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千里,光华如水倾泻了一地,凉风呜呜荡涤而过,隐匿在灯火阑珊深处的听风小筑内。
‘叮铃铃——’
随着风铃声,悠悠喝着凉风响起,一抹似雪的身影已经掀开珠帘往回廊下走了过来。
“圣子,你回来了!”
圣子刚刚走到栏前,身后便传来小丫鬟那惊喜的声音。
“给我泡一壶安神茶罢。”
圣子忽然转过身,倒也不看那小丫鬟,往一旁的榻上缓缓的坐了下去。
小丫鬟点了点头,恭敬道,“是!圣子大人!对了,圣子,坛主让您回来到他书房一趟。”
闻言,圣子忽然低下头,疲惫的眼底隐约浮现出些许的阴郁来,脸色却是很平静,“差人告诉坛主,今天天色已晚,我明天再过去。”
小丫鬟连忙应,“是!”
随即便上前开始煮水泡茶,没一会儿,一股清淡的茶香便弥漫而来,而转头看看圣子,这才发现他已经卧在软榻上闭起了眼睛,呼吸声很是均匀。
小丫鬟给杯里倒上了一杯茶,思量了一下,才从旁边取了一张薄毯想为其遮上,然,不待那小丫鬟走近,正在浅眠的圣子却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冷锐的流光充满防备之意,冷冷的盯着朝自己走来的小丫鬟,霎那之间,那小丫鬟立马惊恐的收住了脚步,双手一颤,手中的薄毯也在一瞬间落了地。
她刚刚自然没有错过圣子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圣子大人请恕罪!”
小丫鬟连忙惊慌的跪了下去,脸色吓得苍白吓人。差点忘记圣子大人从来都是不让任何人近身的,因为这事情,伺候他的之前的两个小丫鬟就是在刚刚的情况之下被圣子误杀的,虽然后面被救回来,但是圣子却将她们丢了出去。
瑟瑟发抖的缩着身子,头都不敢抬,一个劲的赔罪。
圣子深深的吸了口气,衣袖下紧扣的双手才缓缓放开,淡淡的声音不染任何的情绪,挥了挥手,“下去吧。”
“谢过圣子不杀之恩!”
获了特赦令一般的小丫鬟这才慌张的起身,利落的退了下去。
圣子的脸色也在珠帘声收歇的那一瞬间忽然微变,一抹淡淡的怅然突然弥漫而出,他徐然起身,一手端过跟前倒上的茶,来到栏前,抿了一口,才缓缓的抬头看向空中的明月——
竟然是难得的满月,盈盈的冷月像银色的盘子一般,悬挂在遥远的天际上,银子般的月光倾泻而下,栏下也是一片的明亮。
明明看着这月光明明是那么的近,然而事实上却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阵风铃声,有脚步声……
那脚步声却是在珠帘前停下了,站在珠帘在的人隔着珠帘望着栏前的一身白衣似雪的圣子,却是许久也没有出声。
圣子在来人走进前院的时候便已经知道此人是谁了。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这般轻易的进入他的院落。
“这么晚,师傅怎么还不入睡?”
圣子的声音夹在凉风之中传了过来,沐浴在月光之下的身影有些萧瑟而孤寂,明月映得他的脸色有些苍白。
站在珠帘的灰衣老者终于抬手挽起了帘子,提步走了进来。
那是一个看起来非常清瘦的老者,半白的华发,饱经风霜的脸上此时不似之前的严肃,倒是多出一份缓和来,目光锐利凌厉如盘旋在空中鹰隼的鹰眸。
“老夫出坛这么久,却一直不见你的踪迹,坛中最近很忙吗?”
