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园林甲天下,旖旎的苏州河缓缓地流动,碧波荡漾,垂柳绿帘。(凤舞网)午日的阳光,在河面上投下斑驳的粼粼波光,惹人遐思,真是别样风景无限好。林云素带着萧小小漫步在河岸的青石甬道上,但见人流如织,绿瘦红肥,却也怡然自得。江南的水色甚是滋养人,萧家母女更甚旁伊。
“呦!这是谁家的小娘,怎得如此醉人?”一位手摇折扇的翩翩公子忽地发出一声惊叹。“呸!登徒子!”萧小小俏脸生晕,轻声啐道。“呵呵!区区姑苏孙秀,可不是什么登徒子,冒昧打搅了二位小姐的雅兴,还请赎罪则个!”孙秀将扇一收,微微躬身道。“既知无礼何敢如此?”林云素虽已年过三十,姿色却丝毫不减,直如妙龄少女。本欲惩其轻薄,知其父乃吴越国舅孙承佑,却是不便发作。
苏州子城西南有“东墅”,是吴越开国之主钱镠第六子“广陵王”钱元璙之庄园,如今居之的是钱元璙次子中吴节度使钱文奉,年将六十,以其次子钱承礼为节度副使。“东墅”之侧就是“南园”,就是吴越国王钱俶的王妃孙太真之胞弟两浙都指挥使、行军司马孙承佑的园林。孙秀是孙承佑最小的一个儿子,虽只一十六岁,却是才华横溢,风流倜傥,吴越各大家族,趋之如骛。后世的百家姓里,起首就是赵钱孙李,赵氏乃国姓,钱氏是钱王,孙氏尚排在南唐李氏之前。其家族势力,由此可见一斑。
“呵呵!好歹我表弟也是吴中有名的才子,娘子怎能如此说话呢?”另一位身材高挑的男子。脸上浮起一丝暧昧的笑意。这个男子正是如今苏州城的第一人,钱文奉之子,中吴节度副使钱承礼。“所谓君子,非礼勿视!无故搭讪,岂非纨绔?”萧小小看着孙秀俊逸的面庞,眼中愠色渐生。“小娘子责备的甚是,是孙秀孟浪了。”孙秀俊脸飞红。看了一眼钱承礼,深深一躬到地,再施一礼。
“镇帅!这是‘江南大侠’萧蓝若的家眷。”钱承礼正待讥笑这位彬彬有礼的有些迂腐的表弟。其身后四人中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文士急忙上前附耳道。“哦!萧蓝若!”钱承礼微微一怔,将到口边的话却是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范先生没有看错?”钱承礼侧头有些疑惑地问道。“三弟既然认定,当是不会出差。”剩余三人中一位相貌俊雅的中年文士接口道。钱承礼看到另外两人也是微微点头,不由气馁。
钱承礼身后这四人。在苏州可是大名鼎鼎。四人皆为中吴军节度使钱文奉之幕僚。而且同为节度推官,丁、陈、范、谢皆苏州世家大族。钱元璙父子坐镇苏州,内外相安,历经吴、唐,保境安民,四人可谓殚精竭虑。丁守节、陈赞明、范梦龄和谢崇礼,四人结义在先,四大家族又互为姻亲。人称“吴中四杰”。其时四人名声尚自不显,可他们的子孙却是名满天下。丁守节。其孙丁谓,官至大宋真宗朝丞相。陈赞明,其曾孙陈之奇,官至太子中允,被称为“吴下三贤人”。范梦龄,其曾孙范仲淹,官至参知政事。谢崇礼,其子谢涛,官至太子宾客,属东宫官属,素有文名,与卢植齐名,时称卢谢。
丁、陈、范、谢本钱文奉属官,因其久病修养,镇府一应事物皆由钱承礼全权处理。因此,四人如今实属钱承礼统辖。范梦龄在四兄弟中,排行第三。因此,丁守节唤其三弟。范梦龄主掌户籍有年,对苏州城内的住户可谓了如指掌,尤其是那些高院深宅的大户人家。丁老大、陈二和谢四素来对范三的过目不忘大是钦服,只要是被范梦龄看过一眼的人,再见时绝不会有丝毫偏差。
