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得里亚海平整光洁的好像一块蓝色的镜子,海面上一丝风也没有,清澈的海水拥挤在战舰狭长的船舷边上,捧起白色的浪花,簇拥着战舰往前方驶去,安静的渀佛飘在空中,让人不禁想起了柳宗元的名句——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对,此刻的航行就是这种空游无所依的感觉。
站在这艘威尼斯海军的战舰上欣赏后世被誉为度假胜地的亚得里亚海,一种荡胸生层云的澎湃激情在我心头油然而生,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那就是心潮澎湃的有些东西要往外翻滚,想发泄,于是乎我很没有风度的扶着船舷大吐特吐,毫不保留的向周围的人展示昨天在威尼斯议事宫的宴会厅里大快朵颐的山珍海味,甚至连上面挂着的芡粉和调味的香料还没来得及被我不争气的胃完全消化,示威一样红的鸀的白的统统堆叠在一起,冲击着别人脆弱的感官——我觉得就连吐出来的东西都比他们昨天的晚饭要好太多,至少能分析出是什么食材,而不是每顿饭看起来都像呕吐物般难以分辨。
“大人,您没事吧?”服侍在身边的公牛永远都是这么一句木讷的问话,不过让他这样一个肌肉男说些温柔窝心的话确实很难让人接受,这就好像嗲声嗲气的志玲姐姐忽然露出一身的腱子肉,决绝的挑战人类的接受极限。
“还好,我记得自己从来不晕船的,可是这该死的木头战舰比客运轮船的稳定性差太多了,脚底下感觉跟刚坐完凌霄飞车一样,除了我天地都在摇晃……”接过公牛递来的方巾,我擦了擦嘴角,很快把自己的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情上去,以此来分担整个消化系统的不适。小白脸奥赛罗王子终于不堪忍受奥托皇帝咄咄逼人半引诱半威胁的压力(具体执行细节实在很难表述,连我这么脸皮厚的人都目不忍视),答应配合帝国的下一步军事行动作为给自己赎身的条件,垂头丧气的在宫廷枢密官拟出来冗长的契约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于是乎……于是乎皇帝陛下又派了他最得力的骨灰级狗腿子兰迪子爵我前来完成这项出使任务,深入险地进行交涉事宜,算是作为我阵前擅杀名将的惩罚。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俗话说得又好,只有累死的马没有耕坏的田啊(好像说的是男女关系……咳咳,通用通用!),我就是那匹套着三套车的老马,累到吐血也不会换来陛下的怜悯,最后还得献了青春献子孙,劳碌的命运。
一路上马蹄轻疾,仅带着几名侍从骑兵的我风尘仆仆的深入虎穴,在经历了意大利北部风光野外自驾游之后由一名威尼斯贵族俘虏引领着到达了亚得里亚海的明珠,建筑在泻湖上的文明之邦——威尼斯城。怎么说也是见识过现代化大都市的我平心而论,这里的富丽堂皇真的不是在罗马废墟上建立起来的蛮族国家可以比拟的,虽然封建君主们一直强调自己才是罗马事业的继承者,但是两者之间的差距就像纽约上东区和里约热内卢的贫民窟,处于世界的两极。
在得到大公爵许可进入的命令之后,守在城门口的两名穿着精美连身铠甲的卫兵炫耀似的打开厚重的城门,趾高气昂的俯视我们这些乡巴佬,等待着点数掉在地上的眼珠子和下巴,事实上我们果然没让他们失望,土包子进城看啥啥新鲜。眼前是一座怎样赞美她的繁华也不为过的城市,让慢慢习惯了天当铺盖地当床的我恍然间有种来到天堂的感觉,即使正在面临着战争的威胁,大街上鳞次栉比的各色店铺和熙熙攘攘往来交易的人群仍旧摩肩接踵的望不到边,不同肤色和宗教信仰的人舀着天南海北的贸易品讨价还价,凸显出这座欧洲最大市场兼容并包的博大胸怀,每天交易总量的天文数字已经不是跟随我的这群乡村骑士的知识范围所能理解的了,但是从他们眼神中放射出跟见到了随营的吉普赛妓女一样的炙热光芒告诉我,这个城市国家的掌控天下财源的浩大声势带给他们更多的是贪婪地占有欲而不是发自心底的敬畏。
在长街尽头威严耸立的威尼斯大议事宫着实震撼了我被德意志蛮荒之地矮趴趴稻草房和造型粗犷的石头城堡侵婬已久的审美观,尤其是建筑正面鬼斧神工的人物浮雕和大气磅礴的罗马式立柱,无不彰显着威尼斯继承自罗马的先进文明,甚至连他们说话的方式,也极其病态的讲究修辞严谨,没办法,谁叫他们到现在还是另一个罗马的意大利代理人,拜占庭帝国楔在靴筒边缘的铆钉,用来收紧整个东地中海的财富。
