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此时已经戒严,从东面、南面汇聚过来的几十万大军,分批驻扎在长安城郊外,互成掎角之势,将这原本摇摇欲坠的长安城防防护的滴水不漏。
虽然警戒甚严,但是这长安城附近的百姓,不论是本地的,还是因为匈奴人侵略流落至此的,全部自发地汇聚在一起,冲破设防士兵们的重重阻拦,在长安城十里之外,敲锣打鼓地迎接刘戎这一队抗击匈奴守护家园的勇士们。
他们大多数人本是打算抛弃家园,带着妻儿老小继续往南逃窜的。可是,正在他们慌慌忙忙收拾好几件行礼的时候,却又忽然听说平安县城守住了!这便胆战心惊地又等了几天,这期间,令人难以置信的消息大道的小道的一个又一个接踵而来,什么匈奴人折了八王十二将,却始终不能越平安县城雷池一步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传遍大江南北、黄河两岸,更有人盛传那守城的统帅乃是自己大汉朝的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
为了抗敌保民,帝国皇储亲涉险境,这大汉皇家在百姓心目中的形象口碑之好,一时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以至于汉景帝刘启都得把太子刘彻小心翼翼地藏起来,严禁他抛头露面,以免伤了帝国百姓一颗颗赤诚火热的爱国之心。
这一回,早有人快马来报,说殿下率领孤军又在班师回朝的途中重创万余匈奴铁骑,现在正率领部众凯旋而归呢!这可是向自己挚爱的太子殿下表达最热烈的崇拜之情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啊!众人哪敢懈怠?也不管用得着用不着,杀猪宰羊,好酒好肉的便要来犒劳他们。其中,更有几个孤高冷漠,不食人间烟火,即使是皇帝召见也不屑一顾的死老头子,这回也是束袍正冠,带着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一口的八十年陈酿,兴高采烈地站在人群最前,恭敬地等待着刘戎一行人的到来。
一行人纵马到来,刘戎一见到这么多满脸挂着微笑,一眼憧憬意味的的老百姓,内心的亲切之情就是油然而生。大湖村的一帮家伙趾高气昂地站在迎接群众的最前列,满脸的骄傲欠踹表情。
刘戎勒马停下,带领众人走到迎接的乡亲们面前,瞬间便是被猪蹄肘子,烧鸡烤鸭所包围。这都是这些逃难的乡亲们七拼八凑所能弄到的最丰盛的食物,比起历年春社祭祀时上供的还要丰盛。
这帮兵痞杀才这两日守城的时候,刘戎在吃食上可并未亏待过他们,个个都是吃的肚子鼓鼓的,现在根本就不饿。但是,一时间看见这么多香喷喷油哄哄的美味佳肴,哪有一个不是伸长了脖子,蛤蟆啦子流了一地?
一个头上缠着绷带的胖子熊爪一伸,就朝着一个红油油的猪蹄伸去,却是被卫青一巴掌打下,轻声呵斥道:“干什么?老乡们也都不容易,我们现在可都是万人景仰的民族英雄,可不是以前的无赖兵痞了,从今往后那都是要注意形象的!”
那胖子撇着嘴冷哼一声,咕哝道:“我饿了嘛,伸手舀个馒头吃有什么大不了的?”说完,他气哼哼地抓起一个大白馒头,张嘴一咬,丫的,比军营里的还硬!唉,没办法,老百姓的日子本身就过的苦,普通人家平时都是舍不得做馒头吃的。扔了肯定要被鄙视,说不定还会挨殿下一顿狠揍,吃吧,自己本身就不饿,这样一来更没了胃口,唉!为难啊!
“殿下,殿下。”一个白发苍苍,鹤骨仙风的宽袍老者面带微笑径直朝刘戎走过来,众人见了,无不自觉地为他让出一条道来,一看就是个德高望重的人。
“殿下金贵之身,亲涉险地,以区区一营孤兵,抗胡虏,杀敌寇,保我江山社稷,安我黎民百姓,壮哉!壮哉啊!”
