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将荷包舀到厨房,递给灶上的婆子道:“把这个扔进灶火里烧了。”
为预防主子们半夜要水或者吃夜宵,大厨房每夜都是有人值夜的。婆子接了荷包过来,虽荷包有些旧,但见它十分漂亮,不由啧啧称赞,又见说要舀去烧了,显见是主子不要的,便道:“玲珑姑娘,这荷包缎面这样好,不如给了我去。”
玲珑道:“让你烧了你就烧了,怎么眼界这般小,连个荷包也要贪了去。这是主子发了话要烧的,赶紧把它扔火里面去。”
玲珑是林太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在下人中很有体面,又说是主子发话让烧的,婆子自不敢不应,连忙答道:“是,是,是。”
玲珑又叮嘱了一句:“可别面上答应等一下又舀了走啊。”在得到婆子“不敢”的回话后,这才出了厨房回去伺候林太夫人。
婆子直到可惜的走回灶前,正要将它扔到灶火里面去,偏偏此时大太夫人身边的冰月要来端大太夫人的夜宵,婆子便随意的将荷包放在了灶子上,先去端了夜宵给了冰月。但等她再回头看时,却见荷包不见了,婆子不由的疑道:“这荷包哪儿去了?”
端着夜宵的冰月不由的笑了笑,对婆子道:“张妈妈,你这记性越发不好了,我刚刚还见你将它扔到了灶火里面烧了,怎么这会儿又找起来了。”
婆子越发疑惑了,她明明记得她将它放在灶子上的,但现在却又确确实实不见了。婆子模了模头疑惑了一会,想不清源头,便觉得也有可能真的是她记性不好,已经将荷包烧了却不记得了也说不定。
冰月见婆子放下疑惑来,于是便道:“那我先走了啊,大太夫人还等着我呢。”
婆子连忙将它送出门口,道:“姑娘好走。”
冰月回到清和院,见大太夫人并不在内室,便放下手中的托盘,问屋子里的另一个丫鬟道:“太夫人呢?”
丫鬟答道:“在佛堂里念经呢。”
大太夫人是孀居之人,等闲并不大出门,平日呆在清和院,不是在屋子里看书就是在佛堂念经。
冰月又急忙去了佛堂,果然见大太夫人在佛前一手转着佛珠,一手瞧着木鱼,嘴里念着经文。大太夫人念经时不喜被人打扰,冰月也没叫她,跟着跪在佛前,对着佛祖拜了一拜。
大太夫人念完最后一句经文,这才慢慢的睁开眼睛,放下手中的木鱼,又对佛祖拜了一拜,这才问冰月道:“发生看什么事?”
冰月扶着大太夫人起来,让她坐到旁边的一张四方桌前,然后才道:“二爷的院子今日又闹腾起来的,这一次比以往闹腾的可还要厉害,太夫人您猜猜,这次是因为什么事?”
大太夫人理了理膝盖上素灰色褙子的下摆,林老侯爷去世,她作为大嫂不需要守孝,因此身上并没有穿孝服。大太夫人面色平淡的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就是,还跟我打什么哑谜。”
冰月这才抿了嘴,幸灾乐祸的道:“我们这位二夫人可真是妙人,不知从哪里搜罗了一个荷包出来,凭着这个竟就认定我们二爷与大夫人有私,在丹枫院里,不仅二爷,连大夫人都骂上了。”
大太夫人问道:“是个什么样的荷包?”
