴嘴脸,更是让所有武人大吃了一惊,甚至让刘奎也愈发地忌惮起来。
刘奎成名多年,身上的暗劲几乎练遍了全身,可此刻却丝毫不敢小瞧只将暗劲练上了手脚的杨猛。
实战打法中,首看速度与力量,然后还要较量彼此的耐力和意志,但最终决定生死的,往往又归结于临场反应机变等综合能力。
这暗劲虽强,但打不到人的身上,也只是枉费气血。
轰的一声颤动,众人只见台上微微一颤,竟然是体型相对瘦弱的杨猛,在兵嘶吼中先动了手,眼见一蹲一纵之间,手臂已如大枪一般分别扎向刘奎的胸口和下阴。
刘奎见杨猛起手,眼里不惊反喜,穿着宽袖武衣的手臂挥动拦截,转眼在空气中打出一串串啪啪的声响,背上衣衫随着肌肉的鼓涨而猛然绷紧,另外一条手臂同样已经做势抽出,显然在这一穿一劈之中,已经将通背劈挂的拳意练至炉火纯青。
一股劲风扑面,杨猛只觉呼吸微微一窒,眼里顿时暗光流动,脚下向外一窜,躲开了刘奎这记明劲巅峰的单鞭抽打。
“想跑,给我死来!”
嘴角一瞥,刘奎心里忽然大定,身上皮毛松空,后手已经追着杨猛的面门再次由上而下地劈斩而落,看那空中的手背上肤色铁青,显然已经暗劲喷涌……
“暗劲发力,心毒手急,今日就看看你这年纪靛能,到底能支持发出多少暗劲……”
一个筋斗后窜旁跳,杨猛丝毫没给刘奎贴身的机会,随着脑海记忆中的各种猴形翻滚,身上也不断做出一个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高难动作,在一次次惊险中,躲避着刘奎可夺人性命的杀招,只有在避无可避的时候,才会拼力以双臂格挡,虽说同样也要偶尔发出暗劲抵御,但总算比盛气凌人的刘奎要轻松了一些。
刘奎如今四十多岁,虽然气血力量都仍处于一个拳师的巅峰状态,可到底不敢如此疯狂的连续发出暗劲,所以在几次试探过后,两人如今拳脚相交时,都渐渐地使用上了明劲巅峰的手段。
说起来好似明劲比暗劲不如,但实际上每一次出击都差不多有千斤之力,你看那西洋拳手练至顶峰的时候,其杀伤力也丝毫不比国术的暗劲弱上多少。
两人拳脚激烈相交,就如同一串串鞭炮鸣响,听得场外众人惊赞不已。只是这种剧烈的消耗,到底都无法持久,随着时间飞速流逝,两人额头及鼻翼两侧的毛孔不觉出现了微微张合的迹象,显然都在兴奋的攻击与跳跃中,渐渐拿捏不住体内的气血。
“这小子不到20岁,便将这形意劈、钻、横、崩拳练上了身,轻易地融入了如此刁钻的猴形中,如若再给他些时间练成十二大形,怕不是转手就能要了老子的命……”
两人拳脚相交看似精彩,实际上对彼此皮肉的伤害都在不断加重,等到手臂上帝痛开始减弱,便是代表这种暗伤渐渐渗入到了骨骼。
只是两人心里虽然有心放慢速度,无奈对手也同样擅长猿猴身法与暗劲,在这种场上形势几乎瞬息万变的时刻,哪怕心里都想着缓口气,却仍怕被对手的杀招或暗劲偷袭,如此一来,这打斗的速度不单没有减慢,反而变得是越来越快,渐渐地竟然在场下众人眼中化作两道残影,不断在台上激烈的碰撞和窜行……
台上两人心里不停叫苦,却只有硬着头皮死撑。
刘奎老猿盘根,手如长鞭发劲,杨猛便似金猴冲霄,双脚急蹬。
杨猛黑猴偷桃,爪似飞龙戏水,刘奎还以老猿挂印,回首屈膝翻腾。
“这两人的猿猴身法,都已经出了神入了化,让这场比斗愈发凶险起来,如今怕是先师再世,恐怕也都拦不下来了……”
大师全佑双眼微微呆滞,心里却不觉着实为两人惋惜起来,只是两人以这种直逼肉眼极限的速度滚打成一团,即便是他这等成名多年的名宿,也没把握闯进战局将两人拆开而不受伤。
就在这时,刘奎单脚一跺,整个人便如猛虎飞涧般躲过杨猛的猴掌,双臂如两把大刀轮番穿击劈落,从侧面将杨猛整个身形都笼罩在拳势臂展之内。
“不好,这刘奎长臂劈挂如斧,肺部吞吐如牛,已经可以配合身上的骨骼肌肉发出暴猿般的吼声……”
郝恩光双目圆睁,拳头不禁握得咯咯做响,显然被刘奎如此凌厉的杀招所惊到。
“这一记劈挂既有劈掌之法,又有炮锤的凌空发劲,幸亏桃姐早就跟我说过他这招暴猿击鼓,否则恐怕不死也得残废……”