老者在一旁的榻上坐下,径自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小心的喝了一口下去,令人心旷神怡的茶香弥漫而来,老者倒是很惬意的吸了口气,“还是安神茶,十多年了,你还是喜欢这茶。”
圣子微微一怔,目光稍稍凝聚,一手撑着栏杆,抬手又抿了一口茶,叹息般的回道,“这几个月圣坛祭灵,自是有些忙碌的。师傅此次出关,我本想让师傅主持圣子大典,让天圣使继承圣子之位,却不想如今大中原的局势由不得我们。”
“你就这么急着将我苗疆圣坛跟你撇得一干二净吗?老夫即便应了你,你便也需要接替老夫的坛主之位。”
圣坛主眼神一闪,仿佛在隐忍着什么,然而终于也还是静静的看着圣子。
“师傅,你答应过我的。”
圣子那淡淡的声音传来,眼睛里流动着莫名的苍凉,迟疑了一下,终于沉声道,“五长老是我杀的,师傅不必再兴师动众的寻找杀害他的凶手了,无关北玄夜跟七夜。是他设计将他们隐入迷雾森林之中,然后启动师傅的阵法想要杀死他们,七夜中了藤毒,所以我杀了他。”
圣子的话落下,圣坛主的脸色微变,枯瘦的双手突然僵硬了下来,“原来,那小女娃竟是你的妹妹。”
说着,圣坛主忽然沉寂了下来,灰暗的眼底生出几缕恍然。
“是,她就是七夜。我的妹妹,爹娘临死的时候,曾经托付我照顾好她,但是……”
圣子忽然没有说下去,拂袖转身,又淡淡的朝栏外那遥远的天际望了去,“是我对不起她,更对不起爹娘舅舅舅妈他们。”
“但是,你更对不起你自己。”
圣子的声音才一落,圣坛主的脸色顿时一寒,望向圣子的目光里有些隐忍的疼惜关怀,深深吸了口气,忽然搁下手中的茶杯,“当年老夫拼死将你从修罗场里救出,原本以为也不过是偿还当年你外婆楼清雪对老夫的救命之恩。但是,你应该知道,就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老夫早已经将你当成老夫的亲孙子。你说你想报仇雪恨,老夫便替你扫清障碍,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对你施行换血**,让你拥有我苗疆圣坛高贵的血统,顺利接替老夫的圣子之位,如今,你还要因为所谓的报仇之事,抛弃师傅,抛弃圣坛吗?”
圣子身子一顿,蓦然转过头来,眼神闪烁不定,许久,才叹息道,“没有必要将那些无辜的人都卷入这场仇恨之中,若是失败,大楼古族跟苗疆圣坛之间的仇恨将会延续一代又一代,我承受过这种痛苦,我不想让他们都与我一样。”
“城儿,你真是太傻了!你对东方王府隐瞒你的消息,隐瞒那件事所有的经过,你真的以为就能让东方破天什么东方青岚还有东方七夜置身事外吗?仇恨,不止你一个人懂!你撇开圣坛,难道还想一个人杀上圣山吗?你还没到大楼古族的门口就已经可能死在他们的刀下,你还能怎么报仇?”
圣坛主神色有些激动,话一落,大手便往茶几上一拍,茶水四处飞溅。
“师傅放心吧,这些年,我也培养了一些死士。这么多年了,多谢师傅的栽培,师傅的恩情,我风御城永世不能忘怀。”
“够了,不要跟老夫说这些!老夫不会答应的,你还是我圣坛的圣子。时下大中原大乱,你若不放心,老夫刚好也想去大中原走一趟,老夫会尽力护着东方王府便是,你还是继续留在圣坛吧。无极殿那老不死的应该也去大中原了,老夫跟他之间的帐也应该算算了。”
圣坛主紧紧盯着圣子,声音瞬间冰冷了下来,脸色突然凝重,“不是老夫高看那大楼古族,城儿,你若是单单凭你手中那些实力就像杀上圣山找这大楼古族的人算帐,简直是以卵击石!单单大楼古族的那九个长老联手都能瞬间取你性命,更不用说那个老怪物!连老夫对上他都要小心翼翼。”
“我自会有我的办法,大楼古族这些年惹下的事情不少,我们若是将这些势力集合起来,也是一个不小的势力。”
“若是如此,动静这么大,圣山另外的几个古族恐怕也不会坐得住,如此一来,我苗疆圣坛当然也不能袖手旁观,西域迟早也会有一战,你又何苦将圣坛撇在一边?你以为你自己是谁?天皇老子吗?只手遮天,随意翻云覆雨?笑话!即便如此,你那妹妹东方七夜还有那北玄夜,他们既然是你父母的孩子,自然也为父母报仇的责任,北玄夜的无极殿底蕴不小,你若是能让他站出来与圣坛联手,不说什么大楼古族,即便是大夜古族也要忌惮三分。但是,想要做到这一点,你只有成为我圣坛的坛主,不然,这么大的行动,你是没权力发号施令的。”
圣坛主神色绷紧的开口道,眼神冷锐如闪烁着寒芒的刀锋,冷冷盯着临风而立衣袂飘飘的圣子,“别指望老夫会替你发号施令,老夫老了,可没有闲心思跟你们这些年轻人打打闹闹,看看热闹也就算了。”
“五长老的事情老夫便不与你计较,这个老东西心术不正,老夫也厌烦了。但是今后,你不能再如此莽撞,这次就罚你面壁闭关三年,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去了哪里,大中原的是是非非,就由他们自己折腾去,你管他们那么多做什么?”
