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玉将这事的原委说清楚后便低下了头,等待云洛下达命令。
田流苏在屏风后听了事情的经过后,对朝堂之争风云变幻着实厌烦,她听孙明玉说了半天对朝堂之事并没有太多的关注,这些事有云洛处理,她对他的能力是十分信任的,她关注的是他说的那一句他麾下有一个十分懂得种田之人,而且垅城之所以能够成为天启产量大城,是因为他手下那人研究出了新型种子。
她不由得站在屏风之后思索了起来,她得到的那本《百科农经》里有一些高深莫测的育苗方法她虽然学的差不多,但都是照猫画虎,对于里面的原理一窍不通,若是能见到这人问问他,不知道他能否解答?
想到这里她心中暗暗决定,待会儿散了之后,她要单独见见这孙明玉,问问他这事。
云洛见孙明玉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心中虽然还有疑惑的地方,但也没有再问,他思索片刻下了命令。
“孙知府,你将垅城受灾的真是情况详细写成一份奏折,再让垅城治下所有官员和今日到场的商户署名作证,然后交给我,待我回京后如实上报皇上。”
“是。”孙明玉心中有些佩服,不愧是多年浸婬在朝堂之中的人,云洛这样的处理方式很恰当,让今日到场的所有人都署名可以防止今日的谈话内容外传,他原本也是故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明此次垅城灾情的真相的,就是要看云洛如何处理,若是他连这一点都处理不好,那即使对他说明了真相,这真相估计也到不了皇帝的面前。
云洛抬头看向座下的官员,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听了让他们署名作证后有的悄悄皱起了眉头,他观察着下面一众人员的神色,端起旁边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掩去自己的神情。
孙明玉做事也雷厉风行,他当堂命师爷取来文房四宝挥笔写奏折,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将整个垅城受灾的情况写完,写了整整一大张纸,然后让今日前来的所有官员及城中大户署上自己的名字。
即使有些人心中不愿或者想要先回去思量一下还有想要通风报信的也无可奈何,最后在云洛和孙明玉的监督下都署上了自己的名字。
云洛接过那奏折看了一眼表示满意,将奏折递给青离示意他用火漆封好,青离点头离去。
做好这件事后,云洛此行的主要目的就算完成了,孙明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云洛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问赈灾粮食和百姓安抚怎么办。
“孙知府,你说今早北郊有灾民聚众闹事,你可处理了?”
“大人,下官已经将闹事的人全部抓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处理,刚好等大人示下。”
“恩,无论如何都不能聚众哄抢,挑衅闹事,这是朝廷大忌,将带头闹事之人公开审理,依据天启律法从重发落,不能让他们有第二次机会再做同样的事。”
云洛冷冷的吩咐,对于聚众闹事的流民,他自然不在乎他们的性命,他所在乎之人除了至亲之人长安王妃外只一人,只有在面对田流苏的时候,才会展现柔软和小心翼翼的一面,其余的事他都是十分嗜血冷酷的。
“这…大人,那些都是些百姓。”孙明玉似乎没想到他会这样做,毕竟那些灾民也是被逼无奈,这样的惩罚似乎有些重,若是按照天启律法,那些人多半会被流放边疆苦寒之地。
“朝廷明确规定,禁止百姓集结闹事或者进行民间组织,无论何种原因,他们既然有胆子犯事就要有胆子承受后果,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是。”孙明玉勉强答应了一声,不敢再有其他言语。
垅城治下官员听了云洛的话也纷纷低下头去,暗暗心惊云洛处事狠戾,这是明显的杀鸡给猴看啊。
“还有事吗?”云洛懒懒的问了一声,看样子似乎准备停止这次接见。
“钦差大人,下官有一事相问。”一名三十多岁的文士模样的人从队列中站出来,看他的官服应该是垅城通判。
“哦?不知薛通判有何事相问?”云洛瞟了一眼孙明玉懒洋洋的问到。
那人一惊,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他并没有自报家门,没想到云洛居然知道他,他心中一颤开口道:“大人,不知赈灾粮食什么时候能到?我们现在该如何安抚垅城百姓?官府承诺百姓待朝廷的赈灾粮食拨下来后,便会归还多收的租子,现在已经拖欠了这么久,很多灾民已经在这里待不下去而出逃,若不是知府大人平日的威望,早已压制不住垅城百姓了,恐怕闹事之人会更多。”
这人一开口,其它人纷纷点头议论纷纷,这才是今日他们要见云洛的关键问题,尤其是城中大户,更加想要从赈灾粮食中获利,得到比他们交粮食时更多的补给,但是云洛一直不提,孙知府也没问,众人正焦急的没办法,这薛通判开了口,此时他们才精神振奋,各个竖起耳朵,欲听云洛如何安排。
云洛眼神清凉的看着下面翘首期盼的众人没有说话,他目光犀利,有着淡淡的嘲讽,众人在他这样的目光的逼视下渐渐低下了头,半晌,他才收回目光清浅的开口。
“这事我要好好考虑一下再做决定,今日也累了,你们都散了吧,什么事都得一件一件慢慢来,急不得,本钦差又不是明日便要离开这里?”