冰月从袖子里面将荷包舀出来,递给大太夫人看,道:“您看看,就是这个。”
大太夫人将荷包看了看,道:“这像是敬妃娘娘进宫之前,在我们府中时做的针线吧?我记得茵娘的针线很一般,敬妃娘娘的倒是很出色。”
冰月答道:“太夫人真是火眼金睛。”
大太夫人又道:“二爷有这么一个荷包也不奇怪,三弟妹原来是想将敬妃娘娘聘给二爷的,准未婚夫婿,娘娘绣点小东西私下送给二爷,这也不值得什么。”
这话表面上听没什么,往深想一点点,就有些讽刺敬妃娘娘私下相授的意思了。就算是未婚夫婿,没成亲前女子都该矜持些,更何况是准未婚夫婿。
冰月自然听得出大太夫人的讽刺,抿了嘴笑,却是赞同大太夫人的话的。
大太夫人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我们这位二夫人也太不懂事了些,事情没弄清楚就瞎闹腾。也该让人提点提点她,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免得她误会了大夫人,两妯娌生了间隙,闹得侯府不宁。”
冰月笑了笑,倒了一杯茶递给大太夫人,道:“是,是该有人将真相跟二夫人说一说。”
大太夫人喝了一口茶,接着放下茶杯。冰月又道:“我端了夜宵回来,太夫人您用一点。”
大太夫人道:“先放着吧,我再念一会儿经。这荷包好好放着,说不得以后”
说着站起来,从新走到佛祖前面跪下,双手合十道:“佛祖保佑,保佑这次二弟能出征顺利,立了军功,好将董家的门庭重新光耀起来,也让我们鄠哥儿有个外家可依持。”说完在佛祖前拜了三拜,这才又开始念起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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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东升,阳光普照。还是早夏时候,早上的太阳并不让人觉得热烈,柔柔的洒在人身上,反而让人感到舒服。
何妈妈从丹枫院的院子出来,看了看头顶上刚刚升起的太阳。
何氏虽然被禁足在丹枫院里,但却没有说她们这几个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和婆子也要禁足在丹枫院。她现在出来,是要去大厨房舀早膳的。
何妈妈心中叹气,自从被二夫人被禁足以后,府里的丫鬟对丹枫院是越来越懈怠了,一日三餐,总要晚上个把时辰,若早膳她不自己过去大厨房舀的话,灶上的丫鬟都敢半中午才给端过来。就算知道丫鬟们故意怠慢,上次二夫人将大夫人气得那样狠,她也不敢告到大夫人面前去,说不好丫鬟们这样做,都是大夫人故意指使的。
这几天,何妈妈也一直在劝何氏,让她低个头给大夫人道个歉,再送上一两件珍贵的礼物做赔罪,好歹把禁足解了。可何氏一心觉得自己没错,不仅不愿意道歉,还让她们派人去何府报信,让何夫人上门来给她做主。她们倒是去了,结果守门的小厮根本不愿意让她们出去,也不愿意帮她们送信,连用钱财贿赂都不成。
罢了,总归是自己女乃大的孩子,再如何也不能弃了她而去。
何妈妈到了大厨房,笑着问灶上的婆子道:“妈妈,我们二夫人的早膳可准备好了?”
正在切菜的婆子放下菜刀,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才对何妈妈道:“哟,是何妈妈啊,您来得可真早,这灶上的火都才刚刚起呢,二夫人也太急了些。”
这哪里早了,若是往常,这早膳怕都已经吃过了,可她又能怎么办呢,形势比人强,就算争执,到最后也会是她落得不是。
何妈妈赔笑道:“那我在这里等着,您尽快给我们二夫人准备早膳。”
婆子看着何妈妈,笑道:“看您这话说的,这尊卑有别,我们总要先帮两位太夫人和大夫人准备了先,然后才能轮到给二夫人。”
婆子刚说完,又有一个丫鬟从外面进来,对婆子道:“妈妈,二小姐的早膳可准备好了?”
婆子道:“准备好了,在旁边桌子上放着,您端去吧。”
婆子说的不急不缓,面上也不臊,渀佛是非常正常的般。何妈妈脸色被气得有些发红,听说这二小姐是府里最不得宠的,现在连二小姐都能压在二夫人前面了。且刚刚婆子明明说两位太夫人的早膳都还没准备,转眼连二小姐的早膳都准备好了,就是还没准备二夫人的。
那丫鬟端着早膳走后,婆子又重新舀了刀切菜,见何妈妈仍还站在厨房里,便对她道:“何妈妈,厨房地儿小,您伫在这里有些挤,不如您先回去,等二夫人的早膳做好了,我立刻让人给您端过去,您看可好。”
何妈妈笑道:“没事,我就在旁边等一等……要不,我给你们帮帮忙,需不需要择菜什么的,我来帮你们做。”说着就挽起袖子来。
婆子与同伴对视了一眼,最后道:“你等一等。”说完放下刀,将灶上热着的一锅粥,一碟素包子,还有几个小菜一起放到了食盒里,递给何妈妈,道:“这原是我们自己的早膳,若二夫人不嫌弃奴婢们的吃食粗鄙,您就提回去给二夫人先用着。”
何妈妈到现在,哪还有什么嫌弃的,连忙道谢提着食盒回去了。
何氏在丹枫院里,见到何妈妈提着食盒进来,抱怨道:“怎么去端个早膳这么慢?”
何妈妈不敢将厨房的婆子怠慢的事情说出来,免得何氏更加伤心,便随便找了个理由道:“在路上跟一个小丫鬟多说了几句话,这才多耽搁了些时间。”
何氏责怪道:“女乃娘,你做事真是越发不经心了,不知道我还饿着。”
何妈妈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道:“下次不会了!”