圣坛主的语气很是阴厉,眼底深处忽然生出些许的失望来,只见他缓缓站起,身形一闪,瞬间便来到圣子的身旁,不等圣子反应过来,枯枝一般苍老的手已经捏住圣子的手,将衣袖往上一挽,手臂上的一根鲜艳细小的红丝顿时映入了眼帘,圣坛主的脸色大变!
“死符咒?五长老给你下的?”
圣坛主的语气瞬间阴冷无比。
圣子淡然收回手臂,默然点头,平静的眼底居然浮现出些许的笑意来,“这是天意,师傅……就如师傅所说的,从明天开始,我便面壁,三年之后……”
“你疯了吗?他给你下了死符咒你还杀了他!老夫真想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疯子!当年的楼清雪是个疯子,你尽是得她的真传!兔崽子!你都不想活了,老夫还管你作死!爱怎么就怎么吧,老夫不管了!”
圣坛主寒着一张脸破口大骂,一面怒气冲冲的拂袖突然转身离去。
溶溶的月光之下,圣子那苍白的脸上,却是拂过一道苦涩的微笑。
不如此,还能如何?
那是他的妹妹,而他却从来没有为她做过什么……
他已经失去太多了,再也不能失去什么了,这天地这么大,为什么要护住自己在乎的人却是那么的难?多年前,爹娘是如此,多年后,北净月是如此,连七夜,亦是如此。
“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圣子忽然压低声音,遥望着空中皎洁的明月,淡淡的问道。
然而,回答他的,却只有从天际拂来的淡淡风声。
他怅然的叹息了一声,终于低头,收回了目光,望向自己手中已经凉透的茶水,浅浅的月光下,那杯中的茶水正在微微摇曳着,盛了一杯的淡淡的,清冷而苍凉的光华……
黑幕褪去,一缕幽光划破了东方灰暗的云层,微红的氤氲弥漫在东边的天空上,广袤的天际笼罩在一片苍茫之中,晨风苍凉如秋水,自护城河的垂柳间穿过。
崇州城城门外,城门早已经大开。
‘嘎吱!’
马车作响的声音传来,转眼间,城门口驶来了一辆豪华的大马车,车夫吆喝着马,在城门的一侧停了下来。
卫队顷刻之间整齐的站满在城门两侧。
巍峨宏伟的城门下,过来送行的人仍是没有赤帝陛下,只有七夜跟风尊使。
“陛下昨晚喝多了,不胜酒力,所以起不来。很抱歉,不能亲自过来送两位贵客。”
七夜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淡然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秦玄风跟华沁蕊,低声道。
突如其来的声音,却是让华沁蕊一怔,片刻之后,那僵硬的身子才缓和了下来,望着七夜,欣然笑了笑,“这些天多谢赤帝陛下跟皇妃娘娘的款待了,你们的恩情,沁蕊不会忘记的。”
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华沁蕊的身子已经恢复了过来,原本苍白的脸色也恢复了以往的粉润微红,整个人看上起气色都是不错的。
“代本皇子跟皇妃跟赤帝陛下道一声谢谢。这段时间与陛下下棋谈论治国之道,本皇子获益匪浅,能有此时光,不枉此生。”
一旁的秦玄风也忽然开口。
七夜点了点头,清丽的脸上浮现出一些缓和来,聪慧的华沁蕊自然是很眼尖的发现了,每当说到赤帝陛下的时候,这东方七夜的眼底中总是抑制不住的浮现出一些柔光来,脸色也不似之前那般的清冷淡漠。
“他近日有些忙碌,所以也挤不出太多的时间陪两位。两位棋艺惊天下,这些日子本宫受教了,能遇到如此棋艺高超的对手,陛下这几日也过得挺愉悦。”
想起自己那般的棋艺勉强跟他对弈,七夜便是觉得有些头痛不已,幸亏这些日子有秦玄风跟华沁蕊二人与他博弈,他的心情似乎挺舒畅的,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这样的感觉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若不是因为我们的立场,本皇子想,我们一定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本皇子也很久没有过过这般轻松惬意的日子了,这段时光本皇子不会忘记。”秦玄风吸了口气,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却是拂过一道无奈的落寞,抬头望了望眼前巍峨宏伟的崇州城,叹息道,“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如此,饮茶品月,听曲下棋,畅谈天下世事。”