“原来是萧家娘子和小姐,实在是唐突了。不过,苏州城素来安定,宵小辟易,在此游玩,倒的确是上好的选择。若是不嫌,在下愿为二位佳人做个向导,鞍前马后,在所不辞。”孙秀忽地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不劳孙公子了,我母女这就要回家了。”林云素面如寒霜。
“大胆贼子!”忽然,自林云素母女身后横掠过一人,行若飘风,林云素轻叱一声,玉手一翻,已叼住了那人的手臂,只听“咔嚓”一声,那人手臂立断。“嘻嘻!苏州城的治安倒是的确不错!”萧小小玉臂轻舒,从那人已然软垂在身侧的手中将被盗去的荷包拈了回来,在孙秀的眼前一晃。
“好俊的身手,这就是‘萧氏擒拿手’吗?”丁守节文武全才,武功之道,侵yin颇深,虽不能晋升高手之列,却是眼明心亮。“好功夫!”孙秀虽然一直以来都认为武功非君子所能,但吴中孙氏的武功家数却是代代传承的,底蕴甚是深厚。“咝!”钱承礼暗中吸口凉气,都说萧蓝若的武功冠绝江南,果然是不可小觑,再加上林仁肇,江南之地,谁与争锋?怪不得即使是吴越国主钱俶,在闻知林仁肇的字是虎子之后,也不得不将自家的小字虎子改之为文德,这不是怕,是发自内心的对强者的尊敬。
“你这盗贼好没道理,如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在镇帅的面前行窃,真正是岂有此理!”脸色本有些黑黝的陈赞明憋红了一张脸,他主管刑科,此事正是他职司所在。“你是何人?”范梦龄面平似水,沉声问道。“小人是‘太湖帮’的鸠小二。”已然被赶过来的护卫披枷带锁的瘦小男子疼的额头淌汗,却还心存一丝侥幸。钱承礼几十个护卫此时皆是心下惶惶,这也太不长眼了,在苏州主官的面前犯案。
“你说你‘太湖十三盗’明明是江南国的盗匪,干嘛越境来我苏州城捣乱?”陈赞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自南唐国主自降为江南国主。吴越国即使黎明百姓也都习惯称呼南唐为江南国。吴越国与江南国毗邻,苏州与太湖毗邻,苏州属吴越国。而太湖却属江南国。太湖之上,除了“弹啸剑轩”,就是这“太湖帮”了。“太湖帮”行事,亦正亦邪,当面人称“太湖十三侠”,背里人称“太湖十三盗”。
“让夫人和小姐受惊了,是本官的不是。改日。本官当亲往萧宅谢罪!”钱承礼微微打个稽首,回首示意属下押着鸠小二神情黯然地离去。孙秀一步三回头,望着日头下明艳绝丽的萧小小。魂不守舍。
“夫人!你看”萧让见钱承礼一行人离去,方才与十二位玄武卫从人丛中走出。“没事!不用理会他们。几个庄子和店铺的事都办妥了吗?”林云素若有所思地望着钱承礼等人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地轻声问道。“回夫人,都办妥了!”萧让微微躬身道。随着林云素年岁渐长。积威日盛。萧让做为萧宅的大总管,深知本分,宅子、庄子和店铺的大小事宜,均事无巨细地向林云素请示。“嗯!有劳让叔你了。”林云素淡淡地道。“夫人何出此言?这都是老奴应该做的。”萧让眼底掠过一丝不安。
