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说:“菩提本无树,明净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佛说:“欲知过去世,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佛说:“五百年回眸,五百年擦肩,再过五百年,又可相逢一笑。安知尘劫,不是幻影?安知此刻,不是真实?檐头滴水,从檐角至台阶,是一瞬?一世?还是千百劫?”
月华如水,她本只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奈何他的背叛,令她心冷如冰。午夜梦回,她还记得白泽,记得那烙印在胸口的朱砂印,肉眼虽看不见,灵魂却感知得如斯明晰,它烈焰如火,烧灼着她此刻难以平复的心。是以,她需要静,清净寺无疑最好的选择。
她已经连续七日都在清净寺度过,期间,她以为的那个人,来过一次,被她拒之门外,之后,就非常识趣的不再来此碰壁,这一举,却让她心底闪过绝念,彻底不想再见他。
一旁的明净大师在她耳边讲述佛经,忽闻僧人禀告有人求见皇后,她静坐软摊上,微微阖上的双眸,不经意动了动,她以为是夜潇凌。
“不见。”她话音刚落,却听见一个爽朗却放诞不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连本公子都不见啦?什么事惹得一向性子清冷的你如此生气。”蔏弦玥一袭碧蓝色长衫,不顾僧人阻拦直直冲了前来,不知为何从他好看狄花眼底看到几丝颓然。
“蔏公子。”冰冰看向来人,一脸欣喜瞬间逝去,她的心里一直期盼地皇上能够将芷珊劝回去,姐姐体内余毒未除,需每日服药,去上官钰那里治疗,万一耽误了,毒性复发怎么办?
“是你。”言芷珊凤眸微张,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唇边轻声道:“让他进来吧。”她长袖一挥,微微一笑,有礼地双手合十,对明净大师示意道,“有劳大师!”遂即支退身边的僧人。
“施主请!”明净大师对着蔏弦玥谦和有礼道。
蔏弦玥悠悠进屋,不等芷珊请他坐下一找了处座儿坐下。
“无事不登三宝殿,若是有关他的,那么,你可以走了。”她不需要一个说客。
“你错了,我来只是看看老朋友。”蔏弦玥看着她,眼底几分难以言喻的悲伤,“或许是我眼花了,那个意气风发,从容入世,清冷出尘的言芷珊哪儿去了?为什么我只看到一个平庸的女人,假借清修佛法去逃避事情!”
“我本就是个庸俗的女人!”芷珊端坐着一动不动,依旧双目微闭,静思禅慧,唯有淡淡的语气僵硬如冰。
“你……算了,我今天来也不是要和你争执的。“蔏弦玥叹了口气,半响低眉道:“半个月前西寻国内乱,涣儿她……死于非命,而我最终还是没能守住她……”
蔏弦玥悲戚目光让她不禁睁眼,那个潇洒如风的俊朗少年,沉重的深痛被他压抑着,一触即发的痛楚,倾泻如奔腾的洪瞬间将人吞噬。独孤涣死了,自古红颜多薄命,那个记忆里七分清醒三分癫狂的女子
“我以为我恨她入骨,因为她背叛我选择了权势,选择了荣华富贵,到头了却发现,一直都是我在自欺欺人!涣儿怎么会背叛我呢?我该相信她的,任她独自一人承受了那么多,而我却独自在江湖上潇洒,她会选择那金丝笼原来都是因为我。可恨,直到她躺在我怀里死去的那一刹那,我才发现我自己从没有恨她。”说完这些话的时候,蔏弦玥一双眼竟然比兔子的还要通红,他却始终没让眼泪陨落,而是淌进心底,源远流长。
言芷珊静静聆听,缄默无语,她不懂安慰人,不知什么如何开口,秀眉微蹙,低声说道,“死者已矣,于她而言,死亡是一种救赎。生不得与你在一起的苦,她终于熬到头了。”
“是啊……从此以后,我会带着她一起浪迹天涯。”蔏弦玥从怀里掏出一缕青丝,上面系着红绳,那是独孤涣留下的唯一的信物。他一手抚了抚掌心那缕青丝,目光忽而变得温和柔情,迟疑一会儿,又道,“我答应他的事已经做到,灭西寻指日可待,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我离开后,他身边的人就越来越少了……芷珊……容我一句劝,无论发生什么事,不要恨他,否则你会后悔!”
蔏弦玥的话像一片孤叶跌入平静无波的湖面,丝丝涟漪。蔏弦玥离开了,带着他的爱人一同浪迹天涯。他走后,她也离开了,她其实没打算在清净寺久留,她总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继续她自己所选择的路。她终究不是一个可以清静无为,参禅悟道的人。
直到回到凌墨轩的一刻,一路随行的冰冰如释重负,她深知冰冰的忧心。可世事却让她没法歇停,回到凌墨轩,板凳还没坐热就闻人求见,还是向来视她如仇敌的邢旖姝。一个优秀到堪称完美的男子总是有着招蜂引蝶本领,他什么也不必说,什么也不必做,就引着一大推美女等着献身。在醉仙楼过着多年纸醉金迷生活的她,竟然对此疏忽了,比起水伊儿,邢旖姝倒显得单纯了很多,至少她将对她不友善都写在了脸上,
不似水伊儿暗箭难防,那日的yin靡一幕似一把锋利无比的刀,狠狠刺中她的月复背要害,真正的伤到了她!此时此刻,她只是心寒,她再不会相信她,却万万不会想到,她一手救下柔弱女子会成为她摧毁她一生幸福的刽子手,而可恼的是,她却对那张酷似故人的脸怎么也狠不下心来!
“听闻皇后姐姐身体欠安前往清净寺祈福,可是真的?”邢旖姝一袭绯红罗霞裙映入脸帘,或许知道这里是后宫,后宫之中皇后为大,她一改之前那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显得和气不少,但是眼底哀怨不减反增,她恨她抢了她青梅竹马的凌哥哥。
“本宫已无大碍,旖姝小姐有心了!”芷珊举止端庄有礼,从容淡然说道,丝毫未有传言中的病态。
“旖姝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邢旖姝突然美眉轻挑,意气飞扬故弄玄虚道。
“旖姝小姐但说无妨。”
“自古男人都是三妻四妾,帝王都是三宫六院,皇后姐姐却仗着凌哥哥的宠爱霸占着凌哥哥,就不自私吗?”
“自私?何为自私?”芷珊一声冷笑,“本宫为陛下献出一生所有的爱,难道他就不该付出以同等的爱?”她的脑海忽而闪过不堪的一幕,心底闪过酸楚,却依旧面不改色的淡然自若。
“你……”邢旖姝被言芷珊的“谬论”震撼,无言以对,她只知道她爱凌哥哥,她不甘心就这样失去他,即便是做个妃子,她也要在凌哥哥的身边,所以她才会放段来见眼前这个清冷貌美的妖女。她愤愤然瞪了言芷珊,怒道,“你这个奇怪的女人,总有一天凌哥哥会讨厌你喜欢上我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多久!”
她漠然看着邢旖姝离去时的背影,视线偶然触及到某处,优雅的举起茶碟,抿了一口茶,冷淡的声音轻声道。“若是陛下做不到,就不该轻易许诺,若是陛下做不到,就不配拥有我的所有!”
残阳下,窗外转角处落下一片影子,刹那一震,一抹白色的衣角在门外踟蹰许久,终究那抹影子还是消失在傍晚的尽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