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掉衣袖将左肩的伤口简单包扎,这条胳膊暂时是不能使用了。
从走出地铁车厢到现在,好像也没过多长时间吧。我寻到楼梯口,慢慢爬到通道上面。肩膀帝痛随步伐一点一点加剧,出血也越来越多。我只得又坐下来,打算休息片刻再走。
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人声。地铁站大概早就关闭了,因为是毒气事故,在事故原因排查结束之前明兰警方会一直封锁这里,直到调来专家组进行深入探究——也就是说,地铁站目前大约已经完全封闭了,我也暂时被困在地下,无法回到地面上去。
这虽然只是我的臆测,但估计没跑了,毕竟明兰的政府和警方都受制于G.S.C.L,无论是之前的星十字事件,还是这次的地铁事件,G.S.C.L肯定对事故原因心知肚明,所以警方的措施会相应地倾向于“保密”,将现场完全封闭起来,避开公众的视线后再确定是否存在Cyan的蛛丝马迹。
……
思路是什么时候中断的,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只记得再度清醒的时候,自己正拖着受伤的肩膀在通道中继续前进,究竟已经走了多远,又要再走多远,心里完全没有想法,直到视野远端浮动出一片晃眼的白光……咦,难道并闭?
神智渐渐清醒,加快步伐走过去,踏上一级级通向地面的石阶。
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个人,似乎已经站了很久的样子。难道是在等我?——坎瑟?
捂着肩继续前进,那人渐渐清晰起来:鲜艳的大红礼服,金黄的毛穗披肩,染成了怪异橙色的锅盖短发,一只手攥着毫无实际作用的绅士杖——尖下巴的男子正居高临下俯视着我,在他身后,地铁站出口的门不自然地歪斜着,显然是用暴力打开的。
“你小子干掉了叶凡呐。”男子发出装腔作势的声音,“在相对封闭的空间共感还是能起作用的,但我已经感受不到那家伙了。”
心头一凛,不禁站定脚步,和男子抱持一定距离相对对峙。
这家伙、这家伙也是Cyan!
该死,别说眼前他看起来比叶凡强壮许多,单是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加时赛了。
“初次见面,鄙人石英巴拉特(QuartzBarrat)。”有什么好乐的吗,他戏谑地笑着,微微鞠了个躬。我根本不想理会他……头顶上方的白色灯光越发刺眼起来……我还以为那是外面奠光……等等,为什么灯光会如此明亮……
下意识抬腕看了看手表,心里猛地一震。
晚间9点55分。怎么会……已经过去了这么久?
“喂,他人讲话的时候,专心聆听才是礼貌的做法。”石英皱起长板鼻,“还是说,你已经紧张到不知所措了,如果是后者——”
“你是深海鱼?”我道。
“对。”他笑眯眯地看着我,“——骗你的,深海鱼就是深海鱼哦。话说回来,你运气不错。”
“什么?”我皱着眉头,见他一步步逼近,立即按住了B1的柄。
“运气,你明白吗?没有运气,人将一事无成。”他用尖细的嗓音侃道,“正因为我相信运气,才受到幸运女神的偏爱,被这感染率仅有千万分之一的神圣力量附体。我是明兰的幸运大使,也是的赌神。知道为什么吗?我有凡人不具的强运,我是上帝的选择,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资质,你们这些庸者嫉妒也没用哦。”
我皱着眉头注视石英,心说真是自恋癖严重啊,看他轻松的神情显然没把我放在眼里,这不奇怪,在Cyan面前再强大的人类也会显得渺小,所以他们才会往往摆出一副轻视的姿态。
不过,这正是以弱胜强的绝佳前提。
短暂的停滞令身体状态有所回暖,我看准他分心的空隙,突然拔起腿,绕过石英向出口跑去,他立即挥出长杖,被我低头躲过——三步、两步、一步——终于重返地面!