他一声令下,众人也不敢再逗留,纷纷摇头叹气离开了驿馆,云洛吩咐青离让孙明玉留下,单独召见他。
孙明玉早知云洛会留下他,待众位官员散了之后,他跟着青离来到云洛住的地方,青离让他稍等,他进去通报。
云洛回了住处后田流苏已经在屋子里等着他了,雪菱端上茶来,云洛喝了一口见她手中仍然拿着那本书,这些天她几乎掉在那本书里去了,对于她所说的能培育出的那种种子他充满期待,若是别人和他说出这样的话他必定一笑了之,是不会相信的,但是对她,他有信心,她从小就和别人是不也一样的,所以,他心中相信她能种出来她所说的那样的种子。
“你将孙明玉留下了么?”田流苏将书收起来,开口问他。
“恩,这里很显然有别人的眼线耳目,有些话不能当着他们问,我要私下里再问问清楚。”
“恩,你准备在哪儿见他?我也去见见他。”
“你也要去?你不是都在屏风后听见了么?”云洛这些日子对田流苏看得很紧,他的占有欲日渐强烈,对一切接近田流苏的男性生物都会条件反射的产生排斥,所以,他听到田流苏说要见孙明玉后有些不愿意。
“我要见他,听他说他手下有个会种田的人,我想见的是那个人。”
“哦,这个也是一件大事,听他所说垅城粮食高产全是因为这个人研究出了新型种子。”
“恩,所以我才要见见他啊,我对于那本书中的有些原理不是很明白,又没有人给我讲解,所以想碰碰运气,看看他是不是知道这些。”
“好,孙明玉已经在外面等了,待会你和我出去见他。”云洛勉强答应了田流苏。
一盏茶后,云洛领着田流苏一前一后往孙明玉等待的偏厅而来。
进了厅中,孙明玉派来伺候的丫鬟端上茶来,二人一左一右坐在椅子上,孙明玉正等在厅中。
“下官见过世子,世子妃。”孙明玉改了称呼,不再称云洛为钦差大人,而田流苏和云洛和离并没有昭告天下,外人此时还不得知,孙明玉早知和云洛一起来的是被皇帝亲封为容华县主的世子妃,所以仍如此称呼她。
田流苏皱了下眉,看了云洛一眼,见他不说话,便开口道:“孙大人免礼。”
孙明玉本来见田流苏和云洛齐进齐出有些诧异云洛居然允许内宅妇人参与朝中之事,又见他将主动权交给了田流苏,自己并不答话,不由得对田流苏肃然起敬,丝毫不敢怠慢她。
“孙大人,我有一事相问。”田流苏也开门见山的问他。
“世子妃请问。”孙明玉嘴角略向上翘起,似乎知道田流苏有事相问。
“方才接见百官的时候大人所说你手下有个颇会种田之人,不知此人身在何处?是否能见他一面?”
“世子妃,那人此时就在垅城,不过…”说到这里,孙明玉皱着眉头住了嘴。
“不过什么?”田流苏有些急切的问到。
“那人性子古怪,来去无踪,他并不经常出现在垅城,倒是此次受灾后他一直在这里,只是不知他愿不愿意见外人。”
孙明玉说的很委婉,意思就是那人大概是个隐世高人,一般人他不见,见不见要看造化这样的吧?
“不知他现在在哪里?”田流苏心中起了好奇,一般不出世的高人都性子古怪,比较清高,这也没什么,
他若是在这里,她总有办法让他见她的。
“他就住在知府衙门的后院阁楼中,那是下官特意为他准备的住处,他住的地方禁止任何人出入,连下官派去伺候的衙役都被他赶了出来。”
“那他平日里和你如何联络?”田流苏心道果然是个怪胎,凡是这样的怪胎大多是心怀天下百姓之人,所以有些清高也在情理之中。
“有事他都会写在纸上亲自给下官送来,就连下官也从未见过他的真实面目。”
“哦?这么怪?”田流苏不禁嘟囔了一句,这样的人的确是奇葩了。
“是,若世子妃想见他下官可以写一封信给他,让他定夺。”孙明玉给田流苏出了个主意。
“不用,听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个办法能见到他。”田流苏了解了他的一些行为后心中想到一个主意。
“什么办法?”不等孙明玉开口,沉默了半晌的云洛首先开口问道。
“待会儿我写一封信,劳烦孙大人给他送去,他看了信后便会决定见不见我。”田流苏浅浅一笑,胸有成竹的向孙明玉说道。
“是。”孙明玉答应了一声,虽然心中纳闷,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不敢深究,回答完后立在一边,等着云洛的问话。
他明白云洛也有话要私下问他,但是他却十分看重田流苏,让她先问,田流苏大概也只有这一个问题,她问完了,现在又该轮到他了。
田流苏从椅子上站起来向云洛行了个礼:“世子,我先去写书信,待会儿你和孙大人聊完后我再来,顺便将书信交给孙大人,让他转达那人。”
“恩,去吧。”云洛答应了一声,目送着款款而去。
待她走了之后,他才转过头来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看着孙明玉,半晌,缓缓问道:“孙大人,垅城粮库中现在有多少存粮?”