“来日方长,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自然是有机会的。”
秦玄风的声音一落,旁边的华沁蕊便微笑的开口。
而七夜便也是附和的点了点头。
又说了一些客套话,然后秦玄风夫妇二人才上了马车。
“皇妃娘娘,你放心吧,本皇子答应的事情,就一定会竭尽全力办到,这次本皇子的皇妃无事,多亏了你。回去告诉赤帝陛下,就说本皇子明白他的意思。本皇子不想做什么天下至尊,只要天下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过上幸福的日子,大中原不再有战乱,百姓不再需要承受骨肉分离,本皇子不在乎那些虚名。”
秦玄风临走进马车的时候,忽然停下动作,沉寂的眸光朝七夜望了过来,神色平静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七夜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这秦玄风的意思,随即便是轻轻点头,“好,本宫会将九皇子的话传达给陛下。”
闻言,秦玄风这才笑了笑,点头,往马车里坐了去。
“皇妃娘娘,请回吧!这段时间多谢了,娘娘与陛下要保重身体!”
马车起步的瞬间,华沁蕊忽然掀起帘子,对着七夜挥了挥手,一边笑道。
“两位一路保重!”
七夜淡然应了一句。
车夫吆喝了一声,马车终于往前疾驰而去,后边的卫队也跟了上去。
看着马车消失在晨幕之中,七夜这才缓缓转过身,正欲往城中走去,然而,才刚刚走了一步,一股恶心敢顿时从喉咙处冲了上来,逼得她只好转身弯腰在旁边不住的干呕了起来,清雅的小脸也在一瞬间苍白了起来。
“夫人你没事吧?”
一直跟在身后没有开口的风尊使连忙焦急的迎了上来,伸手扶住七夜。
七夜蹙着眉,努力的将那股恶心感压制下去,额头上也冒出一阵薄汗来,伸手从衣袖里取出手帕,擦了擦额上的薄汗,才有些无力的回道,“没事。”
小东西太能折腾人,最近反应有些激烈了,七夜也吃不下东西,原本就清瘦纤细的身子眼下更是显得消瘦,陛下见到如此,整个人也有些暴躁起来,那反映居然一点也不下于七夜。一见到七夜没胃口吃不下去,就拿厨房的伙计问罪,要么就是对着那群御医大发雷霆之怒。当然,他自然是没有当着七夜面如此,若不是她从丫鬟的口中得知,还不知道这回事。
“夫人,你脸色不太好,还是先回去吧。主子应该也醒来了。”
风尊使担心的望了七夜一眼,眼中的忧虑之色很显然。
七夜点了点头,紧紧的抓着手中的手帕,低头有些苦恼的望着自己那依然平坦的肚子,眼底是无奈而有些期待,原来,做母亲还真是没那么容易啊。
自从知道自己怀了这小东西之后,七夜整个人似乎也变得有些柔和了起来,至少不似之前那么的冷傲淡漠,除了对陛下偶尔会发脾气之外,对那些属下的倒是挺好的。这一点,风尊使比任何人都清楚。
然而,陛下的忍耐之力居然以惊人的速度在膨胀成长起来,即便七夜再闹腾凶他,他却一点也不生气,看得风尊使等人直瞪大眼。心中自然是知道,同样的事情,要是发生在他们身上,早就被主子一掌拍飞灰飞烟灭了。
“回去吧。”
七夜挣月兑了风尊使的搀扶,提着步子往城中走了去,自然也不明白风尊使心中所想。
风尊使无奈笑了笑,转瞬间便也转身跟了上去。
简单而不失大气的行宫内,暖阳普照,整个巍峨的行宫都沐浴在一片温暖的晨光之中,清新的凉风里带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淡雅幽香弥漫而来。
七夜一身月色重锦长裙,一身闲适,提着裙角步入门内。
“皇妃娘娘您回来了!”
刚刚走进门里,便看到殿中的丫鬟正在收拾着帘帐,桌上的早膳也没有动。
“陛下呢?还没起身吗?”
