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着做什么?快坐下来吃东西呀。”孟随心不疑有他,连声招呼。
顾伯言眸光在苏苏身上扫了一眼,须臾又转到戎卿脸上,笑意慢慢收住,抿了抿唇,问道:“苏苏姑娘见过戎大哥?”
苏苏唇瓣微张,似是发不出声,戎卿勾起一抹笑,撩起下摆坐在孟随心对面:“并未见过。”闲闲一句话打发回去,执筷挑眉:“顾兄弟,快坐下呀。”
他倒是一副自来熟的模样,俨然将自己当成官邸的主子了。顾伯言顿了顿,忽道:“师姐、戎大哥,我有些不舒服……”转头望向苏苏,“苏苏姑娘,你能带我去……方便一下吗?”
苏苏还没答话,戎卿道:“苏苏姑娘是服侍你师姐的,你何必差遣她?这屋里随意一个人带你去不就是了。”
苏苏肩膀微颤,并不敢违背,朝另一婢女使了个眼色,那婢女便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顾伯言去了。孟随心见他这么随意发话做主,心里不大自在,瞪了他一眼,口中道:“戎大哥,你明天要走吗?”
“不走。”
她一惊:“你不是要去漠国吗?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
苏苏不敢插话,垂首立在孟随心身后,默默听着。
戎卿挑眉:“你在赶我?”脸上似笑非笑,“孟姑娘,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患难一场,何必这么绝情?”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她立时羞恼起来,也顾不得有旁人在场,将碗筷重重一放。谁知脾气尚未发出来,戎卿已经缓了神色,垂首淡淡道:“你总说要来寻师兄成亲,我虽比不上你师弟重要,但一颗真心,也想着看看你今后所托何人。”
她愣住,他接着道:“随心,始终一场相伴,你遂了我心愿,也并不会如何,不是么?”这话说得丝丝扣扣,都是绕不尽的绵绵情意。
她心跳失序,一时间扯得心口莫名发疼,只好偏过脸,盯着窗花默不作声。戎卿只当她答应了,弯了弯唇:“快吃吧。”
用完晚膳,顾伯言耗在孟随心屋里不肯走,戎卿也慢慢喝着茶等。最后实在熬不过,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消失了,孟随心松口气,开始沐浴更衣。许久没有舒舒服服地泡泡热水,她在木桶里很是舒坦,唯一不自在的就是苏苏非要贴身伺候,多了双眼睛,叫她觉得怪怪的。
于是麻利地洗好,换上干净衣裳,趴在*上,让苏苏替她擦干湿发。苏苏似乎有心事,半天不说一句话。孟随心眼珠子转溜半天,没话找话道:“师兄最近还好吗?”
“将军甚好,”苏苏脸上苦涩的笑一闪而逝,“就是很思念姑娘。如今姑娘来了,真是、真是太好了……”语音一顿,深呼吸,“姑娘,那位戎公子,您是怎么认识的?”
“路上偶遇罢了,”她急急解释,“苏苏,他很快就会离开的,你不要担心。”
“离开?”苏苏低嗤一声,“奴婢只是不明白,他为何……”
“为何?”孟随心不解,苏苏忙改口道:“只是不明白,他怎么偏偏就跟上姑娘与顾公子了。”
“唉,”孟随心下巴搁在手臂上,“戎卿那个人有些奇怪,你不用多理会。”
总不能告诉苏苏,戎卿是瞧上她孟随心了,所以一直死皮赖脸地跟着?这话她自己都不信。
但戎卿重伤,梨花树下抬眸一笑,又似心里真的有她……她也迷茫了,总觉得不该信他,又想着他或许是真心的。
真心多么难得啊,若能遇之,定当珍惜。
可陆师兄对她也是真心,她对陆师兄也不是假意,所以何必再理会别的真心假意呢?
“姑娘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笑了笑:“没事。”
不必风餐露宿,*睡得甚好,但早起来伺候的丫鬟却换了个人,不见苏苏。
孟随心坐在妆台前让人给她梳头发,瞧那小丫鬟手脚伶俐,很快弄好,道了声谢,问道:“怎地不见苏苏?”
