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不走,留在那儿反而束缚了他们……她烦躁地皱皱鼻子,抛开不去想。但肚子日渐大起来是事实,现在还能遮着掩着,等到了瞒不住的时候,这些人会怎么对她?
看来得另想法子了嗍。
吃过晚饭后,阿处她们又要出去,孟随心问:“不是说不太平吗?怎地还往外跑?”
阿处道:“就是因为这个才更应当多打探些消息,免得做了冤魂呢。”瞧她那副懒洋洋的样子,问道:“你日日都躺着不动,腿脚怕都锈了,要不和我们一起吧。”
孟随心眼珠子一转,笑道:“好,你们等等我。”
阿处几人应下,先到楼下大堂里等她,须臾孟随心下来了,一身粗布衣裳,看得她们直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
孟随心道:“我只是随你们去散散心,并没打算做什么呢。”挽住阿处的手,打趣道:“我甘当绿叶,配你们这群红花,不好吗?”
这话逗得大家笑一笑,一并手拉手地出了客栈。这还是她自来到安乐镇之后头一次上街,来往漠人、大烨人都有,繁华不及常州,但也算别有特色。
路过通关的门,许多人挤在那儿讨说法,可不管如何相逼,官兵就是不肯放人出去。阿处几个俱是叹气,忧虑重重地到了乐坊。孟随心与她们说一声,自个儿寻了个人少的角落坐着。
她们早是熟门熟路,先去与老板打招呼,然后等着上台表演。孟随心要了壶茶,并不喝,一双凤眼来回在乐坊之中搜索,只见着几个官阶不大的小将,凡是能说话算数的,都没在话。
看来这回漠国与大烨真要闹一场了……正想着,眼前一黑,一人在她面前坐下。光太暗,那人又穿一身黑,眉眼寻常如路人,但眸内精光湛湛,低低叫了一声:“孟姑娘。”
孟随心一愣,眯眼瞧了瞧他的长相。那人怕她误会,忙解释:“姑娘莫怕,在下并无坏心,乃是受主子所托,在安乐镇等候姑娘。”
孟随心并不惊慌,垂眸片刻,随即笑道:“你主子是谁?”
那人舒了口气,道:“主子姓萧。”
“他也在安乐镇?”
“主子半月前已离开漠国,回长安主持诸事,但放心不下姑娘,命属下带人在漠国境内继续搜寻。”他自称属下,对着孟随心亦是毕恭毕敬,“属下在安乐镇守了许久,如今总算寻着姑娘了。”
“他找我做什么?”孟随心抿出一抹浅笑,“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如此纠缠不放,实在让人困扰。”
那人微微沉默,似是琢磨不透她,半晌开口:“漠国近来并不太平,或有战事。主子命属下寻到孟姑娘后,将孟姑娘带回大烨,尽快回到长安,是为了姑娘的安全。”
“现在不许出关,你有法子?”话问出口,她才觉自己是越发蠢笨了。当初在漠国并非没有准备,暗卫经营多年,现下不过出关,自然有的是法子。是她忘得太久了……
她神色微黯,那人怕她是担心,忙道:“姑娘放心,属下会尽快护送姑娘离开安乐镇。”左右一瞧,并没人注意他们,他道:“事不宜迟,不如现在便走。”
孟随心摇摇头,“现在太引人注目,我住在云来客栈,稍后回去。等戌时我会寻个理由到客栈后门,你在那处等我。”条理清晰,样样思虑,倒很有些从前的样子。
那人不由怔忡,须臾微微低头,恭敬道:“属下遵命。”
他走之后,弦乐之音响起,孟随心朝台子上看去,阿处几个开始舞了。隔空寻到她所在的地方,对她抛了个媚眼,孟随心举起茶杯示意,两厢对视一笑。
她不想再和萧戎扯上联系,但如今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现在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肚子里的孩子,这个小生命是她唯一存活的理由和勇气,她没办法不把孩子放在第一位。
要安全,等安全了,再做其他打算。
阿处她们跳了三首曲子,下台来时被客人请去喝酒,好不容易应付妥当,出得乐坊时戌时已快到了。安乐镇并无宵禁,这个时候街上还有些人,不算冷清。几人数着今日得的银子,不时笑语,孟随心挂着笑,沉默着走在她们身后。
到了客栈,她借说肚子疼,阿处几人便先上楼去了。
往后院走,一路没有几个人。打开后门一瞧,马车果然已经等在那儿了。
驾车人是冷萧,见着她忙从车上跳下来,“孟姑娘。”
孟随心笑了笑:“我来了。”反手将门阖上,问他,“一切都打点妥当了么?”她不愿有丝毫冒险,与其莽撞,不如留在这里等待时机。
冷萧道:“姑娘放心,早前不知什么时候能寻到姑娘,一直都在打点着,是以今日出关,不算突然。”孟随心这才放心,对他颔首,上了马车。
这上头垫得软软的,点心、水囊,一应准备齐全。她寻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双眸盯着合起来的车门,神思怔忡。
再见故人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一梦太久,久
tang得几乎以为自己的人生真的是梦中的那样。天真活泼,不染世事,可以率性而为,不管做错了什么、不愿做什么,都有人帮她、护她。
见到冷萧,才觉一切恍若隔世。
可痛苦也好,欢喜也好,难受也好,那些都是她真实的过往呢,怎么能被一堆谎话编织起来的人生给取代呢?