七夜星眸四周扫了扫,却没有看到陛下的身影。
昨夜行宫里设下酒宴为秦玄风跟华沁蕊饯别,陛下喝了不少,回到房里便说有些头晕,然后便连沐浴都懒了,直接上床歇息,七夜闻了一晚上的酒气脾气很不好,若不是看他那醉宿难受的样子,陛下承受她一顿骂或者几拳估计是在所难免的。
“回皇妃娘娘,陛下已经起了,刚刚沐浴完现在正在回廊里吹风呢,陛下刚刚还在等着皇妃娘娘你一起用早膳呢。”
小丫鬟连忙恭敬回道。
闻言,七夜顿时蹙了蹙眉,看了躬身站在帘子边上的几个小丫鬟一眼,这才淡然道,“你们先下去吧。”
“是,皇妃娘娘!”
几人连忙躬身行礼随即便退下,而七夜也提步往回廊走了去。
回廊下,刚刚绕过半挽的帘帐,映入七夜眼中的便是陛下那抹黑色的身影,此时的他正背对着七夜,半弯着腰,好像正在鼓捣着什么。
七夜扫了他身后一圈,这才发现他身后正摆放着两个盆栽,盆里土色很新,角落了还抖落了一些沙土,七夜顿时蹙了蹙眉,这才发现这男人好像正在种花,旁边的竹篓里还放着几株叫不出名字来的花苗。
可能察觉到七夜投来的眼神,陛下才收住了动作,蓦然转过头朝七夜望了过去来,目光是平静而柔和,见到七夜看他,他便是淡然笑了笑,然后也没说什么,便又转过头去,继续忙活他的。
“看来你的兴致倒是不错,刚刚回来的时候在城门遇到了权将军,最近兵马调动得频繁,过不了几日便要出征了,你倒是挺淡定。”
七夜走了过去,看了他身后已经种好的一株紫色的花卉,清秀的小脸顿时有些绷紧。
“朕若是紧张着急,那楚圣天便能不战而降吗?”
听到七夜这话,陛下忽然又转过头,抬起视线望着站在自己身后居高临下的望着自己的女人,很是平静的应道。
“你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差?”
终于看到七夜脸上那道异常的苍白,陛下当下便皱着眉,扔下手中的铲子站起身,正想伸手扶住七夜,却不想自己双手此时还沾着泥土。
“我没事。反应得有些厉害罢了。种什么花不好?我不喜欢这花!”
七夜伸手阻止了他,投以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继而却是一脸嫌恶的望着那株紫色的花卉,一看到这花,七夜就想起那秦紫凝,好像这花她那次潜入秦紫凝的紫宁宫就看到了,想必也是那秦紫凝所喜爱的花。
闻言,陛下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团,这才低头顺着七夜的目光望去,当看到那株紫色的花卉的时候,陛下便是莫名其妙的看了七夜一眼,见她眼神也不太寻常,这才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这才解释道,“朕让园丁随意拿过来的花苗,既然不高兴便拔了吧。”
语毕,不等七夜反应过来,那株紫色的小花便被陛下一手拔掉了,转瞬间,见他又从旁边取过一株幽蓝色的蔷薇花种了下去。
七夜这下,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一点。默默的看着他忙碌的样子许久,才叹息了一声,“抱歉,我……”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即将来临的别离,七夜心中顿时莫名的难受起来,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
“你到底怎么了?”
没一下子,陛下便已经将那株幽蓝色的蔷薇花种好,转头看她情绪不对,眸中顿时掠过一道忧虑与警惕,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目光顿时一寒,当下便冷声道,“是不是秦玄风说什么了?”
七夜吸了口气,忽然偏过头去,也不看他。
“朕马上就派人将他们追回来!”
陛下脸色一沉,当下也顾不上一双脏兮兮的大手,便要往屋内走了去。心中却是大骂秦玄风不识抬举,朕好心让朕的皇妃去送你们,还给你们解毒,到头来还欺负人了不成?
“算了,不管他们的事!他们还让我代他们感谢你,秦玄风说他明白你的意思,他是一心为天下万民着想。”
七夜这才忽然伸手拉住他腰间的衣裳,淡淡的解释道。
“那你是怎么回事?”
