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该是一对未婚男女两厢凝望互诉衷肠的时候,结果被这一扑生生打断了,弄得林世子原本想要说的话都忘记了。林凤祁在心里小小的抱怨了一下自己的亲弟弟:亲,不带这样的,你能不能晚点再扑啊!
林三少爷自小被林侯夫人宠得有些无法无天,自来缺少察言观色的本事,满心沉浸在见到哥哥的激动中,并未感受到自家哥哥小小的埋怨,在自家哥哥的背上乱挣乱扎大叫了几声之后,从他背上跳了下来,拉着自家哥哥的手指着茵娘道:“大哥,你看娘趁你不在给你找了个小媳妇,不过大嫂好小啊,年纪还没我大。”
林凤祁顺着弟弟指着的方向看过去,茵娘非常应情应景的垂首作娇羞状,林凤祁本还想说点什么,但林侯夫人现在只看得到自己的儿子一身风尘仆仆,一时忘记了要给这对未婚小夫妻说点相思话的机会,拉过自己的小儿子道:“好了,别闹你哥哥了。”说完又转向林凤祁:“一路舟车劳顿的,怕累坏了吧,快回你的院子梳洗一下,我让青芜和芳洲去伺候你,梳洗后再好好休息一会,等吃晚饭的时候,我让人去叫你到前院吃饭。”
然后林凤祁便被林侯夫人推着回了自己的沐德堂,到吃晚饭的时候,林凤祁又被自己的叔伯兄弟抢着敬酒,询问一些打倭寇的事情,一直到了晚上快休息时,都没有与自己的未婚小妻子说过话。
男人人生三大快事:升官发财死老婆,这最后一件是不是人生快事有待考证,但前两件却是实打实的好事。林凤祁升了官,虽然只是中阶层的武官,但耐不住人家年轻,又是实打实的军功挣来的,前途一片雪花般的明亮。京城里的人精个个都拾掇好了礼物送上拜帖准备上门庆贺了。
林侯夫人也觉得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永宁侯府自上一任侯爷去世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门庭若市的时候了。于是第二日就吩咐人在自家的前院后院各开了二十席,请了京城交好以及准备在未来交好的人家来庆贺。林凤祁作为主角当然要到前院去陪酒的,而茵娘是女眷只能在内院,帮着林侯夫人接待一些跟着当家夫人一起过来的小姐们,若有人称赞打趣的时候,适时的露出个羞涩状。
再接着几天,林凤祁又要出去会友或拜见一些长辈。他是侯门世子,结交一些京城的豪门子弟是必不出少的,朋友多在以后万一出点什么事情的时候才有人相帮,这道理豪门贵族里面人人都知道。他毕竟已经离京一年多了,以前的一些朋友只怕有所生疏,现在回来了,自然要将这些关系捡回来的。还有一些以前跟老侯爷交好的长辈,现在回来当然也是需要常去拜见的。
于是这大大小小的的应酬下来,等林凤祁闲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六七天后了。这六七天之中,林凤祁也不是没有机会与茵娘见面,只是大部分都是远远见了一面,茵娘低头行个礼就各自忙开了。
夜色正浓,半空中是一轮半圆的月亮,月光洒在地上,照得四周都是朦朦胧胧的。
林凤祁走在自家的后花园里,身边也没有带丫鬟小厮,手上拿着刚刚从树上扯下来的叶子,百无聊赖的玩着。
永宁侯府占地三十亩,有大大小小的院子十几座,各院子按景致错落分布,东边的是林侯夫人的棠荣院,西边是林大夫人住的清和院,棠荣院与清和院之间隔着丛景院、沁雅轩和肖月楼等院子。林凤祁住的沐德堂在永宁侯府的东北角,是除了棠荣院之外最大的院落,而静香院则在永宁侯府的东西角落,与沐德堂之间隔了一片梅花林和一座雪梅院。
穿过梅花林,便可以看到静香院里灯光未息,隐隐约约的从里面传出几声谈话声。林凤祁走到墙下,脚尖往墙面一踮,就跃到了墙上抓住一个从院子里面种着的杏花树上伸出的枝干,爬到了树上。
静香院里,茵娘坐在绣房的绣花棚子前,窗户未关,绣房里四面都点了蜡烛,将房间都照得亮堂堂的。茵娘的身后,栗麽麽轻声的指点着:“小姐最近的针法有所长进,这颜色搭配也好看,只是这针脚还要再细密平整一些才好看。”