出了关卡,冷萧禀她一声,让她放心。之后连夜赶路,进了常州有人接应,换马、重新准备东西,放缓了进程。或许是天天在车上度过,孟随心前所未有的不舒服,吃东西不过两三口就全部吐了,连喝水都犯恶心。
冷萧一个男人也没什么办法,只得在一州城内歇了几日,等孟随心好些了才敢继续上路。
孟随心不比常人,她怀里的,更是不能掉以轻心。纵使冷萧多年血雨腥风中来来去去,对着她,亦是完全束手无策。走走停停,等到了随州,已将近十月,期间漠国与大烨不痛不痒地交锋了两三次,双方都无多大损失,倒是朝廷里闹着要废后的声气越来越大,连随州百姓茶余饭后都忍不住冒大不韪闲话几句。
孟随心肚子鼓起来,腿脚浮肿,已经连下马车都不大方便了。她这段日子几乎都是在路上度过,是她心性强韧,换了寻常人,只怕早受不了了。到了随州,冷萧不敢大意,先到太守府内去寻司马青,由他出面,请得可信的大夫来。
孟随心胎像不大稳,大夫听了她这段日子的起居日常,虽不敢骂,但也隐隐责备了几句。开方子亲自抓药熬药,让她喝下后卧床休息,绝不要再轻易移动。
孟随心求之不得,她不想回长安,在随州虽然也不好,但也是没办法中最好的办法。
冷萧没法反驳大夫的话,只好去与司马青商议该如何报信。
而陆婉得了下人传话,赶来探望时,孟随心已经睡着了。
她拥着被侧着头,睡颜安宁。陆婉放轻步子,在床边站定,不由得出了神。
那日在随州城粗粗一眼,只觉那女子与卿云哥哥相像,不敢错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先让夫君报了今上。不曾想,真的是她。
卿云哥哥,竟是女子?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轻叹一声,折身出来。向婢女嘱咐好生照看,问了下人,又去书房寻司马青。
他正写好信让人飞鸽传书回长安,言毕回过头,正见陆婉立在门边,不由道:“看过了?”
陆婉颔首:“见过了,正睡着呢。”
司马青点点头,对下人道:“去吧。”随后冲陆婉招手,待她走到身边,牵住她的手,笑问:“这是怎么了?”
陆婉叹道:“卿云哥哥……不,唉,她肚子……那孩子是今上的吗?”她眉间似有忧色,“我从前只觉得卿云哥哥很能干,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却原来,他与我一样,是个女子。枉我自诩巾帼不让须眉,对你都自认才识不输,没想到……”
“没想到你从前爱慕过的卿云哥哥,却是女儿身?且让世间男子都自愧不如?”
“你胡说什么!”陆婉两颊飞上红霞,睨了他一眼,眼波流转。
司马青一笑:“我哪里会看不出来,孟卿云与泰山大人交好,当年却没把你嫁给她,而是嫁给了我,可不就是因为孟卿云与今上之间让人捉模不透吗。她与今上,我倒是没什么疑惑,女儿身这事……我也没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