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神恶煞><
“你混账!”裴少嵇适才一言而出,孟采薇便勃然大怒,“你父亲孝期还未过,你魔怔了不成?”
她脸涨得通红,不知究竟是因为气愤还是觉得耻辱。
看也不看裴少嵇,孟采薇恨恨捶了下轮椅的扶手,“子冲?子冲呢!”
她提高了嗓音,躲在门后的子冲猫着腰钻进来,跪在地上磕了个头,“太夫人。”
“送侯爷去祠堂里头!给我跪着好好醒醒酒!你看看他这是什么德行……还有没有点侯府的体面了!”
孟采薇劈头盖脸一顿斥骂,直吼得子冲一个劲缩脖子,而此刻,她转首再看裴少嵇时,那张醺醺然而泛起红潮的脸上,竟有着一双极清透的目光。
他凝视着她,眼神里融着一点不可捉模的温柔。
像是在安抚她,又像是在表露什么暗示。
孟采薇不由一怔,但等回神的时候,子冲已经战战兢兢地拖住裴少嵇,将他往外拖去了。
“太夫人……”撞见这一幕,兰汀脸上的神情别提多尴尬了,“时辰不早,奴婢还是先告退了。”
孟采薇亦是讪讪的模样,“真是叫你见笑了,少嵇平素自持,这样的事……也是头一次。”
兰汀并不接茬,只是垂首立着,也未曾表露态度。
孟采薇迟疑了一刻,突然有些拿不准裴少嵇适才的表现,究竟是因为什么了。若是真醉了,做事不合常理,倒也并非不能理解。可是最后那个眼神……明明就是万分清醒的模样!
他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焦急的情绪再次浮上心头,孟采薇蹙眉,勉强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兰汀啊,你先下去吧。”
兰汀福身,低首退了出去。
瞧着她回了自己的厢房,孟采薇这才命人把夏眉喊了过来,“侯爷今天是怎么回事?他知会你了吗?”
夏眉一脸茫然,“您在说什么?奴婢怎么不大懂?”
孟采薇见状一愣,怎么女主角也不知情?
须臾的停顿,她摇了摇头,“那没事了,你立时喊秋黛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夏眉没敢多问,规矩地称是告退,片刻,就换了秋黛进来。
孟采薇脸色严肃得很,“你现在去祠堂,看看侯爷在不在那里,若是在,你就让侯爷先回去休息,明日一早再来我这里解释,若是不在,你去把子冲找来,就说我有事要问他。”
夏眉清楚两人之间的猫腻,这等事,孟采薇断然不敢再吩咐她去做了。身边信得过又能指派的人,唯有秋黛,孟采薇喟然轻叹,目送着秋黛出了屋子。
夜色已深。
萧瑟的秋风卷起地上片片枯落的黄叶,乌云低垂,本就晦暗的夜空,显得愈发阴沉。
孟采薇忽然有些担心,裴少嵇若真听她的话去了祠堂,这会子……该觉得冷了吧?
秋黛去了好一阵子才回来,孟采薇张望着,但见秋黛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子冲。
悬着的心放下,孟采薇长舒一口气,等秋黛与子冲一前一后迈进屋子,她才道:“侯爷已经回去了吧?回去了就好。”
谁知,子冲摇一摇头,“太夫人,侯爷还在祠堂里,是他吩咐子冲跟着秋黛姑娘一起来给太夫人回话的。”
孟采薇眉峰蹙起,“怎么了?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
“回太夫人,侯爷说他要在祠堂跪一夜,不必太夫人留情面。还有……侯爷说太夫人势必要过问他在外的行程,因此叫子冲过来代为答话。”
孟采薇面色微微有些僵,裴少嵇有时候实在太擅长揣摩人的心思,他所料无误,她确实很想知道,裴少嵇今日究竟是怎么了。
沉吟片刻,她索性不摆姿态,直接问道:“那你说吧,你们侯爷今儿都去哪了。”
“侯爷去寻了佟公子,是以一起饮了酒。”
子冲一顿,抬头看了眼孟采薇,眼见孟采薇将要开口,子冲抢前道:“侯爷说,这个时候,太夫人势必会问,佟公子知礼,为何会在这时拉着侯爷喝酒,侯爷的回答是,佟公子不日要离京北上,此为践行。”
孟采薇一愣,裴少嵇……他要不要猜这么准。舌忝舌忝唇尖,孟采薇又要开口,结果,子冲再一次打断,“侯爷还说了,太夫人肯定会关心佟公子缘何离开颢京,侯爷的回答是,西北战事已兴,佟公子离京是今夜悄悄走的,未曾告知鲁昌侯夫人,因此还请太夫人代为遮掩几日。”
子冲一口气说到这里,这才再次昂首,“太夫人,侯爷说,他知道您在想什么,所以请太夫人一切安心,他都会处理好的。时辰不早,请太夫人早些安置,不必挂心他。”
……这人真是……
孟采薇忍不住苦笑,她一开始还纳闷,子冲今日的表现欲怎么这么强,还是替裴少嵇表现。等听完最后一句,她方恍然大悟。
这恐怕是裴少嵇特地嘱咐子冲这样讲的,为的就是委婉地告诉她,她的所思所想,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今日的事情,也确实是他刻意谋划。
他做得贴心,只是为了让她安心。
“我明白了。”孟采薇纤睫低垂,遮住了双眼,以藏起自己的情绪,“既如此,你一会去叫人烧点热的姜汤给侯爷送去,夜里更深露重,叫他仔细不要受寒,再回去取一件氅子,给侯爷披着点。”
子冲俯身称是。
“那你去吧。”
孟采薇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挥手让子冲退了下去,片刻,又咬咬牙,逼着自己狠下心,“秋黛,你去打水来,我也要歇下了。”
不去做无谓的担心,更不再付诸不应存在的感情。
孟采薇发泄似的将发髻上的簪钗统统卸下,寥寥洗漱了一番,便躺着歇下了。
却不想,一夜辗转难眠。
她躺在床上,整个人根本没有睡意,仰面平躺着,眼睛甚至都舍不得合起来,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床帐,盯着黑暗中的虚无。
不过是片刻,连隔间外,值夜的秋黛都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孟采薇仍然未得好眠,她翻了两次身,最终还是一个激灵,猛地坐了起来。
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去看看他,就任性这一次,去看看他。
秋夜这么冷,祠堂又阴森,他当真要一个人熬过来吗?
