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
暑假过去,小学开学。
余蝶珍站在外婆房间的一个木制梳妆台前,对着面前披散头发的自己不太满意。
外婆进来了,看见她望着镜子,手里攥着一个橡皮筋,疑惑道:"蝶珍,你是想绑起头发吗?”
余蝶珍见外婆来了,将橡皮筋递给外婆,外婆笑米米的接过,在梳妆台上拿了一把木梳,替她将头发梳整齐,她看着镜中慈祥的外婆,她一直没有问外婆外公去哪了,因为在她印象里她只有外婆。
外婆替余蝶珍梳好头发,整整齐齐清爽的马尾,齐刘海也没遮眼,倒把眼睛凸显得很有灵气,整个清秀的女孩子,讨人喜欢。
外婆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的作品,转身从衣柜里拿出一个崭新的书包,还未拆透明包装袋,余蝶珍很是惊讶,外婆拆开包装袋,将书包撑开,递给了余蝶珍,"这是你爸爸让我在你上学的时候给你的。”
余蝶珍抱着书包,是粉粉的,印着橙色小花那种普通的小学生书包。
外婆给她背上了书包,笑米米的说:"终于上小学了,外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你结婚呢!”
余蝶珍的手被外婆粗糙的手握住了,她问外婆:"外婆,什么是结婚?”
外婆依旧是慈祥的笑着,若有所思的说道:"那就是和自己最爱的男人在一起,一直到像外婆这么老。”
年幼的余蝶珍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和外婆一起去学校。
乡村的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两个班,老师都是来支教的大学生,校长是胖胖的大妈。
余蝶珍和外婆站在人群中,环顾四周,都是只有比较小的学生才会和大人一起来,比较大的都是自己独自一个人站在那里,或者是见到自己的朋友完全不顾校长在说话而大声谈笑。余蝶珍看到有些可能是五六年级的竟然是被家长压着来的。
校长站在旗杆前,拿着扩音器,手里有一张纸,她浑厚的声音响彻操场,她让老学生自己回到自己本来的班级再升上的一个年级,而一年级的新生被留了下来。余蝶珍看见了自己一个人站在那里的凌少杰,拉拉外婆,外婆也看到了那个经常来找余蝶珍玩的男孩子,带着余蝶珍朝他走去。
余蝶珍戳了戳他笔直的背,喊道:"冰激凌!”
凌少杰转过身,看见余蝶珍的外婆,叫了一声"婆婆好",又对着余蝶珍叫了一声"小蝴蝶"。
校长在念分班名册,然后站成两排,余蝶珍和凌少杰被分在了同一个班,两人欣喜的手拉手跳起来,然后在老师的带领下进入班级。外婆对余蝶珍说,"中午放学外婆来接你哦。”
余蝶珍点点头,和跟在凌少杰身后有说有笑的走着。
一年级发的新书余蝶珍看了两页就塞进书包里了,大多都是在幼儿园学过的,但是看见同学们都好像对书里的内容很感兴趣,大抵是刚上学的兴奋与紧张在作怪吧。
班主任是一个很年轻的女老师,扎着马尾,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运动衫运动裤,一副青春活力的样子,书也是她一个人搬进来一个人发的,她似乎对这群小孩子们很感兴趣。
后来,在学校拆迁之前,余蝶珍回到这里,遇见了她,她问她,为什么一个大学生来到乡村还会那么开心,甚至很多事都亲力亲为,她教的学生一半年轻有为努力去了城里,一半当了不学无术的社会青年,她也称不上是什么最好的老师。
四十多岁的她推了推眼镜,说道:"我小学时也是乡村里的毛孩子,直到后来遇见了我的恩师——也是一个大学生,教语文的,我是他的课代表。有次闲聊,他对我说,看着一个孩子长大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问他,能不能看着我长大?他只是笑笑。后来在我五年级的时候,他问我们大家的理想,我举手发言,说长大后我想嫁给他,当时的我真的不是说笑的,我很喜欢他,也许他只是当一个小女孩的青春萌动吧,他也可能根本没有在意过。后来他为了救一个落水的孩子断送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我那时还未明白死亡是什么。后来,我考上了师范学院,再后来,就是来这里看着你们长大了。”
