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堡小住了两日,我打发汉斯回到科尔伦去寻找公牛和旺财,以及那个看到我领地被焚毁之后估计上吊的心都有了的犹太老骗子艾萨克,让他们先去新封地打点,等待我从帝国首都公费旅游归来。
伯爵大人很慷慨的为我掏钱新做了一副锁子甲,用的是上等的灰质钢,这全拜教皇霓下所赐,他只不过某次在饭桌上貌似无意的动了动嘴,白胖子就屁颠屁颠的出钱出力把我砸晕,看起来以后必须要抱大腿没商量啊。
作为教皇霓下的特邀客人,我陪着他一起上路(听起来像是陪法场的),并且负责保护教皇的安全。这工作简直就是份闲差,伯爵大人派出的卫队至少把教皇的马车围了八层,别说苍蝇了,我估计连教皇霓下自己都会因为空气不流通而憋死,这一大帮张牙舞爪的骑士所过之处,每一个可疑的目标都被提前定点处理掉,所以在我看来,卫队指挥官的工作轻松极了,没事看看这瞅瞅那,心情不美丽随便找个茬子骂骂人,推油都没这么爽啊——如果我不用骑在这个不舒服的马鞍上磨的话。
自从那天的晚宴之后,我和教皇霓下再没有说过话,身份的悬殊让我明白应该怎么定位自己,所以我一直和教皇保持着距离,心理上的也是空间上的,每天想着法的推月兑去向教皇汇报行程(其实我也不认识路,谁叫这时代没有wifi连不上谷歌地图),久而久之,那个长着金色长发的清秀年轻人慢慢被我人为遗忘了。
“阁下,教皇霓下请您过去。”一名骑兵策马从队伍前面跑过来对我说。
我知道这终究是躲不过的,没办法,硬着头皮去装会孙子吧,这么想着,我整理了下衣甲赶着马来到教皇乘坐的马车旁边。这时代的马车落后的可以,舒适度完全就是天方夜谭,它能保证在达到终点前不把你颠散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大大的轮子让我想起了《大秦帝国》里面的秦国战车,这技术流离了上千年,如此艰苦条件下都任劳任怨的中世纪欧洲人伤不起啊。
“霓下,我是兰迪。”我把头探到马车的小窗户前,轻声说道。
挡在窗户上的帘子被挑开了,教皇那张英俊的脸出现在窗户前,他笑盈盈的看着我,弄的我毛骨悚然的浑身不自在——这货不会真的想跟我攻攻受受吧?我口味还没有那么独特啊亲!
“兰迪骑士,你在躲我。”教皇说道,那语气轻柔的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却又让你觉得好像欠了他很多。
“我在坚持保卫工作,不能擅离职守,霓下。”装孙子的秘诀就是,有事没事每句话的最后都得加上一句尊称,显得自己倍儿谦虚,让对方不好意思挑理。
教皇牵起嘴角笑了笑,这孩子看着挺年轻,经历过的事情绝对不亚于一本故事会啊,这么职业化的笑容都舀捏得完美无缺,果然是政治前台的资深演员。
“兰迪骑士,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为人处事的方式和桀骜不羁的性格,比起这个时代那些所谓贵族身上的陈腐气息,你的味道更清新一点。”
话说您老的鼻子长癣了吗,怎么就闻出我这好几个月不洗澡的身体有清新的味道?啊,比起那些历久经年的老贵族,貌似我的口味是比较淡。
“其实有很多我感兴趣的细节想向你请教,不过一直没有机会。”教皇的脸上在这一刻终于有那么一点孩子气泛出来,比较符合他这个年龄段的气质。
“我一定据诚以答,霓下。”我就不信你能问出个四五六来。
“那天你的手下,好像并不是花钱雇佣来的士兵,不过作战勇猛的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他们的来历我很感兴趣。”
“那些是我领地里的农民,我免除他们家庭的赋税并保证口粮,以此换取他们的忠诚。”
“这真是一种有趣的兵制,那些只会挥舞锄头的老农也可以变成优秀的战士。以前我也见过帝**队里有临时征招的农兵,不过战斗力和士气都很差,基本上属于炮灰,打打顺风仗还可以。”教皇很感兴趣的说道。
“我一直认为,最优秀的士兵并不是那些从小就被训练如何杀人的骑士,他们虽然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但是培养的周期过长,而且一旦损失,多年的心血就会付之东流,没办法短时间内获得补充。那些舀钱卖命的雇佣军更加不可依赖,他们只在乎谁给的钱更多,一群为了钱可以出卖自己生命的人,根本不能获得统帅绝对的信任,在形势瞬息万变的战场上,一军之帅除了要考虑敌人的威胁还要时时刻刻防备着自己人可能的哗变,那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这种东西在我大学时候军事理论课上讲得太多了,随随便便舀些出来摆摆就够唬住这帮中世纪笨蛋的。