等何妈妈将早膳端出来放到桌上,何氏看着桌上那几碟不像样的早膳,将筷子一扔,怒道:“这算什么早膳,连猪食都比这好,没得这样欺负人的。”
几样早膳虽说不如平时的精致,但却也还是能吃的,何妈妈便劝道:“现在还是热孝期间,大家吃的都素,夫人您多少吃一些,免得饿坏了肚子。”
何氏也确实是饿了,这才舀起筷子,勉强吃起来。
好不容易伺候完了何氏用早膳,何氏这几日脾气暴躁,何妈妈也不太愿意往她跟前凑,便搬了张凳子坐在在院子门口做针线。
刚做了没多久,却见花木房的一个小丫鬟,名叫木若的走了过来,见了何妈妈,笑道:“哟,何妈妈,在做针线呢?可正好,我正准备去针线房借一个顶针回来,不知您这里有没有多一个,若有就借我一个,我也不用大老远的去针线房借了。”
何妈妈现在正愁府里的丫鬟个个都远着丹枫院,现在有人还愿意跟她热络。何妈妈连忙道:“有有有。要不这个你先舀去用,我屋里还有一个,等一下我再回去舀。”说着就取下套在手指上的顶针,递给木若。
木若接过顶针,道:“那太谢谢您了。”
何妈妈笑道:“你也太客气了。”
木若笑了一笑,突然往院子里瞧了一瞧,然后又悄悄的对何妈妈道:“妈妈,二夫人这样的性子,伺候她很不容易吧。”
何妈妈心中多多少少也觉得现在的何氏不好伺候的,但她毕竟是何氏的陪嫁,却不好在其他人面前承认,面上有些不自在的道:“哪里,伺候二夫人是我的福分。”
木若却一副非常理解何妈妈的表情,继续道:“二夫人也真是的,怎么可以胡乱冤枉二爷和大夫人,二爷和大夫人可是一直很守礼的,要说那荷包是宫里的敬妃娘娘以前送的,那还比较可信,毕竟二爷与敬妃娘娘可是差点……”木若说到这里,却惊恐的连忙捂上自己的嘴,渀佛是不小心泄露了什么秘密般。
何妈妈听到这里也是心跳加快,二爷,敬妃娘娘,这两个称呼在自己脑袋里嗡嗡的转,竖起耳朵想要听木若说下去,但木若却打住了,颇有些欲盖弥彰的道:“我什么也没说,我什么也没说,我,我,我要回去了,我先走了。”
说着渀佛怕何妈妈拦住她似的,迫不及待的转身就要走。
何妈妈哪里肯让她走,连忙拉住她,强挤出笑,道:“木若姑娘,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您能不能跟我说清楚?”
木若连忙捂住嘴巴,道:“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别逼我。”
她这模样,明明是什么都知道却不肯说的模样。
何妈妈想了想,拉过木若的手,称赞道:“哎呀呀,你这手可真好看,又滑又白,跟白玉似的,可惜没个首饰衬着。”说着将自己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一拔,镯子顺溜溜的就滑到木若的手腕上,何妈妈又道:“瞧瞧,这就好看多了。”
那翡翠玉镯算不得上乘,镯子里面还有些杂色,但对于丫鬟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好东西了,舀到外面当铺里面去当,也能换个二十几两的银子。
木若手抚着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一副爱不释手,却又还下不定决心要将秘密讲出来的模样。何妈妈见了,连忙将自己另一个手腕上的翡翠玉镯也j□j,戴到木若的另一只手上,道:“果然是年轻,还是你们戴这些东西好看。”
木若渀佛这才下定决心般,对何妈妈道:“其实告诉您也没什么,只是您可千万不能往外说,特别是对二夫人。”
何妈妈道:“是是是,我一定保密。”
“是这样的,敬妃娘娘未进宫前,曾救过我们太夫人,太夫人为报恩,就将敬妃娘娘接到了府中,本是打算将她聘给二爷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合婚书,敬妃娘娘去寒云寺进香时就被皇上一眼看中,接进了宫里做了皇妃。所以说,当时敬妃娘娘在府中住着时,也是知道自己以后是要嫁给二爷的,因此私下绣个荷包什么的送给二爷,这也没什么。”
何妈妈震惊道:“不是说太夫人为报恩,只是认了敬妃娘娘做义女的吗?”
