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业的演员是不会让痴心等待的观众失望的,更何况他们花了这么长时间准备剧本和台词,怎会放弃如此好的展示机会?梵蒂冈的舞台从来不缺少万众瞩目的名角,但要想表演的有血有肉而不露破绽,依靠的可不仅仅是精湛的演技和足能以假乱真赚取同情的眼泪,一颗思维缜密的大脑和强有力的外援同样不可或缺。
我把一杯温开水慢慢吹凉,捏在手里反复把玩着,送葬的队伍进入教堂的地下墓窟已经很久了,久到连纹丝不动雕像一样站在那里的神父也偷偷敲了敲发酸的后背,“怕是现挖坑埋个人也够了吧?”我这样悻悻的想着,转转杯沿找个角度一口将放凉的温水囫囵灌下,长长的打了个水嗝。
在场的贵族差不多跟我同样的状态,大部分等得有些不耐烦,不过碍于修养和面子,一般也还维持着得体的平静,倒是参礼的奈梅亨及其他领国的骑士个个吹胡子瞪眼,要不是有我坐在前面压场,估计全都得原形毕露。
就在我刚要派个侍从去了解下情况的时候,人群嘤嘤嗡嗡的骚动突然停止,我疑惑的转过身,果然看到盖尤利乌斯大主教一行众人正从走廊拐进来。“好戏要开始了!”我的目光一一扫过贵族们摩拳擦掌兴奋异常的脸,读出这样显而易见的答案,“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大主教面色沉重一言不发,他紧抿的嘴唇像是两片严丝合缝的鳞甲;相比之下司礼神父米凯兰杰洛的表情显得轻松不少。也许是因为他更年轻的关系,走起路来的架势愈发气势十足;跟在队伍末尾的奥多西斯主教低着头,缓慢的步伐将气氛压抑得相当低沉。作为已故霓下的心月复,失去靠山的他不得不隐藏锋芒,混在人群中刷低自己的存在感,大家都明白教皇的葬礼只是助兴的前戏,真正的**是接下来关于继承权的一番唇枪舌战——难保不会演变为流血冲突。一老一少两人的动作表情清晰的昭示了全然不同的心理状态,貌似米凯兰杰洛神父胸有成足,而盖尤利乌斯大主教暂落下风。看来在地下墓窟里耽误这么久的时间,可不仅仅是埋葬了教皇那么简单。
处于权力风口浪尖的几位主教神父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现在的局势很明朗,有机会染指教皇宝座的只有坐在最中间的那三个人——资历绝对够老的盖尤利乌斯大主教,不过卸任亚琛大主教来到梵蒂冈后一直被打压,人气上远不及其他二人;同罗马贵族圈关系很深的奥多西斯主教。资历虽不及前者。但也没有太难看,可是罗马易主,不少和他过从甚密的贵族都被清洗,苟存者尚在观望,推他更进一步的力量差很多;再有就是资历最浅的司礼神父米凯兰杰洛,他在梵蒂冈地位不高,仅是个的掌玺神父,却受到相当多人的拥戴。现任亚琛大主教亚历山德罗的左膀右臂这一身份无疑加分不少,有人有势有靠山。再加上奈梅亨含含糊糊的承认,米凯兰杰洛神父迅速整合了半数以上拥有投票权的红衣主教(当然是我让他们有的“投票权”,至于那些躲进圣天使城堡公然分庭抗礼的红衣主教,他们的投票权被无情的“剥夺”了),无论走正常的投票程序还是武力强推,他都有保证万无一失的能力,所以三个人此刻的表情截然不同——有人兴奋、有人失落、有人无可奈何的认命。
“气氛有些尴尬啊……”我举起酒杯,罗洛马上将它添满,“谁会是打破沉寂的那声铜锣呢?”自言自语的环顾四周,我发现几个心怀鬼胎的贵族也在看这边,“……不会以为我跳出来当这个冤大头吧?”单从场面上,在场的确只有我的身份和地位合适,可惜今天的基调是梵蒂冈内斗和开开心心看大戏,堂堂公爵插手教廷的内部事务不仅目的性太**,而且会把奈梅亨推向舆论的风口浪尖,静观其变才是最好的选择,反正不管谁上台总要低三下四的过来巴结,比哈巴狗还乖。
安静,可怕的安静,我仿佛看到一个隐形的死神披着黑袍手握镰刀,在这神圣的教堂里四处寻找权力血腥场的替死鬼,对啊,肯定有人会死或者生不如死,但聪明人谁愿意第一个去死?