余蝶珍的同桌是乔爱雯,扎着两条小辫子,很文静,笑起来有两个酒窝,长得也很秀气,穿着米色的衬衫,衬衫的边边有很可爱的绣花纹,余蝶珍很喜欢,但是又不好意思开口。
凌少杰坐在她的前面。最熟悉的人还在身边,这真是太好了。余蝶珍想。
第一天上课总是同学们互相认识的时候,余蝶珍却不是很喜欢他们,她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所以到最后也只有凌少杰和乔爱雯是玩得比较好的。
乔爱雯却是全班都打了一次交道,大家对她的印象都很好,文静,友好,所以后来竞选班长的时候乔爱雯完胜,余蝶珍做了个语文课代表,她对这个年轻的班主任很是喜欢。
乔爱雯和余蝶珍的字都很工整,凌少杰的像是蟹爬一样,余蝶珍总是忍不住嘲笑他,每次都是给乔爱雯打断,似乎乔爱雯就很喜欢帮着凌少杰。余蝶珍因为这个很不满,却不敢对凌少杰说,她有次和外婆一起放学回家,竟然看见他们一起走。但是凌少杰每天上学时都会牵着自己跳过荷花池,所以就原谅他了。
年少时总是很自私,不愿自己的朋友把友谊分给其他人,长大了才懂得,那时的自己已经会"吃醋"了。
每天早晨余蝶珍唯一要做的就是收昨天班主任布置的作业,也就是将某个字抄一页,她抱着一小沓作业本,每一个同学都催促一遍,不交的就登上名字。当然,余蝶珍还不会写他们的名字,只会写几个拼音代替,但是班主任每次都能看懂,所以她也乐此不疲的写。
余蝶珍走到自己的那一组,凌少杰正扭着头和乔爱雯有说有笑。
余蝶珍沉默了一下,拿一本作业本敲了一下凌少杰的头:"交作业啦!”
凌少杰在自己的抽屉里翻了翻,发现没有,然后不好意思的抬起头,对余蝶珍说:"我没带。”
余蝶珍气愤的说道:"那好,我写上你的名字交给老师。”
凌少杰一听,立刻央求道:"小蝴蝶,就不要写我了好不好?”
余蝶珍把头一扭:"不行!”
乔爱雯说:"蝶珍你就通融一下呗。”
余蝶珍瞪了她一眼,大喊道:"我就不就不!你是班长我是课代表,你管我干什么!”
乔爱雯被她吓到了,没有说话,凌少杰也没有说话,他们都没有见过余蝶珍生气的样子。余蝶珍气得不轻,后面交的同学都是把作业本甩给她就跑得远远的。
谁也不知道余蝶珍并没有写凌少杰的名字交给老师。
但是余蝶珍真是倔脾气,她每天起得很早,和外婆一起过荷花池到学校,凌少杰到她家时她早就走了。她坐在课室里自己看语文书,背课文,见到他们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收作业。
乔爱雯悄悄对凌少杰说:"凌少杰,你就跟她道歉吧。”
凌少杰默默地点点头。
那一天是星期六,余蝶珍在家里,和大猫一起睡在竹席上,自己气了好几天了,凌少杰还没有道歉的意思,真是让人越来越生气!
她模着大猫,大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她对大猫说道:"大猫,大猫,你有一个这样讨厌的朋友吗?他现在要乔爱雯不要我了!我好生气!”
大猫抬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上了。余蝶珍自讨没趣,也不模它了,翻了一个身,睡起午觉。
睡梦中隐约听见有人叫唤着自己,她疲倦的睁开眼,转个身,大猫不见了,但是她真真切切的听到从院子外面传来的一声声呼唤,不停歇。
她翻身而起,拖鞋也没穿,打开门,发现凌少杰就站在自己院子的门外,喊着自己的名字,满头大汗,汗水浸湿了他的白色短袖衫,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贴在头上,很狼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