练成了猴形和太极动势以后,杨猛早已能够将学过的身法与拳形配合,感悟出刚劲和柔劲的不同,眼见台下众人纷纷不忍见自己被生生锤死的刹那,这个猥琐到了极点的宅男竟然脚下连连滑动,使出了在红楼楼梯上苦练而成的八卦趟泥步法,在生死关头之际,硬是躲过了刘奎成名的杀手锏,随即一改猴形翻滚跳跃的姿态,脚下如抹油一般绕到刘奎身后。
“白猿翻身……”
双拳连连击空,刘奎心里顿时一惊,不等对手出招便急忙向前方空处跳出,只是杨猛手脚如今化刚为柔,刘奎只觉身后毛孔耸立,却茫然不知对手的确切位置,甚至连已经适应的拳风及疯猴嘶吼,都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八卦掌!虽然掌法还有些稚女敕,可却深得八卦的‘贼’字精要,拳掌如龙蛇,难怪敢与这刘奎打生打死……”
全佑旁观战局,忽然对杨猛这般难以防备的身手和心机感觉有些惊畏,随即又仿佛从他年轻的身影中,看到了一座高山的痕迹。
步是八卦步,可手上的发劲却在一戳落空之后,再次悄然变化起来。
刘奎身手气血强劲,可到底没有杨猛这般猥琐诡变。
何况,春桃将刘奎的底细透了个一干二净,而他却对杨猛的手段和杀招却丝毫不知。
一个翻滚落空,身后的气劲消散,刘奎急忙转身抽臂蹬腿,准备挽回这失去的主动,却在劲力发透的时候,猛然看到杨猛竟然仍贴在自己身侧,缓缓地将手握成虚形,轻轻地在自己左肩上敲了一下。
“这是什么?”
全佑脸色一变,忽然从这看似无力的拳头中,感受到了太极拳精髓的动势和罕有人能领悟的松空意境,不等老人嘴上喊停,杨猛已经屈腿侧行,整个人再次如鬼魅般地一闪一蹲,消失在刘奎身前。
刘奎左臂垂落,心里茫然失措,右臂运气发劲,却不知该击向何处。
那看似玩笑般的轻轻一拳,蕴含着杨猛积蓄了半天的暗劲,刘奎只觉肩头好似雷击针扎般剧痛,随即便失去了对身上毛孔锁拿的关窍,转眼将手上的力气泄露了一半。
啊!
口中狂吼一声,刘奎只能惊恐地向擂台外面跳去,希望能够在杨猛下黑手之前,得到那全佑的庇护或喝止。
可惜,他这心乱入麻,却不知杨猛早已蓄势待发,随着刘奎翻腾的同时,整个人又再次化作疯猴一追一拿,将刘奎的脚脖子抓在手中。
看似不够彪悍的躯体里,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在这大好时机,杨猛怎会给刘奎逃命的机会。
就在郝恩光和全佑同时喊出‘住手’的那一刻,杨猛转成猴爪的右拳已经快如闪电的在刘奎背上一按、一抓、一推、一抖,随即左拳又好似握着鼓槌,在空中虚虚一顿,这才在他后心处如敲钟一般,重重地锤落下去。
通!
随着一记轻柔沉默的声响,刘奎停滞在半空的身体顿时砸落,可就在他一落一翻准备跳动的瞬间,背后的龙骨脊椎忽然发出嘎嘎嘎嘎的声响,随即犹如朽木一般在体内散落错位。
噗通……
身体抽搐着跪倒在地,刘奎只觉胸口一阵沉闷搅动,后心看似轻柔的拳印在胸腔内猛然发劲炸裂,随后嗓子内不住翻涌,从口中向外接连吐出几大口黑血和破碎的脏器。
全佑双眼微微一眯,看着站在一旁垂手不动的杨猛,忽然觉得这少年着实有些可怕。
“这最后的一拳,不单掌握了最刚猛但极捶劲,同时也深得推手的阴柔变化,只是令人不解的是,其出拳空明松柔显然练成了太极真传动势,特别是在脊椎上发力扣拿抖落那一招,竟然还是杨氏太极门里的秘传……
“这……果然是太极锤落轻如毛,发劲入体重如山……”
经历了死一般的寂静后,站在台下的郝恩光不禁也有些目瞪口呆,看着名震武林的苍猿刘奎,就这般被师弟三拳锤落尘埃,并在台上不断地抽搐渐渐死去,他的心情显然比所有人都要更为震撼。
“这怎么可能,这刘奎竟然会被疯猴一拳打死?”
“切,那疯猴可是连出了三拳,这才鼎立了胜局取了刘奎性命,唉……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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