栗麽麽刚说完,突然听到外面“嗒”的一声好似枯枝断裂的声音,栗麽麽的耳朵动了动,眼睛往窗外看了看,便看到院子里的那棵杏花树上,露出一截藏青色男士服饰的裙摆。栗麽麽哪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很识趣的对茵娘道:“小姐先练习着,我去隔壁房间喝口水。”
茵娘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声音,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了声:“是。”
等栗麽麽离开后,林凤祁从树上跳下来,拍拍手然后走到绣房的窗户外。说起来,林家的少爷似乎都尤其热衷爬墙去看美人,当初林二少爷爬到墙上去燕娘,自此被迷得七荤八素至今相思病还没好全。现在林大少爷也是从墙上爬到树上再跳下来去会见未婚妻。
林凤祁靠在窗户边上,看着里面绣花棚子上的锦缎里绣着一半荷花,明知故问道:“哟,在绣花呢?”问完后看着那绣的歪歪扭扭像是被虫咬过的荷花,皱着眉嫌弃道:“绣的真丑,以后你绣出来的荷包我可不敢戴,被人笑死了。”
茵娘原本见到未婚夫的兴奋羞涩瞬间消失,鼓着两边的脸颊怒道:“要你管,谁要给你绣荷包了。”说完转头四周望了望,拿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就往他身上扔过去。
林凤祁身体一闪,接住飞过来的东西,等接住后一看,发现竟然是一把绣花用的剪刀,不由道:“喂,你想谋杀亲夫啊,你的《女则》《女戒》都学到哪里去了?”
茵娘懦懦的道:“谁,谁叫你嘴贱了。”说出来的话总归是有些心虚,气势上就少了半分。她是气急了随便拿了一个东西就扔了过去,却不知道那是剪刀。再如何她也知道她以后的生活都是靠他,要真把他弄伤,那真是丢大发了。♀
“我又没有说错,本来就绣的很丑。”
茵娘辩解道:“人家才刚刚学嘛,以后会绣的很漂亮的。”
林凤祁却自认为很大方的挥手道:“算了,你绣不好也算了,反正有丫鬟婆子在,害怕没有荷包戴。”
茵娘不想跟他讨论她绣花绣不好的问题,转了话题问他道:“你怎么来这里了?”
“就晚上睡不着,到花园里逛了逛,然后逛着逛着就逛到这里来了,看到你这里的灯亮着,就来看看你。”
“那你看完了,快点回去睡觉吧。”
林凤祁头线一黑,这是多么不应景的话啊!一般人听到他这样说,就算不是娇羞的说一句“讨厌啦,有什么好看的。”也该会表示一下感动吧。到了她这里怎么是直接下逐客令的。
“就,就回去了。”话是说了,但人却没动。两个人一时两厢望着,四周安静沉默,大家都一时没有话说。本来两个人就算不上熟悉,就算再怎么表现的熟络,也还是有一点不自在。
气氛一时尴尬。但月光朦胧,长廊上面每隔几米就有一个大红的灯笼,灯笼里的火焰噗噗的跳着,院子里的杏花树的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一对男女,一人坐在窗里,一人靠在窗外,男的英挺,女的娇俏,互相望着,这尴尬的气氛里,却夹杂着那么一点暧昧和温馨在。
两个人这样看了好一会,看得站在另一件间房子的窗户前,从窗户缝里看出去观察这对男女的栗麽麽都看不下去了,关了窗户然后回到了绣房,站在门外重重的咳了几声。
两人听到声音,知道是去隔壁“喝水”的栗麽麽回来啦,都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眼睛。林凤祁清了清嗓子有些不自在的道:“挺晚了,我要回去了。”
茵娘点点头:“哦。”
哦完后,两人仍是没动,过了一会,林凤祁突然想到了什么,对茵娘道:“哦,对了,有东西要给你。”说完从袖子里掏出一个长方形的檀香匣子递给茵娘:“送你。”
茵娘问:“这是什么?”