“让叔!这些年着实辛苦你了,以后内宅之事,我想让莫丽丝来打理,你看可以吗?”回到萧宅之后,林云素将萧让招至内堂。和颜悦色地问道。“夫人所虑甚是,内宅早就该有个女子来打理了。小姐和小少爷年岁也不小了。老奴虽然年迈,却也有许多不便。”萧让有些言不由衷。“莫丽丝!这两日你就到让叔房中将内宅的账册接手过来,不懂的可以多向让叔请教。”林云素笑吟吟地道。
“主母!奴婢知道了。”莫丽丝微微垂着头,看不出任何情绪。“让叔!三个田庄今年播种的种子分发的可还齐备?”林云素低头看着账册问道。“差不多了!估模着就在这两天庄子上就会将补种的数量报上来。”萧让略微有些拘谨。“四家店铺的掌柜今年换了三个,不知是何缘由?”林云素从账册中抬起头来,微微蹙眉道。“这是大老爷的意思,而且这三个人都是萧氏的嫡系族人。”萧让似有意似无意地避开了林云素洞察秋毫的明眸。“任人唯亲!若是真的贤能也就罢了,不然岂不令旁人心寒。”林云素不为所动,声音有些清冷。“是否贤能,也只有用过之后,方能知晓。”萧让低眉顺眼地道。
“也有道理,就让这三个人来做前掌柜的帮手吧!只要有能力,再接掌店铺也不迟。让叔!你看这样可好?”林云素脸上绽出明媚的笑意。“夫人英明!”萧让不再坚持,满是皱纹的脸上,渐渐释然。“让叔!你为萧家所做的一切,我都知晓,也很感激。蓝若不奈这些琐事,我又没有掌家的本事,幸亏有让叔的帮衬,才不致使萧家萧条。大伯是萧氏族长,插手我江南萧氏的事务,也是无可厚非。但是我们毕竟远在江南,比不得大辽萧氏的家大业大。所以,我才会如此的谨小慎微,生怕败光了萧家的这一丁点产业。让叔!你可要多担待啊!”林云素志得意满,却是着意地安抚萧让。
萧宅正堂,萧蓝若正襟危坐地陪着中吴军节度副使钱承礼和两浙都指挥使孙承佑,心平气和。
“萧大侠!萧夫人和令爱在我苏州城受惊,都是本官城治无方,还请萧大侠见谅!”钱承礼一本正经地赔礼道。“呵呵!镇帅客气了。苏州城这些年能远离战火,皆有赖钱氏的福荫,小民也是受益颇多,怎可一概而论呢?”萧蓝若目不斜视,淡淡地笑道。“对!对!这只是意外而已,镇帅不必太过自责。”孙承佑笑眯眯地附和道。“孙司马此言差矣!为国者,必以国泰民安为己任,没有意外,只有尚未尽心之说也!”钱承礼肃容道。“嗯!镇帅有此心,乃民之大福焉!”萧蓝若点头称是。
“萧大侠!近日小儿做了一些诗词,想赠与令爱,不知可否?”一番寒暄之后,孙承佑似乎漫不经心地切入了正题。“孙公子乃吴中才子,想来写的诗词定是好的。只是,小女自小粗鄙,恐怕难登大雅之堂。”萧蓝若婉言拒却。“这个吗?实话说吧!小儿自那日见了令爱,茶饭不思,相思入骨。每日里,悲风画扇,甚是凄凉。孙某此来,并不是以官身相欺,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来请求萧大侠,若是悲悯吾儿的痴心,能否允可二小见上一面。若是小儿实在是难入令爱的法眼,一切作罢,孙某绝不敢再叨扰萧大侠当面,你看可好?”孙承佑俊逸的脸上浮起一抹忧伤,却是做不得假。孙秀是孙承佑的幼子,孙承佑爱若珍宝,呵护有加。同为人父的萧蓝若看着孙承佑的神情,似有所感,低头沉吟不语。
“从前本是仙宫傲,胜却人间。似水华年,皎净清辉月下凡。轻歌弄影博伊笑,常念应欢。只为红颜,尽负红尘岂屑惭。”这是一阕“采桑子”。“远来迷雾重楼锁,近去铅华素面薄。但解平生轻过往,且留铁血慰婆娑。柔肠侠骨江湖笑,义胆丹心愫意多。不愿空言执子手,只求真话道缘蹉。”这是一首七律诗,名曰:道尽前缘。萧小小看着纸墨留香的书笺,一时间,竟是芳心微乱。