孙明玉听到这句问话后心头一震,接着他一撩官袍跪了下去,颤声说道:“世子,粮库中并无存粮。”
“什么?”云洛一怒,手中的茶碗一倾茶水洒了出来,他万万没想到,身为天启粮食主要基地的垅城粮库中没有存粮。
他猛的一拍桌子,怒喝一声:“怎么回事?从实招来。”
“是。”孙明玉抬起袖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答应了一声,缓缓开口。
“世子,垅城粮库中的存粮从三年前便开始当做军粮运往军中了,大多数都运到了雁门关。”
三年前,正是云洛带兵前往雁门关平乱的时候,那时候军中的粮食大多是来自垅城和洛邑的,但是两个地方每年都大丰收,粮库中早已没了存粮,云洛着实是没想到。
“那此事为何不上报朝廷?”
“世子,这事下官也曾上报过的,但是都没有结果,下官想还是被人压了下来,本来去年那怪人提供了新种子之后获得了大丰收,下官原本想加收一倍的租子将粮食全部屯入粮库中,但却被一道军粮征集令以五倍的租子收了去,不仅令粮库中颗粒无收,还引发灾情……”
云洛沉默了,景成帝年事已高,在他出征的三年中,皇后所出的四皇子景延钰被立为太子,而二皇子是田贵妃所出,田贵妃便是田敬的妹妹,本来朝中二皇子被立为太子的呼声最高,不想皇帝却别有心思立了四皇子为太子,若军粮的事是田敬所为,那事情便变得复杂起来。
想要得到皇位者必须得到兵权或者暗中招兵买马,而招兵买马最重要的便是粮食,想到这里,云洛心惊不已,朝堂中的争斗看来已经开始了,或者从他三年前出征后便已经开始了,这次的粮食征集令孙明玉虽然没有明说幕后主使人是谁,但是他一定也猜到了。
朝中权势滔天之人田敬为第一人,而他扶持的是二皇子,若是他们二人联手,那压下那些奏折也不难,有时候皇帝即使知道也是无可奈何的,他之所以立四皇子为太子,大概也是想要让他与二皇子互斗,以维持平衡吧。
“那城中大户人家可能捐出些粮食?”云洛想了半晌叹了口气又问孙明玉。
“世子,城中大户每日轮流向灾民施粥,这么长时间以来家中存粮也都用的差不多了,不是他们不肯捐,而是实在捐不出了。”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垅城是天启产粮大城,富户人家哪家不囤积十年八年的粮食?明日便召集城中富户前来,让他们先捐出一部分粮食或者银两缓解灾情,待度过这段日子,等到春耕之时再说。”
云洛一锤定音,他并不相信垅城大户家中会没有存粮,越是这种时候那些大户越会囤积粮食以谋取暴利,为今之计只能先从他们身上收取一部分了。
“世子,即使城中大户愿意捐出粮食银钱,想要维持到春耕仍然不够,好多灾民挨不住已经加入近来兴起的明月教了。”
孙明玉话音一转说到了这事。
“明月教?孙大人对此教知道多少?”云洛听他提起明月教,不禁问到。
“世子,下官只知道这个教是以造福天下苍生为己任的,他们教中的人在垅城出现过几次,每次出现都会给灾民们留下一些粮食…百姓现在都争相想加入此教。”
“哦?看来孙大人对此教印象不错啊。”云洛意味深长的说道。
“世子,下官说的都是实情,实不相瞒,前些日子下官无意中收到一封密函,说是明月教愿意向垅城捐粮一万石,密函中并未提条件,下官觉得不可思议,所以一直没有回应,就是等着朝廷来人然后上报,如今好不容易将您盼来,还请世子定夺。”
云洛目光深沉的看向孙明玉,确定着他话中的真实性。
“没有任何条件?天上不会掉馅饼,孙大人难道连这样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么?”
孙明玉一怔,低下了头,正在此时,田流苏拿着信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