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许家出来,郝时把许辉带回了家。
廖胜英点了几份外卖,三个人凑合吃了一顿没滋没味的饭。
许辉把机票掏出来放在桌上,又把许正阳的话重述了一遍。
接下来,怎么办
廖胜英开了一罐啤酒,一口气干完,捏扁了啤酒罐,重重扔在地上,“妈的,这还是不是你老子!他当对待阶级敌人呢,非要赶尽杀绝!”
郝时烦闷地喝着啤酒,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许正阳的话堵死了所有可以走的路。
许辉出国,吴景安才能继续过他的生活。想也知道,许辉在国外虽有大把自由,却定有人监视着,否则他不会提出十年不许见面的要求。
许正阳的意思,不怕许辉是个同性恋,甚至对这个顽劣又一无是处的儿子不抱任何希望了。十年里,结婚生子的任务完成,许正阳便会彻底结束对他的监管,只要许辉一直待在国外,再放纵他也不会干涉。
许正阳顾忌的是,许辉一头热地栽在吴景安这棵树上,不肯结婚生子。丢面子的同时,也毁了他最后一点价值。
许辉可以玩,但绝不能认真。
能让只知吃喝玩乐的米虫干出出柜这种蠢事,吴景安的存在就成了威胁。
许辉酒喝得很慢,像在认真地想事情。他已经冷静下来,思考着还有没有可以走的路。
廖胜英试探着说:“要不,辉子你就先认输,乖乖出国,出不了一个月你妈和你女乃就得去看你,到时候跟她们撒个娇卖个萌,说不定一年半载的就回来了。根本没你爸说得那么严重。”
许辉摇了摇头,“他既然能定下这个时间,十年,只多不会少。我女乃再惯着我,可一旦我爸下了决心,她也改变不了。”
郝时叹息一声,“时间太紧了,我们就是想动用人脉找到他也很困难。许辉,如果到时候你人没有走,你爸是不是真的会对老吴动手”
许辉一手撑着头,痛苦地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我不敢去赌。”
郝时:“你这样不行,还没到最后关头,就想认输吗”
廖胜英低骂了一声,“不认输能怎么样他老子太绝了,根本不把许辉当儿子了,简直是以折磨他为乐。辉子,你也别把他当老子了。他能抓着你的弱点,咱们也能!我就不信他这么多年在外面没干什么龌龊事,真没有咱就制造点出来,舀去威胁他。”
郝时没好气地瞟他一眼,“你就别添乱了。”
廖胜英一陷进沙发里,低声提了个最没用的建议,“要不我跟小李谈谈,他好歹也在局子里混了十几年,不大不小的官,让他帮着找找。”
郝时和许辉都没出声,廖胜英也不再提了。
他们都知道,这就是句连听都懒得听的废话。
许正阳的身份,岂是他一个小小的公安撼动得了的。
就是局长也跟他老子一起吃过好几回饭,只需一个电话就能搞定不必要的麻烦。
郝时问许辉:“你有信心,等上十年吗”
许辉没有给出答案。
郝时他们走后,许辉一个人躺在床上,想像着吴景安现在的情况。
应该还没有遭到什么虐待吧!
他老子至多也就是威胁威胁他,又不是真的黑社会。而且要想让他乖乖待在国外不惹事,吴景安也是个重要的存在。
那么,只要他一走,景安就重获自由了。
郝时他们应该会和他解释自己的无奈,他会理解的吧!
到了美国,他们还可以联系,电话、网络,太多渠道能见面。
他们心里装着无奈,却同时戴上了微笑的面容。
会聊什么呢s市的天气,加州的太阳;大刚生了二胎,如愿以偿的男孩,我进了父亲安排的公司,一切,重头学起;郝时结婚了,两年后有了孩子,有个还不错的女孩一直在追求我,不过,放心,我心里一直装着你吴景安,真的,没别人。
想着想着,太多的心酸压着他,他把脸埋进枕头里。
十年,三千多个日子,没有吴景安的日子。
他抬起手,重重砸向床板。
有太多苦在身体里流窜,无论他怎么做都摆月兑不了。
咬破了嘴唇,鲜血染上枕头,无边的思念像潮水把他淹没。
十年以后,他们还是许辉和吴景安吗
十年以后,他们还能走在一起吗
十年,没有吴景安的十年,他,真的能走下去吗
从许辉那儿回来,郝时和廖胜英动员所有的人脉调查了旭阳名下的仓库、酒店房间,甚至以许正阳几个亲信的名字登记的,也不放过。
张音知道后,也帮着从医院方面下手,所有登记入住的男性病员,年龄在20到50岁之间的他都要查一遍。
可并不是所有的朋友都愿意配合。
有的人推托有事,有的人就直接说了难听的。
怎么着,同性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还想搞大不成
这个圈子的消息很快,许辉,已经不是当日的许辉。
愿意不顾一切帮助他的,寥寥无几。
直到第二天下午,仍是一无所获。
吴景安彻底地人间蒸发。
警方开始介入调查,象征地问了他同事和同屋人许辉几个问题就走了。
晚上在许辉家集合,廖胜英本想一同来,郝时见他连着两夜都没有睡,硬是把他赶回了家。
张音揉了揉眉心,瞥一眼面如死灰的男人,“有没有和他取得联系”
许辉一脸呆滞地摇摇头。
他给许正阳打过电话,要求见吴景安一面,哪怕几分钟,哪怕视频,哪怕电话也行,他要确保他是不是安全。
十年都不能再见面,这一点要求为什么不能答应!