是跪着,还是坐着,醒了还是睡了,饿么,困么,子冲虽是下人,却毕竟是个男人,他顾得到那么多么?
就算不是关心他,也可以过去问问,他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明日天亮,她起床了,兰汀自然也起床了,想要再与裴少嵇独处着问清原委,那更是难上加难。
去吧,去找他吧。
这声音在脑海里越来越响,等孟采薇意识清明时,她发现自己已经披了件斗篷,扶着床,单腿站了起来。
目光在自己屈着的小腿和不远处的轮椅间徘徊,叫不叫醒秋黛,委实是个难题。
她过去的事,知道的人当然越少越好,可没有人推轮椅,她又怎么能过去呢?
人冲动起来好像能给自己找到千万个不理智的办法。
孟采薇大着胆子用受伤的脚尖点了点地,没有疼痛,甚至没有什么不该有的知觉。
紧接着,她尝试着走了几步,腿大概是痊愈了,除了总觉得有些不适应,仿佛并没有半点不正常的地方。
出于谨慎,孟采薇还是跛着脚,尽量把身体的重心放在另外一条完好无损的腿上。
所有可能阻碍她的因素统统消失,孟采薇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迈出了屋子。
夜色极深,没有灯笼,她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好在有回廊,沿着廊子一路走下去,也就是门了。
守门的婢子打着瞌睡,孟采薇推醒她,囔着声道:“我是秋黛,太夫人叫我去寻一趟子冲。”
斗篷的风帽遮住了脸,困得迷迷糊糊的婢子不疑有他,解了钥匙打开角门,就放孟采薇出去了。
她穿廊而行,借着朦胧的月光,一路往祠堂模索去了。
每走一步,心跳的速度就要加快一点。
直到她真的进了祠堂,看到那黑暗世界中唯一闪着光亮的那间房,孟采薇的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跃出来了。
裴少嵇就跪在当中,他真的在跪着,腰杆挺得笔直,跪得一丝不苟。
而孟采薇站在原地,只是这样看着他,没敢再往前走。
怎么办……她已经开始后悔了,后悔不顾一切来这里,后悔见到他,后悔把自己伪装得平静无波的心湖自己打乱,后悔……
“孟采薇?!”
不知怎的,裴少嵇忽然就回了头,他低沉而惊讶的一声轻喊,像是一支箭,把孟采薇死死地钉住,逃不掉,挣不月兑,是劫难般的魔咒,叫她注定要历经这一场洗礼。
裴少嵇猝然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步朝孟采薇走来,“你怎么来了?你一个人?你……你怎么走的?!”
“我……”
“别说话!”裴少嵇打断她,不由分说地将人打横抱起,大踏步进了祠堂。
祠堂后面有一间小小的静室,裴少嵇踢开门,直接把孟采薇放在了床上。
“还说我魔怔了!我看你才是魔怔了!这么远的路,你自己走来的不成?把手给我!”裴少嵇蛮横地握住她的腕子,将躲在琵琶袖里的柔荑拽了出来,包在掌心里试了试温度,“怎么这么冷?!”
他直接解了身上披着的一件玄色氅子,抖开裹在了孟采薇身上,紧跟着,他屈膝蹲下,又去攥孟采薇受伤的那条腿,作势要月兑她鞋子。
孟采薇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缩回脚,警惕地盯着他,“你干嘛!”
裴少嵇恶狠狠地瞪回去,“你说我干嘛!看看你的伤有没有事!”
“我不要你看!”
“你就当我是行孝了!”裴少嵇手上强添力道,掐在孟采薇纤细的脚腕上。少女挣扎不开,只能任由裴少嵇这样掌控着,月兑了她的软鞋,又掀起裤脚,温热的手掌贴在她冰凉的肌肤上,模索着掐住她的骨节,上下按了一通。“幸好没事!要是留了病根,我看你下半辈子怎么办!”
裴少嵇凶神恶煞,唬得孟采薇身子一缩,反倒不敢说话了。
只是,男人的手始终没有从她的小腿上离开,一片凝脂被他略有几分粗砺的手掌摩挲着,裴少嵇抬起头,酝酿许久似的,终是柔和下语气,“你这是担心我,还是逼我来担心你呢?”
孟采薇瞪眼,“我哪有担心你!我只是想来问问你究竟怎么打算的!”
裴少嵇望着她,仿佛是已经习惯,又仿佛故意顺着她,“好,你不是担心我。”
他顿了顿,低下头,“孟采薇,可是我担心你。”
作者有话要说:==气死我了,一早一直用火狐浏览器,死活登陆不上。
换了ie才成功。
上次继续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