“有趣的见解。”教皇点点头,“其实我也一直不赞成使用雇佣军作战,我被赶出意大利也是因为反叛的家族买通了罗马城的守卫,那些见钱眼开的无赖只知道疯狂敛财。不过我还是不太相信那些瘦弱的农民怎么能成为优秀的战士。”
“其实把一个人变成杀人机器很简单,只要告诉他你这么做是正确的就好了。农民们看起来呆头呆脑的,那是因为他们一生都被束缚在土地上,每天只想着种田吃饭,因为不管那些骑士们打来打去,最后将会是谁统治他们,农民的命运还是一样的,都要服役交税,这就好像无论天上的是太阳还是月亮,日子还得照常过下去。”这套人吃人的理论鲁迅大叔陪了我们好多年啊,数次把我从闰土捏着一并钢叉的噩梦里惊醒。
“如此说来,造成这种现象的是采邑制度?”教皇眯起了眼睛,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在中世纪最大的地主面前抨击封建制度,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论,这下梁子结大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只要把农民进行挑选并给予适当的好处,告诉他们为自己杀人是对的,那么最软弱的农奴也能干掉最厉害的骑士,因为装备和训练一个农民比骑士要便宜得多,光是比拼数量也占尽优势。”
教皇若有所思的倚着车窗,想了很久才说:“现在想想看,在你的领地里,农民好像是和别处不同,每个人都很有奔头的劳动着,这你是怎么做到的?”
完了,死孩子十万个为什么啊,刨根问底还不依不饶的往祖坟上刨,怎么办,是实话实说还是扯个幌子?我脑海里两个小人(这么老套的剧情)在进行着激烈的斗争,打得你死我活鲜血淋漓的,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我在问你呢,骑士。”教皇很礼貌的敲了敲车窗。
招了吧好歹混个认罪态度不错争取宽大处理吧,我说:“是这样的,我免除了他们的一切劳役和苛捐杂税,每年只在年初的时候向我交纳相当于上一年总收入的五分之三,而且是用钱币,他们的积极性被调动起来,因为他们发现辛苦劳动一年之后,可以剩下保证自己家庭过冬的粮食,勤劳一点的话还能用多余的产出换点大麦酒解解馋,日子并不是那么的千篇一律暗无天日。”
“能做为您领地里的农民真的是很幸福,因为他们不用劳动了,不过那些天生的贱民除了劳动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你这么做有失一位高贵骑士的身份,上帝安排了每个人在尘世的位置,农民供养贵族,贵族效忠基督,这才是保证世界不会继续堕落的唯一途径。”教皇似乎有些不解,你看看,我早说过和你隔了一千年,思想根本没法交流。
“劳动之外的时间可以用来想点别的事情,比如怎样爱戴和报答他们的领主,怎样把企图破坏美好生活的强盗匪徒赶出家园,这叫唤醒意识,霓下。”不想跟你废话了白痴。
教皇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这个大地主估计还在纠结那些会呼吸的干活机器不工作怎么办的问题,不过让他迷糊迷糊也好,至少不用再找我来聊这些随时能让我万劫不复的闲嗑了。
“虽然有些思想很激进,但我不得不承认,你是少数智慧与勇敢并存的骑士,也许只有圣罗兰才能和你相比。”我不知道那个罗兰是谁,听起来应该是个很牛叉的人物,就好像夸你帅都说你像阿汤哥一样,教皇冲我赞许的点点头,“以你的智慧,比宫廷里那些只会吃香肠和猎艳的尸位素餐的宠臣们强太多了,我要郑重的向陛下推荐你,你的才能完全可以做帝国的首相。”
我一边很臭屁的做着讨厌啦,人家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啦的表情,一边口不对心的推辞:“我是个连爵位都没有的骑士,阿登伯爵的封臣,怎么可以和那些高贵的帝国重臣们相提并论。”
“帝国的宫廷需要新鲜血液,奥托陛下拥有很伟大的抱负,他一直想恢复查理曼大帝的帝国和荣耀,你这样别具一格的人才正是他所渴求的,虽然你的身份有点低微。”大哥,不带把人捧得这么高再推下来的吧?身份低微是我的错吗?要是我穿越的再准一点,现在也许就是那个皇帝陛下也说不定,还用谨小慎微的看你们这些大人物的脸色?还能被一群跨国武装暴徒端了老窝绑了票?
“帝国宫廷是个很不一样的世界,我希望你能不让我失望,我的朋友。”教皇放下了车窗上的帘子,只留下我一个人还在回味他刚刚的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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