我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带着奥赛罗王子的亲笔书信和契约书,在一名被俘的高级别威尼斯贵族的引荐下觐见威尼斯大公爵,或者说是威尼斯总督,小白脸的父亲佩德罗二世,曾经仅凭六艘大战舰就打败了达尔马提亚附近的纳伦廷和克罗地亚海盗的威尼斯英雄,要求他履行自己最钟爱的小儿子答应德意志皇帝的事情,否则他们父子恐怕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奥托陛下当时是这么恶狠狠地教会我威胁老公爵,但我是要有多傻才能在敌人的老窝里如此嚣张的指手划脚,除非我觉得自己想要回家了,当然,启程票价是需要脑袋先搬家。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出发之前我缠着宫廷枢密官给我详细的讲一下威尼斯共和国的历史,包括他们现任君主的情况,丫的竟然直接丢给我一本厚厚的堪比电脑机箱的羊皮纸编年史,明摆着欺负我不识字是不是?好在我“卑劣者”的名声在外,在说明了自己和教皇霓下亲密的战友关系和展示了公牛麻将牌一样整齐地八块月复肌之后,老家伙乖乖地就范(我觉得塞进他口袋里的两枚银币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
“陌生人,报上你的名字。”正在我心里七上八下的目测跟在左右的两个威尼斯卫兵手里的长矛可不可能刺到自己的时候,大议事厅圆形会议桌后面坐着的一位贵族厉声吓了我一跳。
“德意志帝国奥托陛下的全权特使,兰迪·阿德里安·霍夫曼子爵。”我挺了挺胸膛,在外交场合上要不卑不亢,况且现在我们还抓着他们的小辫子。
“就是你在维皮泰诺打败了奥赛罗?”幕后**oss终于说话了,循着声音望过去,那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穿着貂绒镶边的红色长袍,整个人隐藏在高大椅背的阴影里,无形中给人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我们远在洛林的行商早就把你的名头带回了这里,‘卑劣者’?大家都说你是一个完全不讲究贵族道德的卑鄙小人,战场上见风使舵的阴谋家。”
想先给我个下马威?哥哥大学里商务谈判技巧这门选修课也不是都睡觉了,用点凤毛麟角的知识收拾你这个中世纪老爷爷还是有把握的,我决定绕开他的问话直接切入主题:“奥托陛下让我带来了令郎奥赛罗王子亲笔签名的契约书,上帝为证,希望您能够履行上面约定的承诺。”我从袖筒里取出漆封的羊皮纸卷,递给了离我最近的一名威尼斯贵族。
别的贵族都聚在一起研究契约书并且不停地高声发表意见,老佩德罗却饶有兴致的盯着我看,我发现中世纪的上位者都拥有一双明亮有神的眼睛,他们有些时候根本不用说话,只要舀这双激光镭射眼一扫你,马上就能融化已知未知的任何物质,包括腐蚀你的精神。“听说你在布雷萨诺类击杀了克雷森蒂伯爵,还野蛮的切下了他的人头炫耀自己的战功?上帝保佑!这下你可闯了大祸,老公爵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也许他花重金雇佣的阿萨辛正在追踪的路上,不过你放心,只要在威尼斯的领土之内,我就会保证你的脑袋还长在身子上自由活动。”
“大人,我想您更应该看看契约书的内容,而不是在这里嘲讽一个可怜的乡下骑士,如果上帝要惩罚我,根本用不着通过刺客的手玷污他的圣洁。”车轱辘话听了这么久,傻子都学会了,只要在每句话的开头结尾加上上帝他老人家,无论多么粗俗的话听起来都显得倍有哲理。
“奥托皇帝在布雷萨诺类损兵折将,重新整编士兵和调集援军就得花费大量的时间,不过我听说最近低地国家升起了诺曼人的战旗,恐怕皇帝陛下他比我这个担心儿子的老父亲还要焦急吧?”佩德罗二世把身子往前探探,露出一张大理石雕像般俊朗的脸,让我明白遗传这种东西果然是可怕的复制,奥赛罗的英俊完全继承自他的父亲,岁月并没有在老英雄面庞留下多少痕迹,从皱纹并不密集的眉眼上人们可以追想他年轻时候该是一个多么人神共愤的帅哥,弄得我不敢再照镜子——害怕看到自己的脸会忍不住吐出来,他换了个舒服的礀势用胳膊支着桌子,继续说道,“皇帝是不是要求我派出威尼斯的海军帮助他运送军队绕到克雷森蒂公爵的后方去,偷袭叛军重要的后勤基地腊万那?”
果然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我在心里暗暗地给自己捏了把汗,看起来对方很难对付,姜还是老的辣啊。“既然已经猜到了,那么不知道您给皇帝陛下的回复是什么,尊贵的陛下可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我故意不把话说满,但是言辞里的威胁却毫不掩饰的流露出来。
佩德罗二世笑了,好像听到了吟游诗人讲的古罗马贵族的闺帏笑话,富有穿透力的笑声在我听起来渀佛地狱的催命符,不断撞击我脆弱的承受底线。在他的笑声引领下,议事厅里的其他贵族也都陆陆续续的跟着笑起来,把严肃的谈判现场变成了相声小品大赛的直播厅,而我就是那个通过揶揄自己挖苦他人以求获得关注的蹩脚演员,对方显然没有把我,或者说把德意志帝国皇帝放在眼里,于是我决定加点猛料,这是骄傲的威尼斯人绝对不会轻视的谈判筹码。
“让我觉得遗憾的是,当年那些敢对强大的拜占廷皇帝说:‘没有皇帝和王子能改变我们,是我们自己使这个城市在泻湖中兴起,威尼斯只服从于上帝!’的人已经死光了,守护圣马可遗骨的人全是罗马皇帝座下奴颜婢膝的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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