许正阳平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想确认就等明天到了地方以后,哪怕你们想聊上几天几夜,也没人管你。”
电话挂了,许正阳的态度坚决,没有一丝商量的余地。
郝时抱着膀子站在窗边,“抱歉,你父亲的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就连你最后的希望你女乃女乃在哪我们也没找到。”
许辉苦笑,“不用找了,找到也没用。那不过是舀来威胁用的,真要是摊牌了,且不说她身体来不来得了。到最后,她也一定会站在我的敌对面。毕竟,我已经成了他们眼中的罪人。”
事情,朝着最糟的方向发展。
他们,似乎走到了绝路,前方,已经没有半点光明可言。
张音说:“你爸这么做就是要打心理战,不是完全的不见面,可正是这种相见却不能在一起的状况最是磨人。不见面反而想念,时间长了也会在心里留下遗憾,是不可磨灭的一种感觉,就像初恋。可你们现在这样就像普通的异地恋,网络、电话,你们好像可以二十四小时在一起。有矛盾、争吵,连个缓和的办法都没有。一旦时间把新鲜感磨光,等到真正自由了,什么感觉都没了。”
许辉不是不清楚他说的这些。当初把吴景安调来附近上班就是为了能一直在一起。长久分居就是感情最大的杀手。
张音提议说:“实在不行,你就先走吧!先出去一段时间,让你爸放松戒备。老吴,我们尽量想办法把他送出去。只不过,你们就算在一起了也要躲一段时间。几年不好说,不过你爸再狠,你家那些女人也不会做到对你置之不理。也许几年之后,他们能渐渐想开。”
这一步,是许辉绝对不能走的。
张音、郝时、廖胜英这些是他真正的朋友,在他落魄的时候也没抛弃他的朋友,他不能为了自己的爱情害了他们。
何况,要瞒着他爸把吴景安送出国,真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
临走之前张音说:“如果吴景安在这,你希望他对你说什么或者说他希望你怎么做想好,想清楚,因为,你真的没有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郝时缓缓闭上眼,这个选择太沉重。他之所以一开始没有踏出那一步,就是怕将来要面对的这种种困难。
二十岁的他,没有能力克服。而如今,他们到了三十岁,依然是无能为力。
于是,他选择了正常的道路,一路顺畅。
却,再找不回遗失的那颗心。
许辉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他想起了和吴景安的初识,
“你好。”
“你好。”
“忘了介绍一下,我叫许辉,是林佳佳的朋友。”
“我叫吴景安,你就随朋友叫我老吴就行了。”
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打架,
“吴景安,就凭你,也想和我争……同样是人,可也分三六九等,你觉得你属于哪一类林佳佳你配得上吗”
“我真傻,到现在,我才明白,你和林佳佳,真是绝配。我祝你们早结连理,早生贵子。”
想起了他们第一次接吻,
“景安……”
“许辉,我爱你。”
想起了他们的决裂,
“我,只问你一句话,为什么这么做”
“吴景安,对着一个男人说爱,你可真够恶心的。记不记得我说过人是分三六九等的,为什么总记不住教训,还敢奢望我,你以为,你到底在哪一层”
想起了那些许你平安,后来的争吵、分手、和好,每一个片段都还清晰如昨。
他以为能和这个人过上很长很久的日子,久到能把这些记忆忘得差不多了。
他以为有一天他会和他像平常夫妻一样为了谁先爱上谁的问题争论得面红耳赤。
他以为,每一天,都该是和吴景安一起走过的。
不是像书上说的从今以后,或者遥不可及的一句十年以后。
他怎么等得了十年
不是一年、两年、三年、五年,整整十年,四十岁,他们,还有力气谈爱吗
会不会他们的感情就在十年间被磨灭得一点不剩。
再相见,物是人非。
第二天,郝时给许辉打来电话,“想好了吗”
许辉最后看了眼他和吴景安的家,这里留有太多他们的回忆,而如今坐在沙发上打闹着看电视的人中,有一个,渐渐消失了。
他拎起行李,“嗯。”
机场,郝时和廖胜英、张音他们来给他送行。
许辉妈没有来,想也知道他爸暂时没把这事告诉她,等许辉在美国安顿好,许家的娘子军大概就会常驻他那里,也算是种监督。
郝时拍了拍他胳膊,“别想太多,老吴那儿我们会跟他说。”
张音挤出个笑,“他会理解你的。毕竟,你也是为了他。”
廖胜英愤愤不平地说:“你放心,老吴要敢背着你偷男人,我不会放过他。你还没见识过我的手段吧,绝对比你爸狠。”
一连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许辉的脸色很难看,硬挤出来的笑容更显凄凉。
“帮我一个忙,他有什么困难的时候,照顾一下。我不在身边,他……”
许辉想说,别让他被像我这样的混蛋欺负。
可话说到一半,那曾经的记忆带着深重的感情向他袭来,他什么也说不出来。
郝时看到他这副样子,偏过头,说了句,“知道。”
张音说保重,廖胜英说我过两个月去看你,认识了洋妞一定介绍给我认识。
机场广播响起,许辉舀着护照和机票,微笑着朝他的朋友们挥挥手,走向安检处。
飞机起飞,伴随着巨大轰鸣声,一道划破晴朗天空的白烟逐渐淡去。
许辉,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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