“去时是坡云遮月,来时是干戈寥落,老朽一生做蠹虫,现在才知道,马革裹尸并不是什么大豪情,实是大悲情啊!沙场事,昨日事!来,干了这碗酒,大恸一场,老朽也绝不笑你!”
是啊!是该恸哭一场才是!别人不理解刘戎,但是这个参透世事的老者是理解他的心境的。可是,刘戎不能哭,他要给这些死里逃生的弟兄们做好一个榜样,树立一个百战沙场,笑看生死的硬汉形象!至少,在人前应该是这样。
刘戎望向老者的眼神有一丝黯然,但迅疾又恢复了明亮,大笑道:“哈哈哈哈,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今天本将军就来个一醉方休!来!倒酒!”
白发老者赞许地朝刘戎笑着点了点头,然后一招手,身后仆人便是抱上一坛美酒,另外加一只小缸大的酒碗,一碗倒平,一坛美酒便是去了一大半儿。
一脚踹开嚷嚷着要为殿下拭毒的李敢,刘戎再回过头一看时也禁不住被唬得发愣,以前就听说古人喝酒是论坛论坛地喝,今天这一回,他算是真的见识了。虽然说现在的酒远比后世的酒度数要低很多,可它哪怕就是一缸水,刘戎就这么一口喝下去,那也吃不消啊!登时,他心里便是有了几分退意。
低头看了看那“缸”酒,抬头又看了看附件乡亲弟兄们一脸崇拜的神色,他咬了咬牙,双手接过那个足有一人腰粗的大碗,看了半响,忽然眉头一挑,计上心来,终于举起那碗酒对着众人示意一圈,然后张口大声道:“上敬战死的英灵!”然后大碗一倾,一大碗酒便被洒了一半儿。
“下敬涂炭的生灵!”刘戎高声叫着,将酒水朝地上一洒,碗里面瞬间又少了二分之一。
“中间,中间敬这天地间的王道和正义!”刘戎还不放心,厚着脸皮又洒了一些,最后才将碗高高举起,道,“干!”
“咕噜咕噜”刘戎一饮而尽,这才将空碗倒扣过来,四下示意。
一脚踹开竖着大拇指直说海量的李敢,刘戎又将那只大碗递给了老者身边的仆人。
“豪气!壮哉!我大汉得皇储如此,真是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啊!”这孤傲清高的白发老头对人向来是吝啬赞美之词,今日对刘戎的表现却是发自内心的赞叹!一个为了部下而强自压抑住内心悲痛的将军,一个惨烈战斗之后不忘英魂,不忘百姓的殿下,一个只有二十岁出头光景的年轻人!这如何能不让他赞叹!
正当刘戎还欲与其他人民群众中的伟大代表增进增进彼此之间的亲切友谊的时候,一队全副武装的汉军羽林精骑却是冲过人群,直接赶到刘戎面前,下来一个军候武官,对着刘戎拱手抱拳道:“皇上有旨,请将军随我等一去。”
该来的总是会来,刘戎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祸是福,只是朝那军官轻轻一笑,客气道:“将军稍候,容我交代弟兄们一点事再走。”
那军候轻轻点头,表示同意。
“全体列队!”随着刘戎高叫一声,包括李敢在内,所有从平安县城撤退下来的勇士全部迅速列成三队,面向刘戎。
“报数!”刘戎照着往日的口吻高声喝道。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十一!十二……”众将士一路数下去,不论老弱病残,整整三十七人。
“卫青!李敢!”
“到!”
“现在,本将军就把这一共三十七名弟兄尽数交于你俩了!待本将军归来,如果再少一个,唯你俩是问!”
“喏!”
刘戎重又扫了一眼这些征袍破烂,挂彩带血,蓬头垢面,似兵似匪,似民似贼的生死弟兄,然后一跃上马,在那一队人之前,率先纵马往长安城而去。
陆小璇嘴巴轻张,却始终是没有叫出一个字,在这所有人里面,或许只有她一人能意识到,刘戎这一去,处境或许会比那平安县城还要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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