外边已然漆黑一片,街上亮着点点街灯。
身后传来石英戏谑的笑声,尖细尖细的,大约在他眼里这场对决不过是单方面的玩弄猎物罢了……不,或许连对决都称不上……我忍住剧烈运动而产生帝痛,继续跑动起来。
眼前是A-zone的广场,地面湿漉漉的,并非是下过雨的原因,而是附近几个专门的环境维持系统每隔一段时间进行输水的结果。这里大概就是水纹广场了,之前在地图上看到过,这里距离前天入住的旅店并不远。
广场附近坐落着许多欧式建筑,上下成排的门形窗口内吐出朵朵金色的花,倒映在广场上,点亮了夜色,使远处的喷泉和雕像能够很清晰地视野。
踏着薄薄的水层前进。四周静悄悄的,唯独听见自己脚下炸响的水花。
冲出了灯火辉明的水纹广场,穿过一条条交错的街道。
路面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一点声音,也看不到任何人。我不时往后看去,摇摇晃晃的大红色背影总能刺激更多的肾上腺素,让已经迟钝的双脚再度恢复活力,但我明白自己坚持不了多久了。
跑过紧闭大门的旅馆,旁边碎石子路的小巷。小巷只比自行车道宽一点,加上两边建筑宽大的房檐,令天空显得十分狭窄,天光难以落下,好在路灯非常给力,一盏盏喷薄出晶莹的碎金,令神智依然保持清醒。
终于我跑不动了,扶着一盏路灯停下来,只听身后皮靴颠踏越来越响,夹杂着石英喘着气的得意笑声。
“最终,幸运女神还是垂青……”
啪。远处的一盏路灯灭掉了。
不约而同地看着那个方向,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瞬间浑身冰凉。
目测幸运之女神没有眷顾任何人。
坎瑟的忠告此时犹如教堂的钟声,在脑海里回荡开来。
※入夜10点,远离A-zone。
错愕地张望整条漆黑的街道。
被夹在两栋建筑之间,只能看到一线无月奠空,星光却不足以为我指明前进的道路。
但是,我看到了其他的光。
在曾经住过的旅馆以及对面的建筑间垂悬着淡蓝色的花朵,如同紫藤萝瀑布一般轻曳于风。
那是,来到这座城市才发现的,蓝色品种的夜来香。
在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蓝色的荧光虽然微弱,却如同澄澈的水流,给人心定的感觉。
吹进街巷的风声突然变化了,冰冷潮湿,夹带着隐隐约约的不祥。楼阁上的夜来香也许过于柔弱,禁不住这股风的力道,含着星光的眼泪纷纷飘落,如雪飞舞。
然而美景是不合时宜的。
我不由自主地转过头,黯淡的夜色下,墨汁一样的黑色泄漏出来,悄无声息地将两边的房屋包裹住。然后,在街道的拐角,我闻悉一阵似曾相识的有节奏感的脚步,在死寂的城市里异常清晰、刺耳。
“Naturer……是Naturer……”
石英的注意力完全转移了,他着嘴唇,从胸口掏出复古怀表看了一眼,狠狠骂了两声。
“已经10点多了吗,真该死!好了,今天的运气也差不多用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话音刚落,我只觉月复部一痛,被一杖打翻在地。随即耳边传来皮鞋远去的足音。
这家伙原来想拿我当垫背。
苦笑了一声,将歪斜的视线再度对准漆黑的尽头。
由远而近的路灯一盏盏破灭,终于轮到头顶的光明挣扎了两下之后,消失。
黑暗如潮。看不见蒂蔓勒紧了脚踝,紧跟着扩张到膝盖……
眼前,曾经见过的少年,从浑浊里慢慢走出来。即便这条街道上没有明亮的光源,他那银色的发丝一如浸染过月的皎洁。
每当夜晚降临,是谁都会敬而远之的暗之梦魇——风离(Windoff),缓缓走到我的面前。
iTime-Data
Windoff-Age:18,Height:169cm-Sub.9-Naturer
▌OFF.A
▌DEF.B
▌MOV.C
▌AWN.F
▌ORG.A
我看到一张极度冷漠的脸,以及不起波澜的米黄色瞳孔。
黑暗漫上胸口,令呼吸渐渐困难。我努力让自己的目光对准他,因为我有种预感,一旦视线游离开来,自己将立马被黑暗吞噬。
风离不动声色,只是淡淡看着我。
我奋力挣扎,然而被黑暗侵蚀过的部位就好像不再属于自己似的纹丝不动。已经化为泥沼的地面涌出无数锋利的黑色爪子,向我的头部袭来。
会死。
更加拼命地挣扎,同时抑制住自己因强烈恐惧感而想要紧闭的双眼。
会死。
从那些奇长无比的爪尖伸向我的情形来看,我会被首先贯穿心脏,然后是咽喉,眼珠,头盖骨,大脑——
※会死。
终于,无法忍耐这种非人的折磨,不甘地闭上了眼睛。无月的一线天,将成为我在这个世界看到的最后风景。
无法迈过INFECTION战争的第十日,如今我也毫无作为的,成为了新的牺牲者。
——
嗤!
——
尽管紧闭着眼睛,仍然能够感受到炽烈的光芒。
强劲的风将我吹倒在地,我好不容易止住翻滚的身子,双手支撑住背脊坐起来,随即睁开眼睛。
眼前。
无月奠空下。在含着荧光的蓝色飘飞的街巷间。
褪去了寒意的微风拂动着黑色长发。
耀眼的金色光芒如海啸般环绕的中心,少女纤细修长的身姿出现在背对着我的方向,对峙着眼前的银发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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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相信的事。
我不想回忆的事。
我刻意去忘记的事。
随着眼前之人的出现,一切如不知疲倦的返潮浪花,回涌上酗。
尽管夜空是看不到月的一线深蓝,星辰也失掉了往日的光泽而变得黯淡,我却觉得,只要风中还残存着夜来香的芳华便已足够。
今夜很美。
美丽的,却不是夜来香。
▌Finale-of-Telosmacordata作者黑白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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