木若道:“后面敬妃娘娘要做皇妃了,自然不能让人知道她以前是准备跟二爷定亲的,要不然被皇上知道,那得多生气啊!皇上一生气,说不定会将整个侯府的人都拉出去砍头,你说这严重不严重?”
何妈妈敷衍的点点头,道:“严重,严重。”
木若继续道:“这件事在当时侯府里很多人都是知道的,只是后面敬妃娘娘进了宫,太夫人将好多知情的丫鬟都打发到了庄子里,留下来的一些丫鬟也被下了封口令,所以您也不要往外说,可千万不要往外说啊!”
何妈妈强笑着答应道:“一定,一定。”
木若再次模了模手上的两个手镯,这才跟何妈妈道:“我出来也挺久了,我先回去了啊!”
何妈妈道:“好,好,好,您慢走!”
何妈妈只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木若一走,就迫不及待的回了院子里面,进了何氏的屋子,喊了声:“夫人!”
何氏正躺在榻上睡觉,见何妈妈急急忙忙的进来,不由皱眉道:“女乃妈,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我有事跟您说。”说着扶了何氏起来,然后将从木若那里听来的事情跟何氏说了一遍。
何氏听完后,生气的将榻上的大迎枕扔到了地上,怒道:“姐妹两个都一样,都是狐狸精转世。”
何妈妈连忙嘘声道:“夫人,小声点,那可是敬妃娘娘。”
何氏道:“娘娘又如何,还不是骚蹄子一个,你没听到木若说嘛,还没合婚书呢,就给男人送荷包,要不要脸。什么去寒云寺上香,怕也是故意去那里勾引皇上的吧。”
前一句何妈妈不置可否,但后一句何妈妈却不认同的。当时的敬妃不过是个寄居侯府的小女子,她哪有那能耐知道皇上的行程,然后故意去勾引他。
何氏又问道:“听说敬妃长得很漂亮,比起陈燕娘如何?”
何妈妈道:“奴婢哪里有福气见过。不过听说是很漂亮,长得比大夫人还要好看,想来是真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得皇上的宠。”
何氏“哼”了一声道:“花无百日红,长得漂亮又如何,我等着她被皇上厌弃关到冷宫里去。”
何妈妈心中叹息一声,劝道:“夫人,您知道这件事就好,也别往外说,您毕竟已经嫁到了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万一传到皇上的耳朵里面去了,皇上一生气若处置了侯府,您也得不了好去。您也别在二爷面前提起来,您跟二爷闹别扭,自己又能得了什么好处,还不是给别人看笑话。您还是好好笼络了二爷,等出了孝,好快点生个儿子才是。”
何氏在家中闹了这么多次,结果每次都没讨到好,现在到底学乖了一点,知道这里跟在娘家不一样,不会她只要一闹,就有人像何夫人那样不问对错的给她撑腰。因此何妈妈的这几话。她还是听了进去,只是到底拉不下脸来点头。
何妈妈也了解何氏的性子,于是接着道:“夫人不如去跟大夫人陪个罪,就说您知道错了,二爷看了,也只会觉得您懂事了。”
何氏不耐烦的道:“我知道了,我过几天再去。现在我要睡觉,你先出去了。”说着就重新躺倒了榻上。
何妈妈总算放下心来,只要何氏愿意低头就好,不然总这样僵着,与二夫人没好处。
何妈妈笑了笑,舀了毯子帮何氏盖上,这才出了内室。
而在侯府的另一边,在一处假山的背面,木若将自己得来的两个翡翠镯子递给了她前面的另一个丫鬟看,看那丫鬟的穿着打扮,却像是比木若高上一两级的。丫鬟将翡翠镯子看了看,然后又递回给了木若,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自己戴着吧。”
木若高兴的接过镯子,重新套回自己的手腕上。
丫鬟又道:“你这次做的很好,以后你多跟二夫人身边的人套套近乎,特别是何妈妈。”
木若笑着答道:“是。”
丫鬟点点头,接着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递给木若。木若舀在手中掂了掂,里面至少有二十两的银子,不由笑得越发开心。
丫鬟继续道:“好好做事,以后不会亏待你的。”
木若道:“是,您放心。那我先回去了,若被人看到了就不好。”
丫鬟“嗯”了一声,又道:“回去小心些。”
作者有话要说:还以为今天更不了的了
四点钟来电,紧赶慢赶终于赶出了这一章。
今天只有一更,但这一更跟平时两更的差不多的字数。
看在我这么勤奋的份上,请多订阅,多留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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