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芬等人相顾对视,开口问道:
“愿闻其详。”
何顒也不坐下,直接站在室内,低声说道:
“我与本初袁绍,听子远介绍诸位欲行之事,深感诸位赤胆忠心,义薄云天,心中甚是向往。然而,一月之前,京师接连发生变故,天子如今改弦易辙,不再巡视河间。其中又有奸佞构陷王刺史,顒此来,就是通知诸位,及早准备,以应天变!”
许攸见几人还有些不明白,立刻在一旁解释。
原来,七月初,朝廷突然收到来自刚刚被招安不久的太行校尉的上书,称冀州出现盗贼,劫掠杀伤极大,连太行校尉的姻亲,都被盗贼所害。太行校尉据此,怀疑冀州刺史对这些盗贼有意纵放,可能从中有所勾连。
这封没凭没据的上书,本来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在尚书台进行筛选时,就会被处理掉,根本到不了天子的眼前。然而,作为党人最大政敌的宦官们,却故意将这封上书,送到了天子面前,借机攻诲冀州刺史王芬。
王芬在冀州西部,指使麹义所部进行的袭杀,表面上看起来毫无规律,其实还是避开了与党人关系密切的豪强大族们。相应的,与宦官关系密切的豪族,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打击。
宦官们整天在宫廷里勾心斗角,对于种种蛛丝马迹,那是再关注不过了。太行军一时间看不出来的事情,一被“十常侍”关注,立刻就露出了端倪。
本来,宦官们为了避嫌,还不好利用此事来攻诲王芬。如今,有局外人太行校尉张狂的上书。宦官们便可以趁机在天子耳边,夸大冀州目前的乱局。同时十常侍们还提出,冀州既然如此不安全,那天子的北巡河间之旅,就需要更加周密的安排。
刘宏地位再高,毕竟是从来没真正见识过战乱的人。被“十常侍”这么一吓唬。又听到在宦官控制下的太史令,说出“当有阴谋,不宜北行”的断语,天子居然就此打消了北巡河间故宅的计划,还准备下令,招王芬回京,询问冀州乱局之事。
这些消息,内幕错综复杂,若非何顒目前在大将军何进的幕府里任职。也得不到这些消息的细节。袁绍一方,与王芬关系密切,在政治上属于盟友。袁绍、何顒几人经过短暂的讨论后,决定让何顒秘密潜入冀州,通知王芬一党。正好何顒在路上遇见许攸,两人便结伴前来。
对于袁绍的通知,王芬极为感激。别的不说,单就何顒这个袁绍集团中的重量级人物。亲自来给王芬报信,这份恩情。就大了去了。
“本初的意思,是要如何?”
何顒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二十年前的党锢是怎么应对的,现在也就怎么应对。现在大事未泄,王公若是弃职而走,回乡隐居,想必朝廷也不会深究。”
听到这话。王芬等三人相互对视,皆是苦笑。
“怎么了?”
许攸觉得奇怪,急忙问道。他也是这件事的直接谋划者,一旦出了事,自然也逃不月兑干系。
王芬也不隐瞒。将可能是史阿的入侵者一事,告诉何顒和许攸。
何顒与许攸相视一眼,居然也苦笑起来。
“这个人,应当就是史阿。刚才我与子远进城之时,正好看见此人。”
何顒摇摇头,说道。他号称“奔走之友”,与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若说人面之广,党人之中,无人能出其右。
“史阿近来,多日未曾在雒阳出现,据说已经投奔了某二千石,担任郡中吏职。他既然出现,只怕王公之谋,真的已经泄漏了。”
何顒的话,让王芬等人彻底失望。
“张狂这个黄巾余孽,不是在并州讨伐匈奴吗?怎么会突然上书朝廷?”
面对陈逸的疑问,没有人答得出来。许攸眼珠一转,说道:
“听说张狂的妻室,极为善妒。张狂结婚多年,居然没有纳过小妾。那帮黄巾向来没有规矩。张狂的妻室死了兄长,说不定就直接舀张狂的校尉印绶上书了呢?”
这是一个笑话。不过,这个笑话,与事实其实相当接近。上书之事,的确与张狂关系不大。那是留守太行山的臧霸、沈富等人,在得到张狂的授权以后,以太行校尉的名义操作的。
众人都听懂了这个笑话。不过,却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何顒见到这般场景,鼓舞众人说道:
“诸公不用担心。当年党锢十七年,奸佞购捕如何急迫?我等还不是安然无恙,自由出入雒阳,无人可挡?据说天子身体不好,近来很是多病。诸公只要躲避数年,必然可以重返朝堂。”
听了何顒的话,众人都觉得有些安慰。只有王芬摇了摇头,说道:
“现在党人势力微弱,阉竖在一旁,时刻虎视眈眈。吾若逃走,必定会牵连到其余忠良。诸位可速速离散,若天子有责,吾一身当之!”