“给你你就拿着,啰嗦什么。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到京城了,你们女孩子不就喜欢这些小玩意。”当初倭寇头子的女儿这么彪悍的一个姑娘家,不都天天缠着他要送她这些小玩意儿。
茵娘接过盒子。
林凤祁又道:“我真的走了,这东西你可要好好放着,那可是我亲自雕的。”说完脚上一跃,又跳到了树上,又沿着墙跳到了院子外面。
茵娘打开匣子,匣子里面铺了一层锦缎,锦缎上面躺着的是一个贝壳。那贝壳按照纹路被人雕了两朵莲花出来,那莲花相互挨着,有点像是同出并蒂的样子。
门上传来吱呀的开门声,茵娘连忙将贝壳放回匣子里合上盖子,把它藏到袖子里,然后端端正正的做好。栗麽麽走了过来,走近了之后对茵娘道:“今天晚了,便就先练到这里吧,小姐也早点睡。”
茵娘恭恭敬敬的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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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假期一过,林凤祁有职务在身,需每天到军衙里面去当值了。大燕的办公都是七天一沐休,即上六天班就休息一天。
而茵娘则是早中晚从起床之后到睡觉之前都是在学习。
有时候到下午绣花的时间,大小姐林凤萱也会过来静香院跟茵娘一起绣绣花。林凤萱跟林侯夫人的娘家大哥富山侯的庶子订了亲,原来因为富山侯府守着老侯爷的孝将婚期耽误下来,今年六月出了孝之后,两家便将婚期定在十月初十,而最近,林侯夫人都在为这位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庶女准备嫁妆。婚期将近,林凤萱现在不大出门,躲在家里绣嫁衣。
林凤萱对这门婚事是很满意的,她的亲姨娘原本就是林侯夫人的陪房丫头,现在嫁回富山侯府,在那里总有她姨娘的一些关系在。而且富山侯府富足,他嫁的庶子是富山侯的第四子,其母原是富山侯从小伺候的婢女名叫青儿的,富山侯夫人嫁过来后开脸抬了姨娘,等富山侯夫人生下了两名嫡子后,见她老实便给她停了断子汤生下了田四少爷。青姨娘生下儿子后,也并不敢持子生骄,仍是尽心尽力的伺候富山侯和富山侯夫人,一辈子老老实实的。虽不得宠,但有从小伺候富山侯的情分在,又没有主母的为难,日子过得也不算艰难。田四少爷跟其母一样,虽没有什么大才能,但本人也不是什么纨绔。她嫁过去后,庶子庶媳无需主持中馈,只需小意奉承婆母,等以后分家单过,两人凭着分家的钱财和她自己的嫁妆,过得虽不能和侯门嫡子嫡媳比,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林凤萱是自小在林侯夫人身边长大的,性子温和周全,既没有林二小姐的懦弱之感,也没有林三小姐的骄横跋扈。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林凤萱对茵娘这个小了自己三岁,即将会成为自己嫂子的小妹妹也颇为照顾,对侯府的一些情况例如丫鬟婆子管事等都会经意或不经意的指点一下。茵娘对她颇有好感,也喜欢和她在一起,两个人一起做针线时,也会偶尔说说话小小打闹一下。
经过半个月的艰苦练习,茵娘终于绣出了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荷包,用了浅紫色的云绫锦绣了藤萝的图案。荷包上面的刺绣虽还不能跟同跟她一起做女工的林凤萱比,但也比刚开始的时候好很多了。
茵娘在给荷包缝最后的口子的时候,林凤萱在旁边正在给自己的嫁妆缝帕子。新妇第一次面见夫家的亲属的时候需要送上见面礼,那这见面礼送什么最好,当然是自己亲手做的女工。一般给长辈都会送鞋袜,给同辈的姐妹则会送上荷包或帕子。富山侯府人丁兴旺,这一辈的女孩子也多,她需要绣不少的帕子荷包之类的。
茵娘从前面的碗里放着的一堆已经晒干的红豆里,挑出九颗又大又好看的来,然后一颗一颗的往荷包里面塞。林凤萱见着,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到茵娘的面前,对着她笑道:“哟,你这荷包绣的真有意思,别人家绣荷包一般都放一些药材或玉佩,只有你的是放红豆的。”说完从碗里拿了一颗红豆,放在眼前看了看,接着打趣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红豆又称相思豆,不用说,这荷包肯定是送给我大哥哥的吧?”