小丫鬟福身行礼:“苏苏姑娘有事缠身,命奴婢前来伺候。”
昨儿还说要一直贴身照顾得,今天就忙别的去了……她拿不准这是苏苏故意还是无心,闷闷“嗯”了声。小丫鬟即刻诚惶诚恐:“可是奴婢做得不好?”说着就要跪下。
孟随心忙伸手拦住,劝了好几句才将人给安抚住了。用早膳时顾伯言也发现苏苏不在,问了一句,孟随心照实答了,他便不再多言。饭后三人带着几个小丫鬟在后院散步,然而陆风官邸并不大,甚至是小得很,一堆人走到哪堵到哪,没一会儿孟随心就烦了,又打道回屋。
午觉刚歇起来,丫鬟来报,陆风回来了。
这是她……明明不该,可总觉得像是第一次见师兄一样。忐忑没有,但难免有些紧张,对着铜镜看了看自己,衣着并无不妥,这才让陆风进来。
一身银灰甲胄,风尘仆仆,并不算出众的容貌,偏生有一双最是勾人的桃花眼。他走了三四步,见着她的时候忽然顿住,眼里骤然涌出雾气,踌躇犹豫,无论如何不敢再往前。
而孟随心也不知怎地,分明觉得记忆疏远,但当那人大步走近,她眼眶一热,竟是忍不住发出一丝哭音。这一声彻底将陆风惊醒,别过头,手背在眼角擦了一下,再转回来时,已然是满脸笑意。
“随心。”他嗓子哑得像是要哭,快步走到她面前,手抬起来,在空中僵住,半晌轻轻放下,落在她发间。孟随心微微仰着头,心中酸楚,却开不了口。
还是身边的小丫鬟机灵,见状提醒:“将军快坐下说话吧。”陆风这才应了声,在孟随心身边坐下。随即眸子一扬,有几分疑惑:“苏苏呢?”
小丫鬟笑道:“苏苏姐姐知道将军提早回来,在厨房准备呢。”
陆风不疑有他,“那你先下去吧。”等人走了,眉间微微一动,不好意思地拉住孟随心的手。
孟随心惊了下,想抽开,但这是她未婚夫婿……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努力忽视那种不舒服,耳边听陆风道:“一路上还平安吗?顾师弟有没有好好照顾你?怎么会突然来了常州,你可真把我吓坏了……”直到此刻说起,仍然心有余悸。
孟随心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师兄,师尊说等你回山就与我成亲,但你一直不来,我不晓得要等到什么时候。”
陆风手一僵,声音发颤:“你是想……”语声微暗,生怕她说出他不想听见的话。然而孟随心抬眸一笑,轻声道:“师兄,我来寻你成亲呢。”
他愣住,耳膜里咚咚咚都是心跳声,看着她容颜明媚如花,一时间心荡神驰,手臂一紧,牢牢将她箍在怀里。孟随心闷哼一声,脸颊被盔甲冰得皱眉,但他的欢喜又是那么真心实意,让她不禁动容。
她不该这样的,这是要与她共度一生的良人,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是小时候待她无微不至的人……可她手脚僵硬,想推开他,又狠不下心。
“随心……”他喃喃唤着,一遍又一遍,手紧得勒痛了她,孟随心蹙眉,小声叫:“师兄?”
陆风怕吓着她,忙松开,笑了笑:“我失态了。”他眼里都是泪光,充满了感恩和欢喜。
孟随心笑笑示意他不用在意,身子往后微仰,转手去端桌上的茶。门上轻响,小丫鬟道:“将军,苏苏姐姐请您过去一趟。”
陆风眼睛里都是她,嘴角是掩不住的笑:“我过去看看。”
“好。”她连连点头,等到陆风出了门,长舒一口气。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走了几圈,总算平复一些。没过多久丫鬟带着几个婆子来,一进门就给她量身,孟随心被逼着抬起手,艰难地侧过脸看向小丫鬟:“师、师兄呢?这是怎么回事?”
小丫鬟捂嘴笑道:“是将军命奴婢带来为您量身,赶着置办嫁衣呢。”
动作那么快?她才刚说了来意,怎地转头绣娘就来了?心上闷闷的,并没有预想的欢喜。
身前站着的婆子见状笑道:“小娘子,成亲是好事,怎地愁眉苦脸?要开开心心,不然以后会不好的。”
孟随心闻言扯出个笑,低下头不再说话。
好在房里好多人进进出出,但陆风却没有再来。他动作实在太快了,外头人来人往,已经在装饰新房,下午才量的身,隔天早上嫁衣就送到房里。
孟随心穿上在屋子里转了转,一众丫鬟婆子同声夸赞。随后将她推在妆台前坐下,发髻散开,认真地梳着。她原就美貌,此时凤冠霞帔,更是装点得她光彩照人。
忽地身边一凉,众人垂首推开,她头上压着重重的首饰,只能从镜子里头往后看:“你怎么来了?”微微一动,鬓边流苏颤动,越发衬得她没眸如点漆,唇似流珠。
戎卿一时也看呆了,许久弯了弯唇,轻声道:“来看看你。”
她并没有从他的声音里听到“恨不相逢未嫁时”的惆怅,凤眼微眯:“有什么好看的!”表情凶狠,偏生他还能笑:“自然是好看的。”
顿了顿,“随心,明日我就要离开了。”
她鼻尖发酸,冷声道:“一路走好。”
戎卿含笑,不再多言。
他走之后,丫鬟婆子们又围上来,替她描眉傅粉。孟随心终于觉出不对劲,半是挣扎:“试试衣裳便是了,其它不用……”
“新娘子说什么胡话,”婆子笑道,“今儿便成亲,当然要做全了。”
“今天?!”孟随心吓得僵住,婆子道:“将军说,姑娘是来寻他成亲的,不忍姑娘失望,所以命咱们手脚麻利地筹备好一切。怎地,姑娘不是这么想的?”