王芬的话,让其他人一个个神色大变,连呼“不可!”
“不必再劝,吾意已决。若吾一人可担下此事,也可免除阉竖以此为由,再次凌迫党人。诸公,以后的天下,就要看本初的了。吾在九泉之下,可是等着诸公的好消息啊!”
何顒等人劝了一会儿,见王芬态度坚定,又明白这是将事情的后果压制到最小的方法,只得各自散去。临走时,何顒特地带上了王芬的幼子,以保存王芬一脉的血裔。
八月中,从雒阳来的使者,将招王芬回京的诏书,交给王芬。第二天,王芬端正衣冠,端坐刺史府大堂,当着使者之面,从容饮鸩自尽。
这也算是王芬自作自受。他看轻了张狂的实力,以为张狂全力西顾,便没有在意这个“剧贼”,还故意让都尉麹义削弱张狂在冀州的潜势力,这才惹出了机密泄露的祸事。
王芬自尽的消息传回雒阳,朝堂一片哗然!
“一州刺史,为校尉逼迫,饮鸩身亡。黄巾余孽,何其猖獗!”
这是上书弹劾太行校尉张狂的。
“中官假贼寇之命,胁迫大臣,试问以后,大汉州郡,谁为治理?”
这是不满宦官在里面兴风作浪的。
“大将军携天下望,不可不明鉴是非,澄清朝堂!”
这是指责大将军何进的。
一时间,不明其中真相的言论,甚嚣尘上,搅动的大汉京师,一片鸡飞狗跳。就连本来在雒阳最受关注的“西园新军”编组,都失去了原有的关注。
当然,真正对大汉目前朝政了解深刻的官吏们,自然不会被区区一个王芬的死给触动了神经。一双双对大汉权柄的本质看得最为透彻的眼睛,依然紧紧盯住“西园新军”的编组。
所谓的“西园新军”,指的是天子在年前提出的,正准备组建的一支新的大汉常备军。由于天子将这支常备军的营地设立在雒阳西园,故而得名为“西园新军”。
大汉自光武皇帝中兴以来,向来执行“虚外实内”政策,裁剪州郡常备军,只在边境州郡保留原本的校尉和都尉编制。并且,天子还在京师雒阳,加强南军和北军两大军事力量,以保证对各处州郡在军力上的绝对优势。
其中,大汉南军又称宿卫军,分为虎贲郎、羽林郎、羽林左右骑、卫士等,总兵力编制为五千人左右。
大汉北军,则包括负责京师治安的“执金吾”约千人,以及被称为北军五校的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个校尉。这五校加起来,总兵力也约为五千人上下。
再加上部署在雒阳周围的黎阳营、雍营、长安营,分别防御洛阳以及长安方向,每营约集结一部,也就是千人左右的兵力。这一万四千人左右的职业兵员,就是大汉赫赫兵威的象征。
这些兵力,看似很少,其实却有些类似后世的“架子师”。在平时,朝廷为了节约军费,对每个校尉所部,只保留骨干精锐千人。可每当有战事发生,大汉就会以中央北军作为主力,加入大量临时征募的良家子,进行扩充。
这时候,一个校尉,以原有的千人为骨架,迅速征募新兵加入,在短短几天内,就可以让这个校尉,得到三千甚至更多的满员兵力。
按理来说,大汉经历了这么多年下来,凭借着这些兵力,一直能够有效的征讨四方,威服天下,也没有多少必要去扩张军队规模。毕竟,兵多了可是要花钱的。武人在当今的朝廷里地位固然不算很高,可是俸禄却绝不能低。要不然,那些武人凭什么要对汉室天子唯命是从?
只是,自从中平元年“黄巾之乱”以来,整个天下一直是动荡不休,兵戈四起。大汉北军被西羌的叛军拖住,迟迟没能平定凉州。如此一来,京师雒阳的兵力,就显得有些空虚起来。
万一国家在哪个角落里又冒出一支叛军来,当前的大汉,怕是都难以找到一支,可以用于平叛的正规军。
什么,你说还有大汉南军?
笑话,那可是天子皇宫的看门狗,一旦被派出去,天子连睡觉都会觉得不安稳。大汉这数百年以来,就从来没有过,派遣南军出京征伐的先例!
鉴于以上理由,对于在雒阳城内,再组建一支可以出动的劲旅之事,就成为朝廷上下和天子的一致意见。(未完待续……)
ps:解题:故,做“亡故”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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