陛下低沉感性的声音传来,说得并非是那关切的话,然而语气却是挺温柔,听得七夜心中又是莫名的一酸,连忙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腰身,胸口紧紧贴着他宽阔的后背,半边秀丽的小脸也轻轻贴在他的背上,就是不说话。
突来的状况让陛下一愣,自是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半响之后,他倒也不动,任由着七夜抱着,脏兮兮的大手则是停在半空,也不愿弄脏她那双洁白的素手。
“权将军说你们可能后天就前往西门关,楚圣天也应该从西楚皇城出发了,这次随行的人还有秦紫凝,看来金盛应该也……”
七夜的声音有些沉重而沙哑。
“不是让他别告诉你吗?这个权术!朕回头得好好治治他!”
陛下忽然有些生气的沉下脸。
“我明天就回朔凉,现在伤口已经好了,身体大体上也恢复得差不多。”
七夜深深吸了口气,双手一松,便要从松开陛下,然而下一秒,她便落入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之中,睥睨狂傲气势足以压到一切的男人低下头,深沉的视线紧紧锁着她,“你别去朔凉了好吗?你做朕的军师,就呆在朕的身边,哪里也不去。”
他拥着她的力度很大,扣得七夜都觉得手臂传来一阵隐忍的疼意。
“当然不行,现在什么时候了,还问这样的傻话。我回去之后,可能,可能很久也见不到你,你自己也要保重些,若是有时间,便来朔凉看看。”
七夜忽然间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两年多以来,虽然他们名义上是在一起的,但是却总是这般聚少离多的日子,以前没有成婚之前倒还好,但是如今都是如此了,肚子里还有一个小东西,可是……七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然却不是那种娇弱的女人。
追随这样的男人,势必会很累,但是只要他对自己好,她做什么都可以,甘之若饴罢。
陛下没有说话,整个人有些僵硬。
“我不在你身边,你……秦紫凝对你……”
“别瞎想,朕永远只要你一人,多了朕也消受不起。既然你已经决定,朕不会拦你,到那边,记得常给朕来信,不要每次总写一句话,字数也不超过二十个。小五小七你都带走,月影会亲自照顾你的生活起居。御医朕之前便已经差了一批过去,照顾你方便。”
陛下语气很是深沉,脸色也很凝重。
“嗯,放心吧,还是那句话,行走江湖多年,我知道怎么照顾自己。虽然有些排斥这样的感受,但是,都说每一次的离别都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所以,也没什么。这些年恐怕也都习惯了。”
七夜忽然从他怀中抬头,静静的望着他,眼神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平静与坚决,“兴许,下一次真正重逢,一切都是雨过天晴。”
“跟着朕……你……”
陛下笑了笑,忽然想说些什么,然,七夜却已经出声阻止他后面的话,“不必说这些,我们之间恐怕早就说不清楚。哪能还说什么辛苦?谁付出得多,谁付出得少?这也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不想躲在任何人的羽翼之下,你若是累了,你就来朔凉,那里,也是我们的家。我会用心经营好朔凉,成为你另一个避风港。”
七夜这话落下,陛下忽然一怔,连忙用力的将七夜拥紧,七夜都能听到他那突然加快的心跳声。
“谢谢你,七夜。你的坚持永远是朕迎难而上的勇气,朕不给你什么承诺,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朕所坚持的一切真正是为了什么。”
陛下忽然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道。
七夜连忙默默的点头,他说的什么,她都信,他从来不会骗她什么,因为他们都是同样骄傲的人,在感情上,他们的位置是等同的,只有你,我,我们之称,而并非是陛下,臣妾……
她懂他,而他也明白她懂他,他不说,她也不说,但是彼此之间,一直都知道……
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彼此之间才能相互配得上对方的一生。
“那边相对太平一点,东方青岚跟冥殿都在那边,朕倒也放心些。我们的路恐怕还有些长。”
七夜欣然笑了笑,道,“轰烈的活一场也不枉此生了,谁让我们生于乱世,或者本来就是为了这乱世而生的?就当为我们的孩子创建一个太平盛世吧,而在这太平到来之前,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太平盛世吗?”
听到七夜这话,陛下忽然轻轻念道。
七夜点点头,不免有些怅然而向往道,“是啊,太平盛世,我坚信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闻言,陛下顿时一笑,欣然点头,“也罢,这倒是一个很好的激励理由。免得以后没有故事给孩子们讲,老的时候还能跟孩子们说说他们当年的父皇跟母后是如何的奋勇杀敌,威风凛凛,锐不可当。”
陛下说着便又拥紧七夜,而七夜却是笑倒在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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