就在所有人都默不作声的时候,一个教士捧着木匣匆匆进来,他直奔祭台上坐定的几位主教而去,宽大的教袍很不合身,弄得脚步稍显踉跄,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走到台阶下面,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愣在原地,斜眼偷偷打量端坐的三位主教,竟不知该把手里的东西交到谁手上!这便是棋子吧……我无心去思索此人到底是真的有要务还是事先安排的,但他无疑成为打破僵局的关键,逼得以退为进的几个人必须开口话,一潭死水终起涟漪。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盖尤利乌斯大主教虎着脸喝道,在场众人属他的教籍最高,出面讲话无可厚非。
教士悚然缩着脖子,磕磕巴巴的回答:“主教大人,这是外面观礼的城中富人献上的葬礼程仪,他们没资格进入教堂,又想表达自己对梵蒂冈的尊重和霓下的缅怀,于是便托我代为转达……”
这下盖尤利乌斯大主教也不做声了,城中富人奉上程仪本是好事,但该谁来代表梵蒂冈接受可是件大事,在先皇故去新皇未选的情况下,擅自收受的责任他承受不起。“我是个外人,这样的话按理不应由我……”作为君士坦丁堡大主教代表的本狄尼克主教率先打破沉默,他坐在祭台右边靠前的位子上,离事件的发生中心最近,“教皇霓下蒙召,这肯定令所有虔诚的信众悲痛万分,不过伤心归伤心,梵蒂冈的各项事务决不能为之停滞甚至倒退,得有人继承霓下未竟的事业,继续弘扬正教的使命。”他的每一个字都像高速冲刺的赛车,不断撞击着所有人的感官和承受底线,使得大家掩饰得当的虚伪铠甲纷纷龟裂、粉碎、化为齑粉。
“感谢您的坦率,本狄尼克大人。”有人搭了台阶,盖尤利乌斯大主教决定主动出击,“您的一番肺腑之言出自拳拳之心,愿上帝赐福于您!”他作势在胸口划着十字,借而展开下面的话,“霓下蒙召,梵蒂冈失去了掌控方向的舵手,基督世界的所有信众也失去了灵魂上的导师和精神上的司牧,大家的悲伤是真诚的,期望也同样迫切——梵蒂冈需要新的领袖!”他加重了后面几个字的语气,伴随着感染力极强的煽动,很是有些人热烈的响应,支持的掌声和叫嚷此起彼伏。
我盯着盖尤利乌斯因刻意控制情绪而晕红的脸,他仿佛瞬间年轻了几十岁,又回到曾经年富力强的时光,一副志在必得的神态。老夫聊发少年狂,这句诗最能概括老主教跌宕起伏的心理变化,如果换作是我,也会努力争取。
“大人的虔诚让我感动。”一个我不太认识的神父开口道,从他身着的红色绣边白袍来看,身份应该不低于枢机院主教,“罗马有句谚语得好‘狼群不能没有头领,国家不能一日没有君王’,梵蒂冈确实急需一位力挽狂澜的领袖,按照神圣的程序,现在该是提名选举新任教皇的时候了。”为了让自己的声音被更多人听到,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两步,我这才看清此人的样貌,塌鼻梁、三角眼、扫帚眉,怎么瞅怎么不顺眼,真不知道如何混到枢机院主教的位置,“请上帝宽恕我的唐突,但事关基督大业,由不得半点虚情假意,诸位,我提名米凯兰杰洛神父!”
“哦!”“什么!”“那个搬弄是非的白脸凭什么!”
这位主教的提议引起轩然大波,仿佛在人群中投下一颗重磅炸弹,瞬间点燃了按捺多时的火线。米凯兰杰洛脸上闪过稍纵即逝的喜色,盖尤利乌斯不满的鼓着腮帮,奥多西斯呆呆的扫视两人,唯有事不关己的本狄尼克平静的将众生百相收之眼底,他投给我意味深长的微笑,里面包含的信息太多,令人无法趗读。
果然马上有盖尤利乌斯大主教这边的神父展开反击:“米凯兰杰洛太年轻,又只是个掌玺神父,资历人望远远不及盖尤利乌斯主教大人,您的提议恐怕难以服众!”声音的主人隐在人群中并未现身,但嗓门绝对高亢。
“谁!是谁在话!这样混帐的言论竟能出口,怪不得不敢亮相示人!”刚才提议的枢机主教气急败坏的寻找声音来源,那样子跟个菜市场掐架的贩没啥区别,“是谁的,站出来!”(未完待续……)##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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