茵娘脸上红了红,辩道:“谁说要送给他啦,那是我自己要戴的。”
“若不是送给我大哥的,那你脸红什么啊!”
“谁脸红了……是,是有一点红,那是因为房间里太闷了,不舒服才这样的。”
“是是是,我知道啦,我们未来的小嫂子是因为房间太闷才脸红的,不是因为我大哥才脸红的。”
“萱姐姐,你再打趣我,我以后不理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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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晃而过,接着就到了中秋。大燕的中秋素有拜月、猜灯谜、喝菊花酒的习俗。
到了中秋那一日,家家户户的后院都挂起了花灯。林侯夫人想着陈夫人和萍娘两人在羊角儿胡同过节会冷冷清清,便派人将她们一起接进了侯府一起过节。
晚上分男女席吃过饭后,男人们去了外院,女眷们便移步到了后花园,一起赏月猜灯谜,就连平日里不怎么出院子活动的林大夫人董氏都加入到了赏月大军中。
后花园里,早有人将写好了谜语的花灯挂到了枝头上,大家在规定的时间去找灯谜猜,猜出最多的有一个皓月坊出品的限量琉璃花灯一盏作为彩头。
猜灯谜活动过后,未出阁的小姐们又在后花园里,对月跪拜许愿。
许完愿之后,林凤萱睁开眼睛凑到跪在她旁边的茵娘耳边,小声的问:“茵娘许了什么愿,该不会是与我大哥哥有关吧?”
林凤萱虽说的小声,但跪在她另一边的林凤萤却听到了,站起来不屑的哼了的一声道:“还用猜嘛,当然是想快点嫁进侯府来,一个乡下野丫头,现在有机会嫁进侯府,不赶紧扒着怎么行。”
她的声音够大够响亮,偏偏还是在林侯夫人和陈夫人一起走过来的时候说的,林侯夫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气得想骂街,真是丢人丢到家了,这么个蠢丫头当初生下来时就该把她掐死。站在她旁边的丽姨娘听到自己女儿的话,也被吓得连忙跪倒林侯夫人面前,求情道:“夫人,三小姐是年少无知,一时口无遮拦,请您原谅她。”
林侯夫人怒道:“住嘴,看看你生出的什么蠢东西,丢尽了侯府的脸。”
林凤萤看到林侯夫人的时候就有些怕了,现在更是不敢说话,只是她向来得林侯爷的宠,觉得有林侯爷撑腰,也不想说出求饶的话来。
陈夫人的脸色也是难看的很,当初跟侯府结亲又不是她求着上来的,现在却一副瞧不起她们出身的模样是什么意思啊。
林侯夫人是左右上下将所有道歉的话都说了,自责自己没有教好女儿,便是这样也没有换得陈夫人的脸色好多少。
这场不愉快的经历,以林三小姐关禁闭和陈夫人及萍娘提早离开而告终。
林侯夫人想到陈夫人离开后,林大夫人一副长嫂的口吻跟她说什么“养而不教母之过,不要为了捧杀庶女就故意骄纵她们的性子,到头来还不是丢的你自己的脸”就气得心肝肉都疼。她当初怎么会让这么个东西生出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和昨天的都在这里了,
今天晚上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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