她是说过想成亲,可也没有这么想啊!
可婆子哪里管她怎么想,趁她发愣,麻利地打点好妆容,从托盘上扯过四角垂着流苏的大红盖头,径直盖在她头上。眼前一蒙,孟随心慌张地要扯下,双手被人拉住,不肯让她动。
她声音发颤,扯住服侍自己的小丫鬟:“我、我师弟呢?你去叫他来!”
小丫鬟安抚地握住她的手:“顾公子在大厅帮忙呢,今儿是不方便见了,明天唤他来可好?”
孟随心还要再说什么,身侧的婆子慢声道:“姑娘年岁不小了,拖不得的,将军那么急,也是为了姑娘着想。”这话一出,她再也没法动弹。
是啊,求仁得仁,她千里迢迢而来,不就是为了与师兄成亲么。嫁做人妻,生儿育女,如这世上所有的姑娘一样,平淡一生。她心里再害怕,再恐慌,也没办法改变。师兄是她的姻缘,她应该坦然迎接,而不是畏首畏尾。
应当是许久不见的缘故,才会有些生疏和害怕,等到成了亲,相处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的。
她慢慢安抚自己,手脚却越发冰凉。呆呆坐着,等到被人搀扶起来,脚一软,险些瘫软下去。
小丫鬟以为她是饿的,偷偷递了馒头给她吃,几个粗壮的婆子几乎是架着她往前。孟随心迷迷糊糊地,等到醒过神,手里被人塞进红绸子,已经跪下。
司仪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些尖利,她四肢僵硬,没有办法动弹。身旁的喜娘便扶着她动,下跪、起身、下跪……如此反复,最后带离喜堂,到新房休息。
她坐在*沿,整个人失了力气,软软靠在*柱上。喜娘在耳边道:“将军将人都拦下了,不会有人进来闹新房,夫人不必担心。”
孟随心喉咙干痛,抿了抿唇,“我、我师弟呢?”
喜娘笑起来:“春宵一刻值千金,夫人不想着将军,怎地想起师弟去了?”从盖头地下递进来吃食给她,“夫人放心,都在外头呢,一会儿将军就来了。”
孟随心接过酒杯,小小抿了一口,又递还出去。盖头罩得人闷闷的,她想扯下来,但手一动,就被喜娘拉住:“盖头只能新郎官来揭,夫人不要坏了规矩。”
她只能安分坐着。
好在没过多久,传来开门声,几个守着她的下人行了礼,鱼贯退出。孟随心双手搁在腿上,手指相互缠绕,手心里都是汗。
眼底出现一双皂靴,她咽了口唾沫:“师兄……”
师兄沉沉“嗯”了声,再没旁的话。
她呼吸急促,“我觉得……是不是太快了?我们还没有禀明师尊,若要成亲,应当师尊为高堂……”手上一紧,被他握住,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都到了这一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嫁衣也穿了,堂也拜了,他们如今已是夫妻,难道还要说服他,回紫云山再办一场吗?
他的手又大又暖,将她的包裹起来,指尖在她手背上微微摩挲。薄茧激得她起了鸡皮疙瘩,他忽地松开,右手往上,穿过盖头捏住她的下颌,微微用力,她被迫仰起脸来。
下一瞬唇上一重,他就这么隔着红布,轻轻含住她的唇瓣。他的气息扑面而来,热得她脑袋发晕,隐隐闻到一股香味,只以为是幻觉。
面前的人是师兄,不会是他的。她与那人只是萍水相逢,今日过后,天涯分别,应当再无相见之期。她孟随心嫁做人妇,更不应当花费心思去想别的人,这是不忠不贞。
“师兄……”唇间呢喃一声,她主动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仰脸承受。他喉间一声粗喘,压着她的力气顿时重了几分,含着勃然的怒气。
她不明所以,被他这一下吓得怯怯地往后缩,谁知脑后一紧,又被他强行压上前。
“咻”的一声轻响,蜡烛熄灭,眼前骤然黑下来。她后背一痛,被他压在*板上。偶一松开她的唇瓣喘气,手掌利落地抽来盖头,复又狠狠亲下来。
他是下了大力气,她疼得眉头皱起,手指揪着身下的*垫,不敢吭声。幸而对于他的亲近,没有了昨日的抗拒,果然只要有时间,一切都是可以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